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些神秘地带会在每个人的童年世界里都存在,我们永远记得那些地方,偶尔会在睡梦中去到那里,那里在梦中和孩提时一样迷人。要是你再回去寻找,它们已经不复存在,不过,要是你有幸再次梦见,它们仍然和以前一样美好。
我们在非洲的驻地,就是这样一块地方。那是在大山脚下的沼泽地边上的一块小平地,有巨大的荆棘树遮阴。严格来说,我们已经不是孩子了,但在许多方面,我们还是孩子。我十分确信,虽然“孩子气”已经带有贬义。
“亲爱的,不要那么孩子气。”
“我要是孩子气就好了,你自己别那么幼稚。”
如果你愿意交往的人当中没有谁跟你说“成熟一点儿,要身心平衡,快速适应”,恐怕你会感激不尽。
非洲,一块能使所有人变成小孩子的古老的土地,当然,职业入侵者和掠夺者除外。“你为什么不长大?”这个问题在非洲没有人会对人说。每年所有的人和动物都不止增长一岁,增长的可能是一年多的知识。
学的最快的是寿命最短的动物。一只两岁的瞪羚就已经成熟了,身心平衡,快速适应。它们四个星期就能做得很好了。相对这片土地而言,它们都只是孩子,人们很清楚。就像在军队里一样,有时候老资格只是年龄大而已。拥有一颗童心是值得尊敬的,并不丢脸。确实,成人该有成人的样子,在顺境时得全力以赴,处在逆境,也得不计结果地背水一战。成年人都必须遵循部落的规矩和风俗,不管愿意与否,能够与否。但是,保持一颗童心,保持童真以及孩童的纯净和高贵,永远不会是一种耻辱。因为不再有热血,那些统治者,大致都是通过冷血政策和法律手段来实现统治。热血才决定着斗士的斗志。他们值得尊重,但并不可爱,除非他们也能像一个孩子一样思考,高尚地思考,或者,用他们的爱憎分明、用他们的骄傲与莽撞,像一个年轻的斗士一样来思考。
这一次,卡洛斯山是我和玛丽分享的伟大的神秘之地。跟我们在一起时,吉·克经常提及这座山,说它是“还从未有白种女人涉足的地方,包括玛丽小姐”。
每天我们都能远远地看见卡洛斯山,山的颜色,是经典的令人心碎的蓝色,带着喜忧参半的心情我们不得不去尝试攀登。预计是不太可能,纸莎草丛和大量的火山岩堵住了所有的上山道路。事实证明,它确实成了不可涉足的区域,不费一番努力就不能进入,在那时,我们做不到。取而代之的是,我选择去了罗依托其托克镇,在乞力马扎罗山坡上,距离山下十四英里,靠近殖民地和非正式殖民地的边界。而玛丽去了长颈羚所在之地,这个选择实在够怪的。玛丽身临其境之后,也觉得这个选择很怪。
那天察看完野水牛群,选中圣诞树之后,遇见了母犀牛,现在我们正向玛丽的长颈羚地盘进发。我看见在卡洛斯山左边的高空上空聚集着一团暴风雨云,而再往左,卡洛斯山脉的起点处,就是狮子山了。可以爬上去的是狮子山顶五指般的岩石,但要从那儿回来你就会迷路。转回身子的我,心里想,在中午之前那团暴风雨云可能不会到我们这边来。我们继续穿越断断续续的灌木丛,向长颈羚区域开去。
在这个全是干枯灌木丛的区域,你必须得沿着猎物的踪迹向前开。往任何一个方向看去,你都看不到一百码远。灌木丛之间的间隔都差不多。在清晨时,灌木丛里的猎物最多,适合追踪猎物。要在所有猎物看到你之前靠近它们,你需要悄悄地逆风而行。因为这里还有犀牛和大象,我不能让玛丽和恰罗两个人去狩猎。可三个人的动静又太大,还是在早上,我们肩负重任。
玛丽为什么非得捕猎一只长颈羚不可,没有人知道。这种羚羊是一种瞪羚,有奇怪的长脖子。头上向前长着又弯又短非常坚硬的角的是公羊。这个区域的长颈羚非常好吃,但其实汤姆逊瞪羚和黑斑羚更好吃。孩子们认为这也许和玛丽的信仰有关。他们一度热衷于谈论她的宗教信仰。起因是她生吃了一片狮子的心脏,那是我杀死的第一头狮子。我开玩笑地递给她一片三角形的切片,但她接过去吃了,没有人笑。然后狮子剥完皮时,我让她看它健美的肌肉。剥完四肢和尾巴,剥皮商和恩谷伊开始剥狮子背上的皮,她一直在观看剥皮的过程,她看到了腰部的里脊肉,要求切一块出来。她拿起来闻了闻,很香,是一块真正的好肉。
