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又一天。我总觉得这七十天的丧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不过在我真的神经衰弱之前,法老要下葬了。
1
“公主。”塔莎跪下行礼。
我点头说:“免礼,起来说话吧。是不是答依俐王妃……”
“是,公主料得不错,她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法老的葬礼过后所有法老的女人都要被送回去的消息,正在吵闹呢。”
亚莉走过来跪在我脚边,把我染成桃色的指甲用臆羚毛皮一点点磨回本色。我说:“不必理会她,也绝不许旁人接近她。”
“说到这个,今天一早就有努比亚人说送了东西来给王妃,我没有让他们见面。”
“你做得很好,塔莎,不必对她客气……”我看着淡红的指甲一点点变成透明的原色,“你去吧,尽管大胆行事,一切有我担待。”
“是,奴婢告退。”
亚莉问:“努比亚人一早跑进宫来做什么?法老去世的消息,应该没有传到努比亚国内才是,他们这个时候就过来,意欲何为?”
“这个女人……”我冷冷地说,“她的心思简直路人皆知。努比亚人想干什么,不是很明显吗?曼菲士与西奴耶是早有防备的,他们想趁乱下手,那是痴心妄想。”
亚莉替我整好衣饰,俯身退至一旁。
我先去神殿与僧侣们一起祈祷,然后去查看丧礼的事宜安排。越是此时事多人杂,越要加强宫中的防备。国库的支出一下子增大了很多,各种用品祭品我也要一一准备并亲自过目。亚莉也很辛苦,许多事都是她在一旁帮我。荷尔迪娅也来了,默不作声地接手了一部分的工作。我并没有赶她走开,说到底,她只是暗恋曼菲士而已,从没有趁着在我身边近水楼台的便利去接近曼菲士——而且话说回来,她比曼菲士年长,相貌也不算美丽,她自己心中也明白,曼菲士喜欢的女子不会是她那样子的。
其实,倘若曼菲士能喜欢她,倒也不错。伊德霍姆布老成持重,是父王的左膀右臂,可以预见,曼菲士成为新法老后,他依旧会是掌舵的宰相。曼菲士娶他的女儿,怎么看也不是一桩坏事。他家并不是世袭贵族,除了伊德霍姆布,就没有别的势力人物了,因此就算他的势力再壮大也不会威胁王权的。
但那是不可能的,曼菲士对荷尔迪娅别说没有那个意思,就连荷尔迪娅是谁,他恐怕都得想一想才能记起来:哦,是宰相的女儿吧?似乎是我姐身边的女伴。
仅此而已。
我想荷尔迪娅自己也是很明白的,所以她从没有往曼菲士跟前凑过。不是一路的人,硬凑合也没有用。
“公主,您放心,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和不该做什么。”她在我面前跪下来说。
和明白人打交道就是比较省心,我点点头。
可是她接下来又说:“曼菲士王子将来一定会和公主结婚,我会永远祝福公主、效忠公主的。”
我险些一个趔趄摔倒。这件事怎么还在提呢?我和曼菲士是亲姐弟,我不可能和他结婚。
可是跟这个时代的埃及人讲什么五代以内的近亲不能结婚,他们是不会懂的。
这件事一时半会儿讲不清,而且现在也不是讲这件事情的时候。
我点头说:“其实……是安苏娜的事,让我总觉得心里有疙瘩。你喜欢曼菲士,也不是什么罪过,昨天是我太急了。”
她爬起来继续跟在我身后,我只是觉得心里有点惆怅。
她喜欢曼菲士,这在现代社会没有什么,何况只是暗恋。但是在几千年前的埃及王宫中,因为曼菲士的地位和身份,因为我和曼菲士之间存在着可笑的姐弟成婚的可能性,所以她的暗恋就变成了一桩大罪过。
其实她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呢?
