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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食狩村(2)

陆剑池略一沉吟,“这应是剑痕。能在铜炉之上斩出这一剑,出手之人武功不弱,如果连此人也死在这里,这客栈所隐藏的秘密,恐怕十分惊人。”

李那哥微微一笑,“如果是陆大侠出手,能在炉上斩出怎样的一剑?”

陆剑池哈哈一笑,凝神定气,唰的一声,长剑出鞘,白光闪动直往李那哥手中铜炉落下。李那哥吓了一跳,啊的一声铜炉脱手跌落。陆剑池剑势加快,叮的一声斩在铜炉之上,随后袖袍一扬,在铜炉落地之前快逾闪电地抄了回来。只见铜炉之上另一道剑痕,与原先的剑痕平行而留,比之原先那道凹痕略微深了半分,长了三寸。

“看来此地主人的武功与我相差无几。”陆剑池轻轻一叹。他觉得已尽全力,剑下铜炉韧性极强,若是石炉,他这一剑已将其劈为两半。

李那哥摇了摇头,“他的剑痕比你的短,说明入剑的角度比你小,他挥剑去砍的时候,铜炉多半不是在半空中,有处借力,既然出剑的手法全然不同,结果自然也不一样。”

陆剑池点了点头,心中一凛——这位李那哥谈及剑理,一派自然,只怕并非寻常漂泊江湖的读书人,李莲花的亲戚,难道竟是另一位隐世侠客?

李那哥一回头,乍见陆剑池目光炯炯盯着自己,在自己身上东张西望,茫然地回看陆剑池,“看什么?”

陆剑池敛去目中光华,微微一笑,“没什么。”目光自李那哥脸上移开,突地窗外有白影一闪,他乍然大喝:“什么人在外面?”

李那哥急急探头,只见窗外确有白影飘忽,有声音尖声道:“哩——”

陆剑池剑光暴起,如莲华盛放,青苍擎天,破窗而出,对窗外白影罩了个通透。李那哥连忙奔到窗口去看,只见门外庭院中一道白影乍然遇袭,哀号一声,挥起一道白影招架,只听当的一声是剑击玉石之声,那白影大吼,“哩啸——”一怪叫尚未说完,陆剑池剑势再到,白影的声音受制戛然而止。陆剑池这一剑挽起三个剑花,其中尚有十来招后招,但听叮叮当当一阵脆响,那白影竟然能和他连对十来下后招,一一拆解,毫不逊色。

陆剑池心中一奇,这白衣妖怪分明施展的是武功,难道鬼也是练武功的?他手上的兵器,分明是一支玉笛。正在他迟疑之时,那白衣妖怪已经缓过一口气来,破口大骂:“该死的李小花!李疯子!李妖怪……”陆剑池心中大奇,倏然收剑,问道:“你……”

只见门外那“白衣妖怪”身材瘦削如骷髅,锦衣玉带,手中握着一支玉笛,满面黑气指着站在窗口看的李那哥破口大骂,“千里迢迢叫我到这种鬼地方来,就安排了武当高手要我的命!你谋财害命啊?”

窗口的李那哥歉然道:“那个……我以为是白衣吊死鬼……”

那白衣妖怪勃然大怒,“他妈的你说谁是吊死鬼?本公子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为江湖美男子前十,你竟然说我是白衣吊死鬼?你他妈的才是王八大头鬼!”

话说到这份儿上,陆剑池恍然大悟,“原来阁下是‘方氏’的大少,‘多愁公子’方多病!怪不得……”下一句及时刹住。他心道怪不得瘦得如此稀奇古怪,方才真的将他当成了妖怪。

方多病怒目瞪着李那哥,“他妈的你躲在这种鬼地方做什么?这人是谁?你新招的……”

李那哥忙道:“误会、误会,这位是武当派的高手,我们在道上遇见,志同道合,一见如故,所以一起在此,绝非事先安排杀你的杀手。”

方多病闻言一怔,瞄了陆剑池一眼,“你是……”

陆剑池抱拳道:“在下陆剑池,武当白木道长是在下师尊。”

方多病点了点头,“你是白木的徒弟,武当弟子果然名不虚传。”

陆剑池知他是名门之后,语言客气,“方少也是李那哥李兄的好友?”

方多病道:“李那哥?李……啊……正是正是,李莲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本是要来找那一代神医李莲花的,结果莲花没有找到,楼里只有他的……那个啥?”他瞪了李那哥一眼。

李那哥道:“李莲花的同村的表房的邻居。”

方多病连连点头,“正是,我和这位李兄也并不怎么熟。”

李那哥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陆剑池道:“不知方少如何找到此地?”

方多病凉凉地道:“这破村来来去去不过二十几家,每家都找过一遍,待到半夜三更,自然就寻到这里来了。”他瞪了李那哥一眼,“你们两个,半夜三更在这里找女鬼吗?”

