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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绣花人皮(4)

李莲花也小小喝了口酒,忽道:“我若不要你下个月吃胖五斤五两,换你做件别的事……”

方多病大喜,忙道:“你要我做什么都成!”

李莲花甚悦,欣然指着白墙上被他画得油腻不堪的种种痕迹,小小打了个哈欠,“那这就交给你了,我睡了。”

他施施然脱鞋爬上床榻,想了想,伸手从桌上捞走一杯茶水,惬意喝下,才倒下闭目睡觉。

方多病目瞪口呆地看着墙上的许多油污,正要破口大骂,李莲花突地又道:“对了,明日蕲春兰问起,你要向他善加解释所谓图案之谜……”

方多病尚未说话,李莲花又道:“今天喝了多少酒?”

方多病道:“三两。”

李莲花不再作声,约莫已梦周公去也。

方多病望着墙叹气,一股怒气被李莲花漫不经心一问再问冲散,要怒也怒不起来,只得寻了块抹布,在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的好夜里,慢慢抹墙。

第二日一早,方多病装模作样向蕲春兰解释了所谓图案之谜的秘密,蕲春兰果然心悦诚服,十分仰慕,当下让展云飞带路,带领方多病和李莲花前往玉华山。

五咸日辇

玉华山为瑞州最高山,号称“奇、幽、秀、险”,以各种怪石闻名天下。山上许多道观,乃是道家圣地之一。不过既然图案写明“玉华山下”,三人就在山下转悠了几圈,也未曾看见什么古怪石头,只见了遍地野草野花,开得倒是好看。

正当毫无收获,方多病要说李莲花胡说八道异想天开之际,忽听不远处有人道:“就是此处了,鱼龙牛马帮的‘咸日辇’就是在此处消失不见。”

方多病咦了一声,这人声音耳熟得很,往外一探,居然便是霍平川。只见他和傅衡阳两人紧装佩剑,正对着山脚一片草地指指点点。

听到方多病咦那一声,霍平川猛地回头,低声喝道:“什么人?”

方多病奔了出去,叫道:“霍大哥!”自从他参与了新四顾门,便把“霍大侠”称作“大哥”,新四顾门上上下下,都是他大哥或小弟。

霍平川一怔,脸现喜色,“方少。”

傅衡阳也是大出意料,略一沉吟,叫道:“李莲花!”

李莲花本不愿见到这位少年才高的军师,此时只得冲着他胡乱一笑,“不知傅军师为何在此?”

傅衡阳的目光在展云飞身上流连,口中问道:“你们又为何在此?”

展云飞简单回答。

傅衡阳微微一笑,“方少能解开绣花人皮之谜,足见聪慧,我等也是因‘咸日辇’一事远道而来。”

原来近来数月,“佛彼白石”百川院下一百八十八牢已被鱼龙牛马帮攻破第四牢,共有四十位罪徒依附鱼龙牛马帮,不知何人将消息泄露出去,江湖为之大哗。鱼龙牛马帮座下“咸日辇”近来在江湖时有出现,施用一种奇毒,中毒者出现幻觉,神志丧失,听从“咸日辇”驱使,导致江湖中人闻“咸日辇”色变,视之为洪水猛兽。傅衡阳率领新四顾门追查“咸日辇”之事,一路追踪,追到玉华山下失去“咸日辇”的踪迹,却撞见方多病一行人。

“原来‘咸日辇’已经开始祸乱江湖,却不知究竟是何物?”展云飞沉吟道,“敢问可是一种轻车?”

傅衡阳朗声大笑,“不错,乃是二人所拉一种轻车,四面以青纱掩盖,不知其中坐的何人,一旦路上受阻或有所图谋,车中往往飞出一种粉末,令人嗅之中毒,神志丧失。”

展云飞缓缓地道:“一种粉末?可是一种褐红色的粉末?”