每一天似乎都是前一天的重复,曼菲士的脸颊瘦得都凹了下去,原来那种少年的稚嫩几乎完全找不着了,我有时候看着他都觉得心惊。
这变化当真来得太快,一夜之间的成长,血淋淋的惨痛……
我总担心他心里憋着、闷着,反而不如他以前遇事都能发泄出来的好。可是他自己却总是说:“没关系,姐姐,我没有事。”
越是这样,我越是恨那个女人。
有时候憎恨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我的憎恨却是一天天的伤痛叠加起来的,积在心头,变成越来越沉重的紧张和心悸,压得我晚上总是从梦中惊醒。
死亡的阴影像一片乌云罩在我们的头顶,时时刻刻,如影随形。这样不行,曼菲士可能会过劳死,我则会神经衰弱。
以前我当然不会明白那些古代的当权者为什么那么残忍嗜杀,可是我从公主到如今的未冕女王,一天天、一点点地明白了,即使不明白,也会被逼得明白。
就像曼菲士,他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刺客想要他的命,还包括以前服侍他的侍女,也曾偷偷给他下毒。他虽然躲过了那些灾难,可是这样一天天长大,再纯善温顺的孩子也会慢慢变得心如铁石。况且,他受的教育就是:他是王子,是将来的法老,他杀任何人都没有过错。
是的,我也是如此,我的手上也染着人血……甚至包括伊莫顿的血。
亚莉在旁边温柔地安慰我,甚至在我睡不好的时候给我轻声哼歌。
一天又一天。我总觉得这七十天的丧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不过在我真的神经衰弱之前,法老要下葬了。
这样的日子当然不能不让答依俐出来活动,她毕竟是未亡人,就算我和曼菲士马上要密谋把她宰了,这种日子还是得让她出来。
好在她还算知趣,没在葬礼上折腾,可是从法老金字塔回来的时候,她的表情就明显不对了,像是在琢磨什么似的。我看了一眼亚莉,她马上机灵地去把西奴耶叫来了。其实我手下也有人,但是我一直不愿意把自己的势力公开和曼菲士的势力一起摆着。他毕竟是法老,我呢,并没有篡他位或是搞分裂的野心,所以我做事一件都不瞒他,并且都用他的人手去做。
答依俐要是在回去的路上不安分,半路上我就会让人收拾她,回来就说是遇到强盗袭击了,王妃不幸遇难,很方便省事的说辞。
但是答依俐没给我下手的机会,她一直站在人群前,也没什么出格的言行。一直到我们回到王宫,曼菲士要去预备后天登基的事情,我也要去忙活,没人理会她的事儿。塔莎倒是没忘了她,要把她带去再好好儿“照看”起来,她一把推开塔莎,冲到了曼菲士面前。
“曼菲士!”她大声喊道。
我已经走出一段路,听见她的喊声后回过头来看。
她正十分越礼地抓着曼菲士的手,“曼菲士,难道你对我就这么不管不问了吗?现在法老不在了,我……”
要不我说呢,曼菲士真是小豹子脾气,二话没说一耳光就把她抽得趴地上了。
这孩子,打女人也这么麻利……
虽然我也是女人……但是说实在的,他打这个女人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曼菲士的郁闷总憋在心里肯定不好,打打人也算是发泄情绪了。
“你……”答依俐已经是第二次被曼菲士打了,就算她是个傻子也该明白,曼菲士从来一丁点儿也没有爱过她。
曼菲士慢悠悠地说:“法老的女人都没有留在宫里,过了今天你就回努比亚去吧。”
我走过去站在曼菲士身边,看着答依俐扭曲得变了形的脸。就算她听从曼菲士说的话乖乖回国,我也敢保证她一定会死在半路上。
答依俐坐在地上呆了一阵,自己站了起来。她的侍女都被看押起来了,没有人过来扶她。所有人都站在一边看着她,她则看着曼菲士,半晌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曼菲士转过头来问:“姐姐,你累了吗?”
我答非所问:“这个女人对你起杀心了。”
曼菲士说:“我也是要杀她的。之所以等着,不过是要看看努比亚那些探子还能干出些什么事来。”
“这两天你抓了他们不少人吧?”
