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长川从心里生出一股恨意,喃喃的道:“贱人,肯定是去寻他了。”眼光停在南新身上,映射出一股让人心寒的阴狠。
南新虽然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却觉查到了目光中的寒意,有一点害怕,又有的担心,怯声声的道:“父亲,你怎么了。”
南长川回过神来,哦了一声,道:“没什么,你回去休息吧,父亲累了,要休息了。”
南新不情愿的应了一声,他的本意是母亲不在,一个人睡有点怕,所以来找父亲,向着门口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又跑回来,扑进南长川的怀里,叫道:“父亲,娘亲不在,我好怕,我要跟你一起睡。”
南长川脸上阴寒的光一闪,怱地将他一把推开,南新险些摔在地上,愕然不解的看着父亲,南长川怒斥道:“有什么好怕的,没出息,半点也不像我,滚回去。”
南新眼中看到没有一丝仁爱,只有可怕的严厉,泪水立刻涌了上来,南长川心中更烦,怒道:“不许哭。”南新惧怕父亲的威严,强忍着泪水,一声不响的走了。南长川看着他幼小的身躯,迈着不稳的脚步,委屈的走了出去,莫名的升起一丝快意,心道:“等着瞧吧!奸夫****,我会给你们一个惊喜的,一个大大的惊喜。”
又两日后,严林才返回谷中,这一路花天酒地自不必细说,刚到谷中来,便听说夫人已经出谷,陈总管更亲自押着他来见南长川,严林吓得一颗心卟卟乱跳,知道此行必是凶多吉少,南长川摒退下属,只留他一人在房间,问道:“你这几日都去了哪里?”
严林嗫嚅着道:“家中老父病重,回家探望。”
南长川阴狠一笑:“你父可见好转?”
严林松了口气:“多谢谷主挂怀,托谷主的福,家父身体已然好转。”
南长川点点头:“如此甚好,我精心为你准备了一件礼物,你把身后的桌布拉下来看看。”
严林心中颇觉意外,隐隐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依言转身拉开桌布,头脑中立时嗡然一震,如受重锤击顶,屈膝跪倒,道:“爹,娘,孩儿不孝。”
桌子上郝然出现的乃是四颗血淋淋人头,有爹娘的,还有老婆孩子的,严林情绪激荡之下,只感心中烦闷,一口鲜血吐出,几欲晕厥。
南长川见他伤心欲绝的模样,心中大觉爽快,连日来的懊恨终于有所释放,厉声道:“严林,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如有半句假话,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问你,你可是去见石清风了?他在哪里?”
严林狠狠地瞪视着他,霍地抽出一柄匕首,但迎面而来的却是南长川阴狠的目光,明知他双腿已残,但在他往日积威之下,仍令他不敢造次,蓦地一狠,手腕翻转,匕首直刺自己胸腹,当匕首刃锋完全没入身体时,眼前豁然开朗,知道自己将死,再也不怕他了,狠狠骂道:“南长川你如此丧尽天良,活该你戴绿帽子,我要多谢石清风才行,如果没有那一对奸夫淫夫,我这仇又从何报起。你的妻子跟人通奸,你的儿子也必是孽种。你将来必死在你亲生的儿子手上,不,你没有儿子,你将来必死在孽种的手上,他一刀一刀的割下你的肉,一口一口喝尽你的血,你好好疼爱你的儿子吧!你会有报应的……哈哈哈……你一定会得到报应的……”
他一番极尽恶毒的咒骂,正揭中南长川的痛处。霍地一掌隔空拍去,严林直飞出去,格格声响,全身骨裂,如烂泥般倒了下去。
“南新不是我的儿子,果然没有猜错。石清风为报当年之仇,竟想到这么卑鄙的手段,与其让你们养虎为患,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哼哼,奸夫****,你们给我记着,我定叫你们生不如死。”门外突然传来王龙的叫声:“谷主,施子商施二爷带着弟子,亲自来探望你了。”
南长川暗道一声,来得正好。施子商本是苗弥儿的叔父,与南长川也算熟识,施子商膝下无子,待苗弥儿如同己出,自其大哥施子安死后常常来看望自己的侄女。南长川望着面前之人,施子商面有清须,一双目光炯炯星亮,青袍披身,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施子商稳坐片刻,举杯而啄,笑问道:“长川,弥儿出去几日了?”南长川微点头,恭答道:“方才出去一日,叔父早一日来,定可以见到她了。”
“是吗,那是错过了。”施子商轻摇头,觉得可惜。施子商顿一下,又道:“不能只提了侄女,忘记了侄女婿。你的腿可有好转?我来时带来了几支百年山参,据说可以起到活血走脉之效!你大可以试试!”
