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丈外,吕千千正自慢慢收回银线,轻轻将银线上的血迹擦拭干净,而后目光远眺,露出了另一抹腐笑。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千门中一处很大的林中土丘里,有两口石棺正从一个隐秘的洞口飞出,在半空中飞越了很久后才重重的落下,而棺中的正是从塔内逃生成功的寺光南和黎斯。
也是他们幸运,因为他们的石棺在下坠过程中,他们恰巧落在了斜落而成的输送燃料的下层甬道里,靠着斜滑而下的惯性冲破了甬门而出,而后又是受到了塔内爆炸气流影响飞出了甬道出口,正落在了这片树林中。
但凡两人稍微有了偏迟,没有落在甬道上,那他们此刻早已经化身为灰随着塔楼一同烟消云散了。
黎斯感觉身体整个似散架一样根本没有知觉,除了刚刚恢复意识的头脑外他几乎不能运动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过了许久,慢慢可以舒展身体的黎斯这才将挡在面前的石棺之门推开,探出头来,望着清冷的夜空重重的大口呼吸,也是在石棺中根本就不足呼吸足够空气,再想踏出棺门时,黎斯突然感觉到身体一阵揪心的疼痛,扯开自己衣衫,打量一番,身体竟在颠簸动荡时受了重创,虽然还不知道有多严重,但若此刻再次面前吕千千,黎斯是没有哪怕半点胜算的。黎斯自是不知,此刻的吕千千已经追随着柳在树去了断魂谷。
黎斯艰难从石棺中爬出,蹒跚着走向另一边此刻还未有动静的寺光南,黎斯感觉应该是断了几根肋骨,此刻稍微一用力,肋下就是钻心的刺痛,但黎斯依旧咬着牙帮寺光南将石棺门推开,大声叫着,“寺兄,你没事......”
黎斯话未道完,突然断在唇边,寺光南的棺门已被推开,而棺中的寺光南竟是一派残酷景象,石棺深处不知为何竟是穿出一道利刃正将寺光南当胸戳透,鲜血撒在黄土上,将一派黄色染成了血红色。
黎斯望着寺光南面容,寺光南强睁着一双虎目,嘴角鲜血,一只左手临死时依然紧紧握着自己的大光明剑,握的很用力,似是要握入自己的生命中,而另一右手也是鲜血淋漓,而黎斯在一旁棺壁上看到了寺光南留下的最后几个血字,黎斯轻轻读了出来,心中澎湃,目中竟是渐渐湿润,棺壁上有七个字,——“难为知己难为敌!”
黎斯眼中再也抑制不住,泪水落下,这是他十年来第二次落泪,第一次是因为师父的不幸,而这一次是为了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敌人,自己的知己,寺光南的死。
黎斯忘记了自己是如何走回到师父和大师兄宋归身边的,只在记忆最后一幕望见了师父门前亲自种下的一株白色夜芒花,嗅到熟悉的味道,黎斯终于安心的倒了下去。
而黎斯再一次醒来时,自己已经在床上,床边是自己的师兄宋归,看到黎斯安全醒来,宋归显得很激动,笑道,“黎斯,你终于醒了,可把我吓死了。”
“师兄,我昏睡了多久?”黎斯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微微一动,仍然感觉到钻心的疼,宋归帮忙安置好,才回道,“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五天。”
“五天?”黎斯虽然早有了心里准备,但听到结果,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抬头望着师兄憔悴的面容,黎斯知道这五天里师兄一定是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黎斯感激道,“谢谢你,师兄。”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可是你师兄啊。”宋归笑道。
黎斯也是笑笑,突然想起了死去的寺光南面上又是一阵暗淡,宋归瞧见以为是黎斯因为这次失手而难过,不由安慰道,“其实这次吕千千已经受到了惩罚,你可不必在意了。”
“哦,吕千千,他怎么受到惩罚?”黎斯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由问道。