“是啊,一个个像是迫不及待地往套子里钻。”曼菲士轻蔑地笑了笑,又微微俯下头来对我说,“姐姐你快去歇着吧,你累得都站不稳了。”
我只说:“你可别大意。”
2
我虽然离开了,但是心头一点也没有放松下来。亚莉让我歇一会儿,我和衣靠在榻上,她拿着羽扇轻轻替我扇风。我的心总是悬在那里,答依俐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说不上来什么时候会爆炸。
我不知道曼菲士的打算,但我想如果能早些解决,还是不要再拖下去为好。
亚莉看我忽然翻身坐起来了,忙问:“公主,怎么了?”
我说:“我笨了。等能等出什么好结果来?上次等,等到父王中毒;这次再等,说不定出事的就变成曼菲士了。走,我不等了!”
我说得没头没尾,但是亚莉绝对听明白我在说什么了。我把衣服整了一下,亚莉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把步辇传来了。
“去见王妃。”我说,“亚莉,把人手召来,今天就痛快地把那个毒瘤拔了,还留着她做什么?看着都碍眼。”
亚莉答应得干脆利索,步辇抬了起来,健硕的宫奴们大踏步地朝前走。
半路上我们遇到了塔莎,看她去的方向,应该是去见我的。
“公主。”塔莎向我行礼。
“怎么了?”我问。
她说:“我正要去禀告公主,刚才王妃忽然昏厥了过去,我命人去请医官,可是回去后却发现王妃不在寝室中了,我已经命令侍卫搜寻。”
我心里一沉,拍了一下步辇的花沿,“掉头,去曼菲士那里。”
这个女人如果要跑出宫,刚才回程途中好多机会都可以跑,但是她没有那么做。她就是贪心不足,奢望绝对不可能属于她的东西。如果她现在逃了,我倒觉得好办,她自己逃掉的,死在宫外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是她真的会逃向宫外吗?我不这么看。她刚才看曼菲士的那最后一眼,实在让我心惊。
虽然曼菲士绝不会被她蒙骗,可是也难说,谁知道她还有什么诡计或毒药?如果曼菲士一时大意呢?
步辇已经走得很快了,但我还是觉得太慢,不停地催促道:“快些,再快些。”
宫奴们扛着步辇健步如飞,后面的宫女们已经跟不上,亚莉也被甩在了后面。
忽然一个宫女满脸是血、跌跌撞撞地从路旁闪了过来,伸着手张着口朝我们喊了一声什么,声音嘶哑变调,我根本听不清楚。那几个宫奴立刻刹住了脚步,后面的侍卫赶上来将我围在了中央。
“怎么回事?去看看。”我吩咐道。
有一个人答应着过去了,那个宫女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身上有好几处伤,脸上的血是因为碰伤了额头才淌了一脸。那个宫女周围也查看了,并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应该说根本就没有人。
“快走吧。”我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留两个人把这个宫女送到医官那儿去,再吩咐周围的侍卫过来将这里仔细搜一遍。”
说不准是外面的人潜入伤了她,还是宫里的人伤了她。
我赶到曼菲士那里的时候,他正在和西奴耶议事。我松了一口气,看着他问:“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他反问我,“姐姐你怎么不去休息?”
“睡不着。而且答依俐跑了,现在还没有找到,不知道是不是逃出宫了。我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不用担心。”他说,“我这里防备很严的。”
“可是……”
我的话被他打断了,“好啦,姐姐你坐下歇歇吧,我们正在说事,姐姐正好也听一听。”
我只好点点头跟着他们一起坐下。
宫女们端着茶点上来,一旁的宫奴尝验了每一样,然后曼菲士端了一盏热汤给我,“姐姐,你喝点东西。”
我的脸色有那么难看吗?我伸手摸摸脸,当然摸不出脸色究竟如何,只是觉得知觉有些迟钝,手脚有些麻木。
忽然间,我手腕上的小金竖起头来,身躯一弹,像一道金色的闪电般射了出去。我一惊回头,只见小金狠狠地咬在一个侍卫的脖子上。
它不是不咬人吗?