那天晚上,她跟厨子说了几句,我们就吃到了面包里的狮子肉片。吉·克有点儿惊恐地说,就像最好的小牛肉一样的味道。老爹只是尝了尝,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玛丽非常喜欢,而我也觉得不错。我们从那以后就经常吃狮子肉,吉·克后来也吃了,我想是这样,但不太确定,得问一问他才知道。在赌场他有一份工作,每天都下注,如果他和我们在一起,因为吃了狮子肉而对工作不利的话,我会帮他撒谎否认的。
大家都知道玛丽为什么要杀死那头狮子。而她为什么要用那种原始直接的方法来猎杀,对于有几百次游猎经验的老资历者来说,是难以理解的。但所有的不解都可以归结为一点,那就是与她的信仰有关。很明显,对于玛丽小姐来说,用简单平常的方式来杀长颈羚,就像她必须在中午时分猎杀长颈羚一样,没有任何意义。
上午的打猎或说巡逻结束时,长颈羚大概是躲到茂密的灌木丛里去了。不然,只要我们不幸看到了一只,玛丽和恰罗一定就会下车跟踪。长颈羚会溜走、跑开或跳到远处去。而两个跟踪者的恩谷伊和我,负责保护他们。长颈羚肯定会因为我们的出现不断转移,最后恰罗和玛丽就会回到车上来,因为跟着长颈羚跑太热。像这样捕猎长颈羚,从未有子弹出膛过,据我所知。
“这些该死的长颈羚。我看见那只公羊直直地看着我,可我只能看见它的脸和角。接着它又到另一丛灌木里去了,我都不能确定是不是一只公的。然后它就跑得不见影子了。我本来可以开枪的,但我又怕只能伤到它而已。”玛丽说。
“我想改天你会打到的,你会干得很漂亮。”
“要是你和你的朋友没有跟着,就有可能。”
“亲爱的,我们必须这样做。”
“我很讨厌这一点。我想你们现在都想到村里去了吧。”
“不,我觉得我们应该直接回营地,喝一杯凉快一下。”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这块疯狂的地方。我也不是非针对长颈羚不可。”她说。
“我们就像穿越了一大片沙漠才到达此地,不管什么沙漠都好。这里就像沙漠中的小岛。”
“我要是能像自己希望的那样,射击得又快又准就好了。或者不是这么矮个也行。那次你看到那头狮子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我看不到。”
“它藏在一个绝妙的地方。”
“它在哪儿我知道,离这儿不远。”
“不对。开回营地。”我对司机说。
“谢谢你不打算去村里了。在这个问题上,你有时表现得还挺好的。”玛丽说。
“这件事,你才是表现好的那一个。”
“不,我不是的。我想要你去,我想要你去学习所有你该学的东西。”
“除非他们叫我有什么事,现在我不会去啦。”
我们不去村子时,回营地的路程就很愉快了。长形空地接二连三出现在路上,就像以绿树和灌木丛为岸的湖泊相连。路上总有格兰特瞪羚小跑着,撅着四方的白臀,晃着棕白相间的身子。公的羚角沉重,骄傲地向后摆着,而母的步伐轻盈欢快。绕过一长圈灌木绿树,我们便看到营地的绿色帐篷了。黄树群山在帐篷后面。
我和玛丽在营地单独待着,那天是第一次。在一棵大树的树荫下是用餐帐篷。我坐在帐篷的罩顶下,等玛丽梳洗完后过来一起喝酒,是在午饭前喝酒。我希望这一天可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轻松度过。但坏消息马上就来了,而坐在炊火边的我没有感觉到一丝征兆。外出的伐木车,回来时会带水,并可能同时捎上村里的消息。已经洗漱过了,换上了衬衫和短裤,穿着一双鹿皮靴的我,感受着在树荫下的凉爽而惬意。山上从敞开的帐篷后面吹来一股凉风,带着新雪的气味。
“怎么你还没喝酒呢?”玛丽走进帐篷里说,“我拿一瓶过来一起喝。”