“他死了。”宋归回答很简单。
“死了,怎么可能,是谁杀了他?”黎斯追问着。
“柳在树。”宋归道,“‘冰剑客’柳在树趁你吸引吕千千注意的时候抢走了火之优昙,吕千千气极追去了断魂谷,结果受了埋伏,死在了断魂谷中,他的门下弟子在谷中找到了吕千千被柳在树‘冰玉剑’冻结的残肢和破碎的衣衫。”
“柳在树?”黎斯慢慢重复着这个名字,神色复杂。
“不错,此刻柳在树手中已经拥有了火之优昙和冰之优昙。”宋归也是道。
“柳在树是个怎样的人?”黎斯突然问道。
宋归沉默片刻,回道,“是一个心比冰还要冷上百辈的人,可就因为他心无任何情感,所以才加可怕。”
黎斯点点头,努力的从床上下来,宋归望着他阻止道,“你要做什么,你现在还有伤,应该好好静养。”
黎斯望一眼师兄,“我想去看看师父。”
宋归叹息一声,扶住黎斯手臂,“好,我陪你去。”
白色浓郁的栀子花,白色忧伤的海棠花,白色孤独的夜芒花,黎斯伴着师兄走过房间前的花园,突然道,“师兄,你有没有发现。”
“哦,什么?”宋归问道。
“师父似乎特别喜欢白色的花,你看,花园里全都是白色,各种各样的白花。”黎斯目光停在花间,道。
“是啊,师父喜欢它们纯洁美丽的样子。师父说过,天底下没有一样颜色比白色更加令人心神平静,更加令人学会释怀。”宋归想着师父的话语,不由又是微微的摇头。
“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还小,师父总是喜欢把我带到花园里看他种的花。”黎斯停在白色花中,目光穿梭而去,久久不落,“那个时候师父对我说,相对于他的武功,他的江湖地位,这些单纯的花更加令他觉得自豪,因为有这么多美丽的生命可以在他的呵护下盛开,郁放。”
宋归望望黎斯,“师父会好的,他一定知道我们是无论如何不会放弃他的,他会很心慰的。”
黎斯笑笑,点头。随着宋归走过花园,来到花园深处一间精致的竹舍前,黎斯放开宋归的手道,“师兄,我想一人静静和师父说些话。”
宋归点点头,转身沿着来路走了。
黎斯一直望着自己师兄走远,才悄悄推开竹门,像是以往一般,在走近师父房间前,先道一句,“师父,我来了。”
竹舍轻轻,翠翠,开过的小窗户中投射进来和顺的阳光,落在师父平静安详的面庞上,黎斯坐在师父身旁,牵过师父的手,目光静静的停在师父微微晃动的眼睑上,“师父,您还好吗,好久没来看您了,真是对不起。”
师父依旧没有回应,也不可能有任何回应。但黎斯知道,师父心里一定是高兴的,若是可以,他定会露出和蔼的笑容。
黎斯握紧师父的手,师父的手很冰冷,黎斯将手放在自己怀里,像是照顾一个孩子般呵护着,黎斯道,“师父,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对您说过,您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最疼爱我的人,我没有双亲,您就是我的父母,所以,现在是我报答您的时候了。”
黎斯将自己面孔轻轻贴上师父的怀里,像是小的时候一样在自己最孤单最彷徨最伤心的时候,总是可以在师父温暖的怀里寻找到安慰,只是此刻师父的怀里竟是如此的冰冷,黎斯强忍住泪水,他不想在师父面前流泪,那样师父会更加担心。
黎斯在房间了陪了师父好久,说了好多话,黄昏来临时黎斯才悄悄又走出竹舍,轻轻将门关好,而后他看到了等在外面的师兄宋归。
宋归点点头,回身向花园走去,黎斯跟上。
“师兄,我要去找柳在树。”黎斯突然道。
宋归笑了,“我早知道你一定会去。”
“是吗?”黎斯也是笑了。
“是啊,因为你和我一样,只有师父一个最亲的人。”宋归停下脚步,转身望着自己师弟,面容亲切却带着丝丝的忧伤,“但是,你比我幸运。因为你还可以为师父做些事情,而我,只能默默的看着。”
“师兄.......”黎斯本想说些什么,但脑子中一片空白,只是喊出了两个字。
宋归自己笑了,“我没事。还是你,一定要小心柳在树,虽然他不似吕千千那样狡诈,但吕千千却死在了他的手里,此人定是个最难应付的人,你要步步谨慎。”
黎斯点头,随着师兄走出了花园,暮色下的花园中,只有一种淡漠的白色,代表着孤独,等待,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