“我们本是要来吃饭的,”李那哥道,“结果客栈关门,房内更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痕迹,好像有鬼。”

方多病道:“这里本来没鬼,有你这个大头鬼在,自然就有鬼了。本公子一路进来,什么也没看见。”

李那哥正色道:“鬼这种东西,自然不是凡夫俗子随随便便就可以看见……”

方多病哦了一声,“莫非你看见了?”

李那哥道:“这个……自然也没有。”

陆剑池道:“方少刚刚进来可能不曾细看,这客栈留有许多古怪痕迹,好像曾经发生过一件惨事。”

方多病东张西望,“什么惨事?”

陆剑池托起手中的铜炉,“这里发生过一场武斗,而似乎每间房间的人都突然不见了。”

方多病道:“打架不管是输是赢,自然打完就走,难道打完还留下吃饭?又不是李莲花……”

李那哥道:“但这里是客栈,如果不是客栈中所有人突然搬走,怎会将所有痕迹留下?要不然就是在某年某月某日,这客栈里所有的人,不论男女老少、武林高手或江湖百姓,突然之间统统死了。”

方多病张大嘴巴,“这个……有谁能在短短时间内杀死这么多人,尸体呢?你说人死了,尸体呢?”

“没有尸体。”李那哥道。

陆剑池点了点头,“或许等我们看完所有的房间,就能知晓发生何事。”

方多病道:“呃……一定要看?”

李那哥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问:“你也怕鬼?”

方多病呛了一口,“咳咳,陆剑池,当先开路,我们这就去搜查房间。”

陆剑池微微一笑,手持剑柄走在前头。此地虽然阴森可怖,说不出的诡异,但他堂堂武当弟子,自幼受道门熏陶,心气清正,并不畏惧。

方多病和李那哥走在他背后,待陆剑池走出三五步,方多病悄悄撞了李那哥一下,低声道:“死莲花,好端端的天下第一神医不做,装什么‘李那哥’?”

“李那哥”低咳一声,“那个……我名字还未说完,陆大侠要把我当作‘李那哥’,我也没有办法……何况他想象中的那位李神医我本也不大熟……”

方多病瞪他一眼,“原来你是怕他发现你是个不通医术的伪神医。”

李莲花叹了口气,突地悄声道:“你信不信这世上有恶鬼?”

方多病摇头,“不信。”

李莲花喃喃地道:“我本也不信,不过……不过看这客栈如此离奇古怪……所有本该留有尸体的地方,尸体全都不见了……也许……”

方多病为之一抖,全身寒毛直立,“你说这里本该留有尸体?”

“我只是这样直觉,”李莲花摇了摇头,“这里有死过人的气味。”

方多病呆了一呆。他和李莲花相识这么久,这个人还从来没有说过这种不着边际的话,“死过人的气味?”

李莲花的目光不住往四周看去,“嗯……死过许多人的气味……并且——”他的脚步微微一停,从东边走廊上的空隙往外看了一眼,“要凝神小心,这客栈里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走。”

方多病脸色顿时变了,“有什么东西?”

李莲花仍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一个脚步很轻的、体积却不小的东西,我不知道它是个子很高或者是飘在半空,总而言之,它要比我们高上两个头。”

方多病干笑一声,心中一股寒气冒了出来,“那会是人吗?被你越说越像鬼了。你怎会知道?”

李莲花叹了口气,喃喃地道:“如你和那位陆大侠这般勇气可嘉、专心致志、毫不防备,自然留意不到房间以外的其他动静,你听到外面树上的风声没有?”

方多病点头,“自然。”

李莲花瞪眼看他,“那现在我们在树对面,这么大的风声,那棵树不生树叶,中间也没有什么间隔,为何没有什么风吹到走廊里来?”

方多病张口结舌,“这个……”

李莲花道:“什么‘这个那个’?”

方多病苦笑,“那自然是有东西挡住了风。”

李莲花又叹了口气,“那就是了,自外面那棵不生树叶的树到这里,树上、转角、走廊的缝隙、窗户,总之这一条直线上必定有什么东西挡住了风,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人正在悄悄谈话,前边的陆剑池已走到二楼第一间房门口。房门挂着一把大锁,陆剑池出指捏住大锁,指上运劲,只听咯啦一声碎响,腐朽的锁芯断裂,他伸手去推,竟然推不开,心中奇怪。

方多病一晃身溜到窗户之旁,伸出玉笛哗啦一声捣碎一扇窗户,往里一看,“里面有床顶住门,过来这边瞧。”

陆剑池剑柄一撞,门边窗户打开,三人一起往房中看去。

二楼的第一间房间中飘满了破碎残落的符咒,床铺推到门边,顶住了大门,所有的窗户都以木板钉死,屋梁上悬挂着七八个八卦,屋里有两个佛龛,佛龛上供应着许多尊佛像,有些佛像竟是三人见也未曾见过的。然而纵然房间受如此多神佛保佑,封闭得如此严密,房中依旧无人,不知原来的房主是如何自这房间里出去的,徒留一屋无法解释的秘密。