南长川笑笑,笑容枯涩,道:“多谢叔父,但想来应该没多大用处。”施子商点点头,惋惜叹息道:“真是可惜,以你武功悟性,若是不困于伤病,定可以在武林中创下更大的名号!”
“一切自是命运,由不得长川啊!”南长川重重饮下一杯苦酒。施子商也自无奈喝罢。
是夜,南长川腋下夹着两根竹杖,以杖代足,悄悄潜入南新的卧室。
此际,南新甜睡正酣,娇嫩的小脸上,时而露出浅笑,可爱的小酒窝隐隐显露,越发让人疼爱。南长川不敢再看,唯恐自己手软,单手拄杖,一刀直劈下去。刀锋触及南新毛发,猛听得南新睡梦之中喊了一声:“父亲……”童稚的声音传进南长川的耳里,不由怔住。南新又道:“父亲,娘要孩儿好好照顾你,可是新儿惹您生气了。”
南长川缓缓放下刀,静静的坐在床沿,蓦地发现床边有厚厚的一卷纸,拿出细看,但见上面每一张纸都歪歪扭扭的书写“父亲”几个字样,想来是奶娘白天无事时所教。一时心中不忍,安慰自己道:“时间有的是,再让他多睡一会儿也没什么大不了。”
南新翻了个身,又道:“父亲,娘说你腿受伤了,你疼不疼?”南长川轻叹一声:“难得这孩子一片孝心,居然睡梦之中也还记挂着我的腿伤。”南新道:“父亲,我好怕,我要和您一起睡。”
任南长川铁打的心肠,也不由目中湿润,点点头,道:“好孩子,父亲陪你一起睡。”仰身躺下,蓦地见到手中钢刀,霍地翻身坐起,暗道:“南长川啊南长川,你差点误了大事。你有没有听过养虎为患?枉你一世英明,险些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孩童手上。此子虽好,可终究不是你的儿子。”心中念转,南新口中呓语不断,过了一会儿忽地大喊:“父亲救我,父亲救我。”南长川吓了一跳,四下观看,并无人影,目光又回到床上,显然南新正坐一个噩梦,身子倦缩成一团,稚嫩的小手牢牢抓着床单。
南长川微声叹息一声,望着南新幼稚面容,摇头道:“不行,如此行经,岂非禽兽!我真要为此杀了一个如此念我的孩儿?”南长川始终无法下了狠心,终于无奈的转身而去。
而在南长川离开后不久,另一个黑影悄悄潜入了房间。奶娘听到窗动声响,猛然醒转,爬了起来,小声嚷嚷道:“怎么起风了?”奶娘走上一步,猛然发现床前坐着一人,不由怔住。
这人一身黑衣,面上挂着一面黑巾,手中钢刀上鲜血淋漓,而床上已是一片狼藉,血肉模糊,其状之惨,令人不忍猝睹。奶娘被面前所见所惊,再想想要张口呼喊时,只觉得脖间一冷,再没了知觉。
次日一早,婢女为奶娘与南新送来洗盥水,顿时给眼前惨象吓得尖叫出声,房中南新和奶娘已经惨死,而两人尸体中间遗落着一块碧玉!百花谷中一时沸腾起来,施子商见了如此惨案,顿时勃然变色。这枚玉佩乃是祖传宝物,原本一块,后来大哥施子安将玉佩分做两半,分别给了爱女和石清风。施子商当时颇觉可惜,是以对两块玉佩的裂痕尚有记忆。当下细看,南长川心下不由暗自紧张,若是给他瞧出破绽,难免功亏一篑。
施子商凌厉的目光转了过来,南长川心中咯噔一下,施子商道:“这个畜牲做下如此人神共愤之事,施子商即使是死,也定将他正了门规,为贤婿报仇雪恨,还请贤婿节哀顺变。”
南长川见他真心帮助自己,心中也是颇为感动,悲愤的道:“多谢叔父仗义相助,只是我腿伤未愈,难以长途跋涉,又不只他隐居何处,这……”
施子商截住他的话道:“他的下落,我倒是知道一些,贤婿不必多虑,老夫先告辞了。”
南长川拱了拱手,忽地想起一事,说道:“还请叔父手下留情,别伤了他性命,我定要亲口问他一句,为何对一个孩子也能这般辣手无情?”