她穿着新熨烫过的游猎衬衫和裤子,焕然一新,衣服虽然有点儿褪色,但很漂亮。她往高脚杯里倒了杜松子酒和堪培利,又从帆布水袋里找出一瓶冰苏打水,“我很高兴,我们真正独处了。会像在马加迪那样,甚至更好。”她说。她调好酒,给了我一杯,我们相互碰杯,“我很喜欢帕先生,很爱跟他在一起。但只有我和你,是妙不可言的。我不会再抱怨你说要保护我了,也不会脾气暴躁了。除了做公告员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
“你真是太好了。我们单独在一起时,总是最开心。要是我犯傻的话,你要对我耐心一点儿。”我说。
“你不傻,我们会度过一段美好时光的。你知道,这里比马加迪可爱多了,我们住在这儿,完全拥有此地,会很美好的。”
帐篷外响起了一阵咳嗽声。我听出来了,想起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还是不写下来的好。
“好了。进来吧。”我说。是满脸汗水的公告员。他很高兴。
取下帽子的他,对玛丽小姐鞠了一躬。
“先生。我有好消息要报告,我抓到了一个谋杀犯。”他说。
“什么谋杀犯?”
“马赛族的谋杀犯。他伤得很严重,他的父亲和叔叔跟他在一起。”
“他杀了谁?”
“他的堂弟。你还为他堂弟包扎过伤口。你不记得了吗?”
“那个人没死啊,他还在医院里吧。”
“兄弟,我知道的。所以他是谋杀未遂。我抓到他了,您可以在报告中提一提。现在这个谋杀未遂者伤得很严重,想要您去帮他包扎一下伤口,请您去一趟。”
“好。我要去看看他,对不起,亲爱的。”我说。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玛丽说。
“我能喝一杯吗,兄弟?经过一番搏斗,很累了。”公告员问道。
“混账。对不起,亲爱的。”我说。
“没事。我想也找不到更好的词来说了。”玛丽说。
“我的意思不是说要喝酒。我只不过想喝一小口水。”公告员严肃地说。
我说:“我们会给你一些的。”
那个谋杀未遂者以及他的父亲和叔叔,看起来都很沮丧。我同他们握了握手,向他们问好。谋杀未遂者是个喜欢动手动脚的愣头青,他和另外一个愣头青用长矛打架玩。他父亲解释说,他们只是闹着玩,根本与别的事没关系,然后他儿子不小心刺伤了另一个,两人是朋友,对方也就回敬了一下,结果他儿子受伤了。因此他们就失去理智打了起来,但并不是很严重,没有要杀人的意思。但看到朋友受伤严重他儿子就吓到了,以为自己杀了他,就跑到灌木丛里躲起来了。他和父亲以及叔叔回来了,现在希望自首。儿子在父亲解释完后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通过公告员的翻译我告诉这位父亲说,在医院里的另一个孩子,没什么事,也没听到他或他的男性家属指控他儿子。这位父亲说他得到的消息也一样。
从帐篷里送过来了医药箱,我为男孩儿包扎伤口,脖子、胸口以及上臂和背部都有伤口,化脓严重。我清洗了伤口,倒了些氧化氢进去,马上就冒起了神奇的泡泡,这是为了杀蛆。接着又洗了一次伤口,特别是脖子上的伤口。然后在伤口周围涂上了一直被认为功效神奇色彩浓重的红药水。再把硫黄粉撒满每个伤口,最后绑上纱布绷带,贴上膏药。
我仍然通过公告员的翻译告诉两位大人,就我看来比起到罗依托其托克镇喝酒,年轻人练习使用长矛是很好的。但父亲还必须带他的儿子去村里的警署,因为我不代表法律。儿子还应该检查一下伤口,打些青霉素。
我交代完这些话之后,两位大人商量了一下,然后开始跟我说话。我在他们说的时候,不断地嗯着,以示深切的关注。
“先生,他们说自己所说的都是事实,而且你也已经跟另一个长者了解过了。他们说希望你能在这件事上给点意见,他们会遵照你的判决。”
“告诉他们,他们必须到警署医务处包扎伤口,注射青霉素,必须得做这件事。他们必须把这个斗士送到警署去。既然没有人起诉,警察可能也不会怎样。”
“先生,他们说必须得走很远的路。他们怎么去呢?”