三人翻窗而入,陆剑池道:“屋主好像在防备什么东西进来。”

李莲花自地上拾起一张残破的符咒,“这里也有许多‘鬼’字。”

方多病点起火折子一看,那半张符咒上大大小小写了十几个“鬼”字,奇形怪状,不知是哪门哪派的道符。陆剑池在房中转了一圈,轻轻跺了跺脚下,只听脚下地板发出空空之声,“下面恐怕有暗道。”

李莲花和方多病将地上符咒扫去,地上露出一个四方暗格,正好容一人进出。两人合力提起暗格上的木板,木板一提,底下一片幽黑。方多病将火折子掷下,顿时呼的一声火焰熊熊燃起,三人同时啊了一声,连退三步。

三鬼影幢幢

那地下暗格之中,仍旧贴满符咒,火折子掷下之后立即起火,然而骇人的不是起火的符咒,而是这地下暗格并非大家所想象的是一条暗道,而是一间仅容一人的狭窄密室。密室中一具干尸仰天而坐,手臂脚趾都已干燥贴在骨上,却未腐烂,干尸无头,那颈上的伤口层层片片,竟似有什么力大无穷的事物一把将他的头拽了下来。

方多病张大了嘴巴,“他、他……”

陆剑池亦是吃了一惊,“怎会如此?”

李莲花轻咳一声,“有人把他的头拽了下来,你看那些撕裂的口子,好大的力气。”

方多病牙齿打战,“什么人有这样的力气?谁可以穿过木板拽掉他的头?”

陆剑池凝视那无头干尸,“这具尸体似乎有些奇怪。”那干尸衣裳整齐,虽然落满灰尘,却并未有多少血迹,断头之处撕裂的形状清清楚楚,陆剑池沉吟道:“好像是……死后断头。”

李莲花道:“死后断头……哎呀,死后断头胸口怎会如此一片一片像撕破的纸片一样?”

陆剑池被他一言提醒,恍然大悟,“对了,他不是死后断头,他是死后化为干尸之后,才被人拽下头颅,所以断口处犹如碎纸。但是谁把一具无头干尸藏在这里?他究竟是谁?”

李莲花道:“说不定他和楼下那女子一样,受不了这里的恶鬼,所以藏在这里自杀了事,而山上气候干燥,要是他服毒自杀,而服下的毒药能令尸体不腐,变成干尸也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方多病摇头道:“胡说、胡说!你怎知他服毒自杀?自杀有千万种,难道他不能上吊、不能跳河、不能拿刀子刎颈、不能绝食饿死、也不能吞老鼠恶心死?”

李莲花干笑一声,“这个……”

陆剑池在那干尸身上一摸,沉吟道:“身上无伤,但就算一个人已经变成干尸,要把他的头从身上这般拽下来,也要相当的腕力,是谁把他的头拽下来,为何身体仍然留在密室里?他又是如何进来,怎么出去的?”

“莫非……真的是鬼?”方多病喃喃地道,“走吧,这里阴风阵阵——嗯?”话说到一半,方多病霍然转身,看向身旁刚才被他打破的窗户。

陆剑池跟着看去,窗外一片漆黑,月光已偏,枯树影下,光线越发幽暗,外面什么都没有。

方多病依稀觉得刚才眼角瞟到了一件什么东西在窗口一晃,但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却说不上来。李莲花走到窗口,目注地上,本以为地上应当只有三人的脚印,结果走廊尘土虽厚,所留脚印却是七零八落,新旧皆有,竟宛若夜夜都有人在走廊奔波,根本辨认不出方才是否有人经过。

“快走快走,这里太不吉利。”方多病催道,“快些将房间看完,好早早回去睡觉。”

三人自房间窗户翻出。隔壁三间房间均是桌翻椅倒,墙上地上四处溅满黑色污迹,若是血迹,必是经过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但并无尸体留下。几人下了楼,绕至地下左边四房,第一、第二间房空空如也,第一间房间堆满了空酒坛子,第二间房间地上也有床铺桌椅的痕迹,却不见床铺桌椅,地上弃着一大堆布缦绫罗,却似是原先的被褥和床缦。

夜黑星黯,似有若无的光线照在每一扇紧闭的房门上,那本是平静的木色都宛若正在无声无息地扭曲、盘旋,人影映在墙上,比之往日平添七分诡异之气,落足之声越走越轻,越走越是恍惚,有时竟怀疑起究竟谁才是这客栈里的鬼来,如他们这般夜行,和鬼又有什么区别?正在异样的安静之中,陆剑池推开第三间房间的房门,嗒的一声,一件东西自门上跌落,几乎落在陆剑池鞋上。三人心中一跳,方多病哎呀一声叫了起来:“手、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