霍平川动容道:“不错!难道你们已经查明是何种剧毒?”

展云飞披散的长发在山风中微微飘动,闻言突然微微一笑,“这种剧毒……”他很少言笑,这一笑让方多病吓了一跳,只见他看了李莲花一眼,“李楼主想必比我清楚得多。”

方多病又吓了一跳,死莲花对医术一窍不通,怎会认得什么剧毒?却听李莲花咳嗽一声,“那是一种毒蘑菇干研磨成的粉末,吸入鼻中或者吃下腹中能让人产生幻觉,做出种种疯狂之事,而且久吸成瘾,非常可怕。”

傅衡阳对李莲花尤其留意,牢牢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可有解药?”

李莲花道:“金针刺脑或者可解,但并非人人有效,多半没有解药。”

方多病大奇,难道他几月不见,李莲花苦读医书,医术突飞猛进?

傅衡阳霍的一声一负袖,望天道:“那便是说,‘咸日辇’不除、这毒菇不除,江湖危矣!”

李莲花干笑一声,“这也未必,这毒菇并非生长在中原,它长在东北极寒之地的杉木林中,而且数量稀少,要运入中原十分困难,要大量使用,只怕不能。”

傅衡阳眉目耸动,“‘咸日辇’非除不可!”方多病却忍不住问李莲花,“你怎么知道这许多……”

李莲花正色道:“我乃绝代神医,生死人肉白骨,怎会不知道?”

方多病张口结舌,只觉匪夷所思。

霍平川目光一直在四周青山绿水间打量,“刚才我们一路追来,到达此地,‘咸日辇’突然消失,想必在这里左近,就有鱼龙牛马帮的门户。”

“我们几人人手不足,既然知道在此地,我定要招集人手,广邀天下豪杰,和鱼龙牛马帮会一会,问一问他们焦帮主门下做出这等事,究竟是什么用意!”傅衡阳冷冷地道,“今日到此为止,不过既然展兄说寻到了身带毒粉的女子尸体,我却要登门瞧上一瞧。”他扬眉看着展云飞,“蕲家不会不欢迎吧?”

展云飞淡淡地道:“傅军师要看,我自不便说什么,请。”

傅衡阳也不生气,朗朗笑道:“我知我一贯惹人讨厌,哈哈哈哈……”

几人谈论已毕,缓步往蕲家神仙府方向走去,渐渐走出去一两里地,李莲花脚下微微一顿,傅衡阳、霍平川和展云飞突然转身,施展轻功悄悄往来处掩去。

方多病奇道:“咦?哎呀……”他突然明白——原来他们几人在“咸日辇”消失之处高谈阔论,说了大半天,那里若是有门户,里面的人必定听见了。一旦他们离开,多半门户里的人就要出来张望,所以聪明如傅衡阳,江湖经验老到如霍平川、展云飞,都是不约而同往回摸去,打一个回马枪。

李莲花看着那几人远去,脸上一直带着很愉快的微笑,方多病瞪眼问道:“你在笑什么?”

李莲花道:“没什么,我看到傅军师年轻有为,武功高强,总是很高兴的。”

方多病哼了一声,“但我却觉得他好像不大喜欢你?”

李莲花道:“啊……这个嘛……这个……”

方多病得意扬扬地道:“那是因为本公子秀逸潇洒,聪明绝顶,比之你这不懂医术的庸医对四顾门来说重要得多。”

李莲花连连称是,满脸露出敬仰之色。

此时午时已过,日光渐渐偏西,玉华山山峦墨绿,在日光下晕上一层暖色,衬之蓝天白云,望之令人心胸畅快。方多病和李莲花望了山景没多久,傅衡阳三人已经回来,霍平川腋下还夹带了一个人。方多病大是惊奇,等奔到眼前一看,霍平川腋下那人眉清目秀,生得俊美绝伦,看这张脸皮,便是从未见过,也认得出这就是“江湖第一美男子”魏清愁。