施子商点点头,脸色更加难看,怅然一声长叹,扬长而去。
轻风飘过竹林,‘沙沙’的轻响声时断时续。
竹楼小舍内,石清风仰躺在床,耳听着楼外风声,辗转难眠。石清风看了一遍又一遍,无疑这短短的信签,打乱了他平静的生活。想到痴情处,不自禁的叹了口气,翻身下床,摘下墙上的碎玉刀出了竹楼,衣带凭风而舞。
此时,已近午夜,虫鸣鸟啼声不绝于耳,左侧竹林,右侧静水湖,如诗如画的境象中夹杂着一个疲惫的身影,石清风径到湖边坐下,眼望着水中映月,怔怔的发呆。小时候与师妹一起练功、玩耍的情景,一幕幕的在眼前展现。一只飞虫不慎落入水中,激起一圈圈波纹。波纹荡漾开去,待平静下来,一个清眉秀眸的女子浮现出来,冲他微微一笑,两只甜甜的酒窝涌现。石清风微微一震,叫道:“师妹、师妹……”伸出手去,手指碰到水面,波纹再起,人影碎裂。待细看时,水面依旧。石清风叹了口气,正要离去,忽听得湖边竹林中‘沙沙’声响,是脚踏枯叶的声音。心中颇觉意外,回头看时,只见一个黑影自一棵竹子后面探出头来。
跟着回头、转身、蹲下,一连串的动作竟让他感到异常的熟悉,这个人是谁?
石清风一个起身,也不见如何做势,身子已经稳稳的站在竹林之内,没有一丁点声响。那人低头在地上埋了几个蒺藜毒刺,又起身扳弓一颗竹子,横向引了过去,看着竹楼的方向摇了摇头,似乎对竹子弹回的方位不甚满意。再将竹子引向另一个方位,点点头,将他绑在另一棵竹子上,削去竹头,往里塞了一些东西,想是暗器之类,回过身出了竹林。
石清风暗忖:“瞧他的样子似是要用机关暗算什么人?只是这样的机关,也未免太简单了一点吧!难道他这会儿便是要去引敌人上钩?”猛地衣袂带风声响,那个人又跃了回来,脚尖点地,落脚处正是毒蒺藜的方位,石清风吃了一惊:‘他这是要做什么?’跟着脚尖着地,正踏在两个毒蒺藜的正中,若是后面有人追他,跟着一脚踏去,不知毒蒺藜方位,那是非中暗算不可,看到这里,点了点头,那人着地后,如踏机簧,嗖的一声,再次跃起,落脚处却是竹子弹回丈许前的地方,那人定住脚步,低头盘算。石清风略微思索,已然明白,想必他要引来的人,轻功要比他高上一筹,如果他此时再向前跃进一步,而后面的人必是他一步半的距离,那么就刚好撞上弹回的竹子。心中暗自惊诧:“他这么粗犷的人,何时也变得这么工于心计了?”
当下耐不住多年不见重逢后的喜悦,缓步走了上去,叫道:“张大成,可还认得我吗?”
那人猛地抬起头来,愕然地看着他,似乎吃惊不小,然而激动的表情在他脸上一闪而过,随即冷冷的道:“认识又怎地,不认识又怎地?我只当你当年就已经死了。”
石清风没有想到久别重逢后,得到竟是这句狠话,微微一怔,随即释然。叹道:“大成师弟,当年我离开师父和你们,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难道你也在恨着我吗?”