我第一瞬间想到了这个问题,接着回过神来——小金对杀气这么敏感,被咬的人一定有问题!是刺客?有几名?我想找一件武器……可是刚扶着桌子站起来,忽然腰间感到一阵寒意,我本能地一缩,只觉得腰后面一道冰凉的东西掠过去,接着就是火辣辣的疼痛。
我一回眸看到的,是一双被嫉妒、绝望、仇恨烧红了的眼睛,是那样的恶毒与憎恨、不甘与凶狠……
答依俐!她是怎么混进宫女队伍里的?
“我杀了你!”她大吼一声。
椅子被撞翻了,她也被绊了一下,还追着想再扎我一刀。西奴耶一脚踢在她的手上,那把短刀脱手而出,接着曼菲士怒吼一声扑了过去,狠狠砸了两拳下去,我打赌我肯定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不过这个女人倒是很硬气,竟然一声没吭。
我被好几只手扶了起来,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个刚才被小金咬的家伙已经黑气满面仆倒在地,而愤怒的小金正要扑到答依俐身上去,我忙喊了一声:“小金!回来!”
没这么容易……想杀我的人,能这么容易就痛快地死吗?让小金咬死她,太便宜她了。
我腰上热辣辣地疼起来,像是火焰在那里灼烧一样,曼菲士急忙把我抱起来,连声喊医官来看。我自己倒是清楚,这个伤要不了人命的,应该是皮肉伤,只是刀口肯定挺长,疼得厉害。至于有没有毒,我倒不在意,反正小金可以吸出毒素的。我喝止了小金之后,它就动作极快地蜿蜒游回来,张开嘴巴一口咬住我的指尖。
曼菲士惊得身体一僵,我说:“别怕,小金虽然可以咬死人,但是也可以把人身上的毒素吸出来……”
不过,真的好疼。
我只想着答依俐要杀曼菲士,却没想到她会把目标转而定在了我的身上。
医官来了,神官也来了,屋里乱哄哄的一团。医官看了我的伤之后说不要紧,幸好毒浅,而且伤口也不深,然后赶紧替我处理伤口。曼菲士一把拦住,说不要医官动手,他要亲自来。我说:“你抢什么啊,让亚莉来吧。”
我半趴在靠墙的软榻上,看着几个侍卫把答依俐从地上拖起来。她可能被曼菲士那两拳给砸得半晕了,眼睛似睁非睁的。曼菲士一把抽出腰间的铜剑,我喊了一声:“先别杀她!”
曼菲士停下动作,问我:“姐姐想怎么办?”
“先问她,父王是不是她杀的?”
曼菲士说:“还用得着问吗?一定是她!”
我说:“那也要她亲口承认下来!”
亚莉恶狠狠的话语与轻柔的上药动作极不相符,“是!公主尽管把这个女人交给我,我一定让她老实交代!”
曼菲士想了想,“好,一刀杀了她也太便宜了她!敢伤我王姐,先把她的手砍了!”
我趴在榻上,看到西奴耶干脆利索地拔出剑来,一个侍卫把答依俐的一只手拉直,西奴耶一剑劈了下去,寒光一闪,鲜血四溅。答依俐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立刻痛晕了过去。
没想到这些日子不见,西奴耶身上的煞气也这么重了。
曼菲士指着医官说:“给她止血,可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我闭上眼,转过头俯卧在榻上,耳中还是能听到后面的动静。他们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程序,又响起剑刃劈空的风声和肢体被砍断的沉闷声响。这一次没有惨叫,不过我估计答依俐的另一只手应该也被砍下来了。
失血加上过于疲劳,我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3
我睡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除了身体很疲倦之外,别的倒觉得还好。医官给我看过了,说没有大碍,就是得好好儿静养。亚莉端了药来给我服下,仔细地给我换过药,又替我换下被汗浸湿的衣服。
“答依俐现在怎么样了?”我问亚莉。
亚莉说:“她都承认了,只求能给她痛快一死。”
我抬起头,“是吗?怎么审问的?”