“魏清愁?”李莲花和方多病异口同声地问。

霍平川微微一笑,拍了拍腋下那人,将他提起来摔在地下,“没见到鱼龙牛马帮的门户,却看到这厮鬼鬼祟祟躲在大石头后面,顺手抓了来,展兄却说他杀了身带毒粉的女子,这下定要问个清楚。”

展云飞的表情大是缓和,想必抓了魏清愁,对他来说很是安慰。

“你杀了一个身上绣着‘咸日辇’字样的女人?”傅衡阳俯下身问。

魏清愁哑穴被点,一双眼睛睁得老大,说不出半句话来。

傅衡阳柔声道:“只要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我就给你放手一搏的机会,否则他妈的我一刀宰了你。”他容貌俊朗,衣着华丽,此时骤地说出这种语言,却让人只觉痛快,不觉粗俗。

魏清愁点了点头。

傅衡阳一手拍开他穴道,喝问道:“那女人是谁?”

“她是……我的妻子……”魏清愁沙哑地道。

众人面面相觑。

方多病惊奇至极,张大了嘴巴,“她……她都七老八十了,你妻子?”

魏清愁点了点头,虚弱地道:“她叫刘青阳,我十八岁那年死了师父,是她收留了我……我娶她的时候,并不知道她已四十一岁……”

霍平川心道:你师父是我杀的,但你既然娶她为妻,怎会不知道她的年龄?

众人又是惊奇,又是好笑。

方多病问道:“你既然有妻子,那怎地又出来骗人,要娶我那表妹?”

魏清愁问道:“你表妹是谁……”

方多病喝道:“我表妹自是蕲春兰的女儿蕲如玉,你为何要骗她?”

魏清愁脸现凄然之色,“我……本是真心娶她,若没有青阳……青阳下在我身上的毒……毒……”他极其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凶相,狰狞地挣扎了一会儿,才喘息着接下去道:“青阳在我身上下了一种剧毒,我每日都要吃那种蘑菇……没有那种蘑菇,我就活不下去。那天和青阳决裂,我们两败俱伤,我被如玉所救,本想蕲家偌大财富,只要我摆脱了刘青阳,有什么东西买不到?但是我错了,那……那种蘑菇,世上罕有,只有青阳……青阳手中才有。她跟着我派出去买蘑菇的人到了蕲家,她威胁我跟她回去,我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但我万万不能再和她在一起,所以……所以……”他看向展云飞,颤声道,“我知道我娶如玉,她一定会来,所以才……才假扮新娘杀了她……”

展云飞不为所动,冷冷地道:“你若是真有良心,怎会割下你夫人的人皮,放在你心爱女子的床边?”

这一句话击中要害,魏清愁脸色一僵。

方多病本来信了这男人懦弱无用,却突然醒悟这人其实比他想象的更为卑鄙无耻,“你为何要剥你老婆的皮?”

魏清愁不答,狠狠地咬住了牙。

傅衡阳笑道:“我来替你说吧,你无可奈何以下下策杀了刘青阳,知道杀人之后定不可能留在蕲家做女婿,所以必须尽可能找到钱和需要的毒菇。你不知道刘青阳将毒菇放在何处,但你知道她有毒菇的来源,并且那来源和她身上的绣花有关,所以你非杀她不可,杀她之后,才能取得她腹上的图案,描成寻宝图,慢慢寻找金库,又能引开蕲家的注意力,晚些发现蜡烛中的女尸,有时间尽快逃走,是也不是?”

魏清愁哼了一声,环视了几人一眼,“我不过输在……迟了一步,你们找到她的钱和蘑菇了?”

方多病瞪眼,“什么钱?”

魏清愁大吃一惊,叫道:“她有钱!成堆成山的金子!整整一盒子的干蘑菇!你们没有找到吗?那张人皮呢?那张人皮呢?”