张大成狠狠瞪视着他,心中微感诧异:“难道他不知道我和师叔前来便是要擒拿他吗?亏他狠心杀害那么小的孩子,这会儿还能装做若无其事。”眼前忽感一阵迷茫,眼前这个多年的师兄,也变得极其陌生。对于这个人的行为,愈加觉得恶心。眼见张大成的脸色并没好转,石清风转移了话题,说道:“你这机关布得固然巧妙,但有几点却不甚妥。”
张大成愕然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石清风道:“其一,你要对付的人并非本门中人,所以以你的步法来衡量对手,就是失算;其二,如果我要是那个人的话,你这竹竿也一定打不中我,这竹竿离这里有三丈远近,你要引发必需要用暗器,以你的想法来看对手的轻功,差少他的轻功必然要高上你一筹,在这个时间内绝对有充裕的时间做出反应,最多只能阻止他一下而已。”
张大成怔怔的看着他,一言不发,实在想不透他说这些话究竟有什么目的。
石清风见他不动,只道他已被自己的说法打动,向前几步,斩断一根竹子,将竹子劈做两半,再破成四半,分成长约五尺的竹条,他这会儿居然埋头做起东西来。张大成看他专心致志的模样,知道此刻正是偷袭的最佳时机,反手到背后,悄悄撤刀在手,见他仍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心中忐忑,暗忖:这厮为什么没有反应,难道是他自恃武力高强,故意试探无我?转念又想:试探便试探,难道我还惧你不成?双手牢牢握住刀柄,向前一步。贯注全身之力下劈,势要将他一刀劈成两半,刀锋破空,发出轻微的呼声,但这利刃破空的声音,对于在江湖中过着刀头贴血的生活的人来说,无疑是晴天一个霹雳。
石清风只是笑了笑,轻摇了摇头,头也不回,依旧埋头做他的事。刀斩下,张大成忽地想到:‘他如此有恃无恐,难道就是要我向他偷袭,不行,事情可不能坏在我的手上。’嚓的一声,刀锋几乎贴着他的头掠过,斩在一根竹子上。他此时哪里想到,他根本就不会想到他这个师弟决不会向他偷袭。
石清风道:“做这个机关最要紧的就是要选择韧性最好的竹子,尺寸上更不能有私毫偏差,弹性越好,威力越大。”张大成见他丝毫没怀疑自己,忍不住跃跃欲,刀再次举起来,忽听他道:“尤其是这几个编制的手法,你要记好了,很多人做不成这个机关,就是因为这个几根竹条编排的顺序和位置出了问题,你明白吗?”张大成连嗯了两声,这一次暗自叮嘱自己,务必手狠刀快。却也就在此时,石清风已将机关做好,回过头来,正见一把森寒的刀高高举起,不由一怔,随即笑道:“有一根竹子就够了,不用再砍了,竹子砍多了,反而让人怀疑,记住机关一定要做得严密,让敌人靠近时自己引发,只有这样的机关,才会防不胜防。”
张大成僵硬的点了点头,心中只道:“不知他看穿了没有。”当下矮下身假作机关,过了一会儿,忽听得身后脚步声响,急忙回头,却不见了石清风。心中惊诧,他来时未曾查觉也就罢了,可是自己一直注意着他,竟然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暂且不论他武功进步到了何种地步,但这份轻功远远比想象
不多时从竹林中钻出八个黑衣劲装汉子,每人各举一支火把,带头老者施子商走到石清风刚做好的机关前,双眼散发出异常兴奋的光芒,过了良久才道:“阿宝,这爆竹穿心连珠箭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张大成沮丧的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做的。”
施子商微感诧异,问道:“不是你做的?那是谁做的?”张大成缓缓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施子商双手微微颤抖,问道:“难道他不知道这是要对付他的吗?”张大成摇了摇头,至于摇头代表什么,他自己也有些迷糊,施子商苦思良久,似乎也没想到答案,忽地狠狠的道:“好,大家都照着这个机关再做几十个,不管他是什么意思,我们都叫他插翅难飞,这个败累心狠手辣,大家一定要小心些。”大家答应一声,细研机关之后,便各自分头行事。
石清风回到竹楼,躺在床上,想起从前的师兄弟,心中感慨良多,不知不觉间几个时辰过去,迷迷糊糊的正要睡着,忽听得个急急的声音叫道:“风儿,风儿,快出来,有人要暗算你。”
这声音如此耳熟,石清风猛地坐起,忽听‘嗤、嗤’声响,羽箭穿过窗纸,劲急的射了过来,当下不及多想,挥刀挑开几支羽箭,闪身出了竹楼,只见一个黑影站在门口,那人道:“风儿,随我来。”
石清风甚是惊讶:“是二师叔吗?”随后跟着,两人几个起跃,到了竹林边上,这里正是张大成刚才布置机关的地方,石清风没来由的一怔:“难道师叔他们得到消息,有人要于我不利,特地赶来在这里布下机关?”转念间,施子商已经奔到刚才张大成试演机关的地方,一弹一跳,轻松跃过,手上却将两枚铁蒺藜丢在脚下,石清风仔细看清他的落脚之处,跟着踏去,脚下立即传来一阵剧痛。急忙提气前跃,叫道:“二师叔……”伸手向二师叔施子商肩上搭去,施子商回过身,劈头便是一掌,刮面生寒的掌风,凌利无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