“我们吃完饭后,他们可以坐伐木车去。你跟他们一起去,看他们是否遵照我说的做了,你不要跟警察说是你抓了他们,我会去证实的。”
公告员告诉他们,说他们可以坐伐木车去如实通报而不必以罪犯的身份去。然后他们同我握手,那位斗士也同我握了握手。他是一个英俊、精干、端正的男孩子,只是有点儿疲惫了,我清洗他伤口的时候,他丝毫没有畏缩。
公告员跟着我到了就寝帐篷前,我用一块蓝色肥皂仔细洗手。
“听着。我跟他们说过的话我要你一字不落地跟警察说,要是你想耍滑头的话,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我跟他说。
“兄弟,你怎么能怀疑我的忠诚,会怀疑我不尽职呢?我的兄弟怎么能怀疑我?兄弟能借我十先令吗?下个月初就还给你。”
“你现在的麻烦十先令解决不了。”
“我知道,不过就是十先令嘛。”
“给你。”
“你要我带些什么礼物给村子里的人吗?”
“我会自己来。”
“你做得对,兄弟,你总是很对,而且十分大方。”
“少说废话。我希望你能找到那个寡妇,别喝醉了。现在走吧,等那个马赛人来了一起上车。”
我走进帐篷,玛丽在等着我。她一边还小口喝着杜松子堪培利酒,一边在读最新的《纽约客》。
“那人伤得严重吗?”
“不严重,不过感染使得一处伤口非常严重。”
“那天去过那个老村之后我就不奇怪了,那里的苍蝇确实非常恐怖。”
“他们说苍蝇卵能清洁伤口。”我说,“但我看到那些蛆虫身上就起鸡皮疙瘩,我想它们在清洁伤口的同时,也扩大了伤口面积。那个孩子脖子上有个伤口,不能再扩大了。”
“另外一个男孩子伤得更重,是不是?”
“是的,不过他治疗得很及时。”
“你这个业余医生,得到的锻炼的机会倒挺多啊,你觉得你能治疗自己吗?”
“治疗什么?”
“有些时候你出现的问题。我不仅仅是指身体上的。”
“比如说呢?”
“刚才你在帐篷外面声音有点儿大,我没办法不听你和公告员之间关于村子里的谈话,这不算偷听,而他耳朵不太好使。”
“对不起。我说错什么了吗?”我说。
“没有,只是关于礼物的事。你送过她很多礼物吗?”
“没有,只是一些家庭用品,糖啊,药品、肥皂什么的,给她买过高级巧克力。”
“和你买给我的一样吗?”
“我不知道,大概是吧,只有三种,都很好吃。”
“没给她送过大件礼物?”
“没有。最大的是连衣裙。”
“那条裙子很漂亮。”
“我们非得说这个吗,亲爱的?”
“不是。我不说了,只是引起了我的兴趣。”她说。
“要是你这样说的话,我不会再见她了。”
“我并不想要这样。这让我觉得很美好,因为她是你的文盲女友,你就收不到她的信。而且很美妙的是,她不知道你是个作家,甚至根本不知道有作家这种人。你并不爱她,是不是?”
“她傲慢得很可爱,我喜欢她。”她说。
“我也是呢。也许你喜欢她,是因为她像我吧。有这种可能。”玛丽说。
“我更喜欢你,我是爱你。”
“她是怎么看我的呢?”
“她很尊重你,也很怕你。”
“为什么?”
“我问过她,她说因为你有一杆枪。”
“我是有。她送了什么礼物给你?”玛丽小姐说。
“多是玉米啊,节日啤酒啊之类,这里交换所有东西都要先交换啤酒的,你知道。”
“说真的,你们之间有什么相同语言?”