方多病踢了他一脚,“你疯了吗?你看到过她的金库?”

魏清愁拼命点头,不住地道:“干蘑菇,很多干蘑菇……”

傅衡阳道:“刘青阳是什么人?她哪里来的金库和毒菇?”

魏清愁呆了半晌,突地笑了起来,“哈哈……她说她本姓王,是前朝皇帝的不知道几代孙女,她发起疯来的时候,说她是角丽谯的娘,哈哈哈哈……她和我一样疯,哈哈哈哈……”

傅衡阳微微一凛,“她说她是角丽谯的娘?”

方多病和霍平川面面相觑,方多病忍不住哈哈大笑,“原来你是角丽谯那女妖的后爹,哈哈哈哈……”

展云飞微微一晒,“她若是角丽谯的亲娘,怎会身上被绣下文字,坐在‘咸日辇’中为角丽谯买命?”

魏清愁恶狠狠地道:“她说角丽谯给了她一座金库,在她身上绣下这些图案,哪一日她能解开其中的秘密,她就叫她娘!鱼龙牛马帮的人曾经蒙住我们的眼睛带我们去看过那个金库,里面全是金子、金砖、翡翠、琥珀……还有蘑菇……”说到这里,他嘴角不住流出白沫,神情呆滞,喃喃念道:“蘑菇……蘑……菇……”

“角丽谯的亲娘?”傅衡阳淡淡地道,“这女人竟连亲娘都害死,真是恶毒至极,不过听魏清愁所言,若是她故意要折磨刘青阳,或许真会在‘咸日辇’中留下线索,困难的是,咱们要能在玉华山下逮住一个‘咸日辇’才行。”

李莲花一直站在旁边发呆,看着魏清愁神志尽失,叹了口气,喃喃地说了句什么。

傅衡阳突地警醒,“你说什么?”

李莲花吓了一跳,东张西望,半晌才醒悟傅衡阳是在和自己说话,“我说魏清愁聪明得很……”

傅衡阳盯着他看了许久,仰天大笑,“你说得极是,魏清愁怎会知道图案的秘密?怎能赶到这里来?定是有人故意告诉他的,既然有人能故意告诉他图案的秘密,指点他到这里来,那所谓‘咸日辇’中的秘密、此地的门户所在都没有再追查的必要了。”他一脚将地上神志不清的魏清愁踢给展云飞,“这小人交给你了,平川,我们走!”

若有人暗中指点魏清愁图画的秘密,那魏清愁就是敌人故意送到手中的羔羊,他所传递的信息便不能用。若有人希望新四顾门将精力集中在神出鬼没的“咸日辇”上或者玉华山下,那自然,是要在其他的地方有更大的作为。这叫作“声东击西”,是一种很常见的把戏,所以傅衡阳马上就走。

李莲花看着傅衡阳的背影,叹了口气,喃喃地道:“他怎么不想……其实说不定魏清愁真的十分聪明……或者说不定鱼龙牛马帮看管金库的美貌女子倾慕傅军师的聪明才智,想暗中帮他呢?”

展云飞也看着傅衡阳的背影,微微一笑,“年轻人,有冲劲总是好的。”他看了李莲花一眼,突地道:“你现在这样很好。”

李莲花又叹了口气,喃喃地道:“你也不错,只是若把头发扎起来,就会更好些。”

展云飞不答,自地上提起魏清愁,背对着李莲花,“晚上要喝酒么?”

方多病忙抢着道:“要!当然要!”

展云飞嘴角流露出淡淡的笑意,“那今夜,流云阁设宴,不见不散。”

那天晚上,展云飞在流云阁中喝得大醉,方多病不住逼问他李相夷究竟如何风神绝代,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李相夷武功很高,当年他不是对手,让方多病失望至极。而李莲花在喝到第十杯的时候已经醉倒,抱着酒坛躺到花坛底下睡觉去了,他的酒量本就差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