亚莉说:“就是按公主说的法子,我告诉西奴耶将军不用费力气,直接从后宫那些要遣走的女人里挑了几个出来,告诉她们法老是答依俐毒杀的,然后让她们去折腾答依俐,只半天答依俐就承认了,连用的什么毒都说得清清楚楚。”
那些女人也真不是省油的灯,这招以毒攻毒使得不错。
我点了下头,“是什么毒?”
亚莉说:“是努比亚一种特别奇怪的毒物,用一种毒虫碾出来的汁液,但是只服下这种毒虫汁液,是不会对人有任何伤害的,还需要另一样东西,就是这毒虫爱吃的草叶。两样东西一混合,马上成为使人毙命的剧毒,无药可解。”
混毒?这手法很厉害。
我点点头,“她现在还没死,是吧?”
“是的,公主,因为我按您说的话吩咐了她们,不能给弄死了。”
“好。”我点头说,“就交给她们吧,她们临出宫的这几天高兴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前提是:不能弄死,也不能让她跑了。等她们都走了之后,再将答依俐交给曼菲士处置。”
亚莉替我把发饰戴上,“公主不必担心,她跑?她怎么跑?脚都没有了。”
我讶异地转头问:“西奴耶不是只砍了她的手吗?”
“那些女人用烧红的铜烙把她的两只脚都烫得烂掉了……就算活下去,她这辈子也别想走路了。还有,那张脸啊……”
“好了,别说了。”我摸摸头,“听着恶心。”
“是是,公主现在得好好儿养伤。”亚莉说,“曼菲士王子和宰相已经谈妥了,要等公主伤好了,一起举行登基大典呢。”
我点了点头。
“以后,您就是女王陛下了。”亚莉笑着说。
我浅浅地笑,“那和现在也没有什么分别,法老始终是曼菲士,我呢,只希望埃及强盛、曼菲士幸福快活……可是,做法老是苦多乐少的事情啊,有些人觉得有了权力就可以为所欲为,殊不知权力越大,责任就越重。曼菲士以后做什么事都要先顾虑到自己是法老,然后还要考虑如何合适地行事……其实幸福快活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才是这世上最难的事情啊。”
“姐姐。”
我回过头,曼菲士这家伙又不知道站在门口偷听多久了,这毛病真该让他改一改了。
“姐姐身体好了吗?”
“嗯,伤口已经不怎么疼了。”
他靠过来,“我看一看。”
“笨蛋!”我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儿,“有什么好看的。”再说我的伤口在腰后面,给他看多不好意思。
马上就要当法老的人被我敲了脑门儿也没有半分不悦,反而笑嘻嘻的,“姐姐,我们登基的礼服已经做好了,我让人拿来给你看看吧。”
“好。”
宫女们捧来了金灿灿的礼服,曼菲士一件,我一件。两件衣服的领子、袖口、腰带、扣环都是用金丝织成的,这么一件衣服得值多少钱呢?
如果我还是那个刚刚来到这个地方的人,会为之赞叹不已吧?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赞叹的心情了。
“这个,不要用金带了。头冠也不要做这种款式。”我指指我那件礼服说。
曼菲士不解,“姐姐,为什么?”
因为我并不打算和他执掌同等的权力。
在古埃及这样的世界里,只有一个王才是最好的。让曼菲士有绝对的权力,才能够保证他有绝对的权威和臣民绝对的服从。如果有两个当权人物,就算两人能和平相处,别人也会生出不好的想法。况且,旁边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埃及这块大肥肉。
工匠呈上来的王冠有两顶,我那顶上部的纹饰是上埃及的鹰,下部是银白色的莲花托座。曼菲士那顶纹有下埃及的蛇,王冠上镶着红宝石,底座是盘结在一起的纸莎草。
我叫来为首的工匠,“现在再做两顶新冠,来得及吗?”