“非洲,我想是,还有一点儿不太简单的信任,诸如此类,很难用言语表达。”
“你们在一起也不错。我想现在最好叫午饭来吃吧。你在哪里吃得好些,这里还是那里?”她说。
“这里,好多了。”
“不过在罗依托其托克镇的辛先生那儿你吃得要比这儿好。”
“好多了。但你总是那么忙,你从不去那儿。”
“在那儿我也有朋友,不过我喜欢走进里间,看到你和辛先生高兴地坐在那儿吃饭读报,还听锯木声。”
我是爱到辛先生那儿去做这些事。我喜欢辛先生的所有孩子,还有辛夫人,她漂亮又和善,善解人意,非常整洁干净,据说她是图卡纳族人。我最亲密的一个朋友(仅次于恩谷伊和穆秀卡),非常仰慕辛夫人,他叫阿拉普·梅纳。他曾多次跟我说,除了玛丽小姐,辛夫人可能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了。到了他那个年龄,对女人的欣赏也就只是看看而已。曾有好几个月的时间,阿拉普·梅纳错被我叫成阿拉普·麦纳,而他自己以为那是英国公共学校里用的名字。他是与马赛族有亲属关系的伦布佤族人,伦布佤族可能是马赛族的分支。捕猎和偷猎是他们族人擅长的。他的昵称是梅纳,在做侦猎员之前,他曾多次成功偷猎象牙,活动范围广,被捕次数少。我不知道他到底多大年纪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大概在六十五到七十岁之间吧。他是个捕象手,有勇有谋。他在上司吉·克不在时管控这个地区的捕象。不管清醒还是偶尔醉了,他都像个军人一样,举止异常利落。大家都很爱他。在他宣称只喜欢我和玛丽小姐,并喜欢到自己难以承受时,就会对我猛然敬礼,我平生少见的那种非常大力的敬礼。不过,在他喝到这种状态之前,在他宣称对异性的爱慕永远不会消逝之前,他通常喜欢和我坐在辛先生的酒吧后面,看着辛夫人尽着女主人的责任招呼客人。辛夫人的侧面是他最喜欢看的。
而梅纳观察辛夫人时,我则十分快乐地观察着他,还一边观赏墙上的油画和石版画,画上通常是辛先生的祖先在和雄狮以及母狮搏斗,他们一手掐住一头狮子。有一次我指给梅纳看,说辛先生的祖先总是右手掐住雄狮。我问辛先生,是不是他的祖先用一只左手对付不了一头雄狮。辛先生解释说当时的盛况他没有赶上,但用右手杀死雄狮更为正式一些,他确信。
我把这话说给梅纳正在全心全意地看着的辛夫人听,他跟我说,我们,我和他,也会用同样一只手的。
在辛先生那儿,要是必须得雇翻译时,我们就会用教会学校的男孩儿。在罗依托其托克镇,这种不幸的事很多,但他们都提心吊胆。因为要是他们走进辛先生这样的酒吧,当地的传教士就很可能会看到,或检举官会检举他们。所以,只有在非得和辛先生、辛夫人说清楚不可的事存在的时候,或者和当地的马赛族长者交谈时,我才雇用佣教会学校的男孩儿当翻译。他们会站在门厅里工作,手里故意握着一瓶可口可乐。因为他们受官方保护,和我们这种人接触,有可能被带坏,所以一般我会尽量少让他们做这种事。据说梅纳是个伊斯兰教徒,但这里虔诚的伊斯兰教徒根本不会吃梅纳按伊斯兰教规所宰杀的畜肉,虽然这一刀是由一个穆斯林所执行的,吃那肉也是合法的。这一点,我很早以前就注意到。
有一次,梅纳醉得十分厉害时,他跟几个人说以前我和他一起去过麦加城。当然那些忠实的伊斯兰教徒不会信以为真。在梅纳说这话之前,他说的以前,不管他说的是哪段时间,我们还根本不认识。不过,我到底有没有去过麦加,这还是有点可疑。在恰罗就希望我皈依伊斯兰教的二十年前,在整个莱麦丹斋月,我也曾和他一起坚持斋戒。但是,在多年以前他就放弃了让我皈依的念头。除了我自己,我到底有没有去过麦加城没有人知道。我的公告员,认为我去过麦加无数次了,因为他相信每个人都有最好和最坏的一面。我曾雇用过的一个混血儿司机叫威利,说我和他一起去过麦加,而他跟每个人都说得信誓旦旦。而当初是因为他说自己是一个著名的老扛枪手的儿子我雇用他,但后来我发现,他爹根本就不是那个扛枪手。
最终,有一次我和恩谷伊争论一个神学问题时提到了这件事,但我还是自己对他说了,我从未去过麦加,也不打算去。虽然他没有直接问我,但这使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