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玛尔霍兹(Werner Mahrholz)讨论文艺科学的方法时,曾说学术材料的处理可有两种观点,一是体系的——哲学的(Systematisch-philosophisch),一是历史的——实用的(Historisch-pragmatisch),这见之于他的名著《文艺史学与文艺科学》(Literargeschichte und Literarwissenschaft)。温克耳曼写他的《古代艺术史》(Geschichte der Kunst des Altertums),也分了两部分,第一部分是从所谓艺术本质的研究,也就正是由体系的——哲学的出发,第二部分是专讲演进,也就正是从历史的——实用的出发。
国人对于中国画论和中国画,在过去从历史的——实用的观点去整理者多,从体系的——哲学的观点去整理者则少。现在此作即从后者出发,做一个初步的尝试。
我觉得,一切艺术总是包括着三方面的问题,这是:一、主观——就是创作者的人格问题;二、对象——就是艺术品的取材问题;三、用具——就是创作者所借以表现艺术品之取材的手段问题。中国画在这三方面,无论理论上、实践上都有其特殊的问题与特殊的面目,从前所有的画论,似乎都可以隶属于这三者之中,因此,我们可以在好像没有头绪的画论中,找出一个体系来,并且因而可以看出中国画在艺术上之究竟的意义和价值来。
以现代的中国人去看中国传统上的文化,无疑是有点隔膜的,因为我们的生活太复杂了,使我们没有余裕去充分承受我们传统上的文化教养,但是我们同时却也有着一种方便,这就是我们的立脚点可以和传统的文化有一点距离,所以我们终于解放了不少,而比起西洋人来,又当然比他们和中国传统的文化接近得多些,从这里看,现在倒未始不是一个考量中国文化的好机会。
通常那种可以意会、不可以言传的态度,我是不赞成的,因为,所谓不可以言传,是本没有可传呢,还是没有能力去传又本没有可传,就不必传?没有能力去传,那就须锻炼出传的能力。对于中国旧东西,我不赞成用原来的名词,囫囵吞枣的办法。我认为,凡是不能用语言表达的,就是根本没弄明白,凡是不能用现代语言表达的,就是没能运用现代人的眼光去弄明白。中国的佛学、画、文章……我都希望其早能用现代人的语言明明白白说出来。本篇之作,这也是其微意之一了。
中国的画,以宋元人为登峰造极,所以本文的立论,也主要地以宋元人的画为依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