他战战兢兢地问:“请问公主,要做成什么样式?”
我说:“把这两顶头冠上的纹饰集中到一顶冠上,飞鹰盘蛇,莲花和纸草,用曼菲士的尺寸。”
他嘴唇动了一下,我盯着他,“在登基那天之前做好,行不行?”
他有些踌躇,把目光投向曼菲士。
“姐姐……”曼菲士满脸惊异之色。
“你别打岔。”我看了一眼曼菲士说。
“我们……尽力而为!”那个工匠首领低声说。
“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办到。”我继续盯着他的脸。
他跪了下来说:“是!一定能做出来。”
“好,另一顶就做常冠,莲花形就可以了。这个简单,你若来不及做,我自己还有两顶没有戴过的环饰可以凑数。”
他松一口气,“这顶是公主要戴的吗?这种易做。”
我点点头,“好,把我这件礼服上的金带都去掉吧。”
“是,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你下去吧。”
他们刚退下去,曼菲士就逼到我面前来,大声问:“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微笑,“这你还想不明白吗?美尼斯王费了多大力气才把上下埃及统一起来?父王也是上下埃及的王,为什么到我们这代却要将其分开?臣子会怎么想?民众会怎么想?曼菲士,永远不要让试图搞分裂的人找到机会和借口,你明白吗?”
“可是,姐姐和我结婚之后,我们是一体,埃及当然也是一体……”
我眼前一黑,几乎一头撞在镜子上。
他直到现在还是这样想啊!
“曼菲士,这样不好的。”我举个例子,幸好我看过的典籍和王室族谱不少,“吉赛娶了自己的妹妹,可是为什么他们一个孩子都活不了?洛沙卡女王嫁给自己的侄儿,可是她连一个健康的孩子都没有生下来过。父王、祖父,他们也都没有娶自己的血亲啊。曼菲士,要生下健康的后裔,王室需要注入新鲜的血液,而不是我们姐弟通婚,你明白吗?”
他蛮横任性的嘴脸又露出来了,“我不明白!”
这孩子。
“就算我们不结婚,我也绝不会分走你的权力的。而且,你对我不过是姐弟之情,将来你一定会遇到更加令你倾心的姑娘,和她生下健康可爱的孩子,那时候我就是姑姑啦……”我说着说着开心起来。他的脸色反而更臭,“没有人会比姐姐更美丽,比姐姐更爱我。这世上只有姐姐是一心为我的!”
我真想抽他!
是,我是对你好!那是因为咱俩是亲姐弟,长姐如母,我不对你好能对谁好?可是要我同意姐弟结婚,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能答应啊!
不过我也了解曼菲士,和他硬吵架没什么用处,现在也不急着说这事,等日后再慢慢扭转他的观念吧。
“好了,既然你都说我是姐姐,那么这件事情我就做主了。你是上下埃及之王,我只是你的王姐,朝务我会帮你,但是最终的决策者只有你一个。”看他还想说话,我一指头点在他头上,狠狠戳了他一下,“好啊,父王刚下葬,你就敢跟我顶嘴了是不是?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姐姐吗?啊?”
他耍蛮我就拿出姐姐的威风来,反正我以前欺负他也欺负惯了。果然,在我的积威之下,曼菲士低头住嘴,一个字也没再说。
“好,这才是乖孩子呢。”我摸摸他的头,“来,咱们一块儿吃饭吧,顺便商量一下你寝宫的事。你是迁到父王的寝宫去住呢,还是将你现在的寝宫改建一下,你继续住在那里呢?”
“我现在住的地方就很好……”他后面还咕哝了一句,我没听清楚。
吃完饭后,曼菲士走了,亚莉过来一边忍着笑一边说:“王子后面那句说的是:他想住到公主的寝宫来。”
什么?真是个死脑筋,屡教不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