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杂志故事会(2019年7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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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新传说

三杯美酒敬亲人

顾敬堂

很多年前,老范在原单位下岗,后来经朋友介绍进了一个地质队,去全国各地勘察,这一走就是二十多个春秋。老范的儿子大伟留在故乡成家立业,生了个女儿,老范稀罕得不行,可惜自己还没退休,一年顶多见两次,其余时间都是通过视频看小孙女。

这天,老范听说,小孙女吃果冻时被卡住了,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他急忙搭飞机赶回老家。

等老范下了飞机才知道,大伟昨晚带女儿去了省城医院,那里的设备和技术都很过硬,很轻松地就把那块致命的果冻取了出来。孩子脱离了危险,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老范正焦急地在儿子家楼下等着,远远地看到来了四辆车,在他面前停稳后,“呼啦啦”下来十几个人。小孙女躲在大伟怀里,挥着手甜甜地喊爷爷,老范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这时,其余的人围了上来,范叔长范叔短地叫着,老范定睛看了半天才认出来,这些人都是儿子刚参加工作时的同事。大伟说道:“多亏了这些好哥们,帮着跑前跑后,出人出车联系省城医院,这才没把孩子的病耽误了!”

老范看着这些热情的笑脸,忽然想起好多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来,他感动地说道:“好孩子们,没想到你们处得还是这么铁!今天叔叔做东,请大伙儿撮一顿!”

大伟的朋友们起哄着叫好,却没料到老范领着大伙儿去了一个特别高档的酒店,眼都不眨一下,把山珍海味都点了上来,拦都拦不住。

二猴子嘴馋,他盯着鳖汤,流着口水问道:“老爷子,您这日子不打算过啦?”

老范“嘿嘿”一笑说:“趁你范叔我今天出血,还不赶紧造?”

“造”在东北话里就是敞开吃的意思,哥几个一听都笑了,这个盛碗鳖汤,那个夹条海参,吃得眉飞色舞。

二猴子连着干了三碗鳖汤,忽然一拍脑袋,大声说道:“我说哥几个,你们没发现少点啥吗?”

大伙儿一愣,很快都又反应过来,笑着起哄:“范叔,这不是您的风格呀,吃了半天没张罗酒呢!”

体格最壮的铁柱眉飞色舞地说道:“还记得咱们第一次去大伟家吗?老爷子三杯美酒敬亲人,单枪匹马就把咱们全撂倒了!从那时起,大伙儿就打心眼儿里佩服老爷子!”

老范看着这些胡子拉碴的“孩子”,眼眶一热,哑着嗓子说道:“你们这些傻小子呀!叔当年对不住你们……”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老范媳妇病故,他自己下岗,大伟又没考上大学,日子可以说非常糟心。老范凑钱让大伟学了车,又托关系把他弄到砖厂车队,家里微薄的积蓄基本上折腾得差不多了。

一天上午,有个以前的工友给老范打电话,说他进了外省的地质勘探队,今天回家处理点事,地质队还缺人,问老范有没有兴趣。这简直是雪中送炭,老范特别高兴,让他下车直接来自己家里,当面详谈。

挂了电话,老范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好不容易找出几十块钱,到市场买了菜,回到家就提前张罗酒菜,准备给工友接风。

中午时,院门突然“咣当”一响,原来是大伟领着几个同事回来了。大伟嚷嚷道:“爸,厂子停电,下午放假,你煮一大锅面条,让我几个同事吃了午饭再走。”

老范一听,顿时纠结起来:要是家里没准备别的,煮一锅面条给孩子们吃也正常。可厨房里明明有六个菜呢,不往外端,不是咱的待客之道呀;可要是端上去了,晚上拿啥给远方回来的工友接风?

老范心里想着,嘴上可不慢,他热情地说道:“欢迎欢迎,你们先坐着,到这儿别见外!”

回头进了厨房,老范一跺脚,用一口锅烧了开水煮面条,另一口锅炒上了菜。

不大会儿工夫,满屋子飘香,六个菜和一大盆面条就端上了桌。大伟的同事感动得够呛,忙说:“范叔,吃口面条都挺不好意思的,还弄得这么丰盛!”

谁知这还不算完,老范从厨房拎出一塑料桶白酒,大声问道:“这是朋友家自己烧的纯粮酒,爷们儿,能喝点酒不?”

小伙子们略显腼腆地点点头,都挺实在。

老范满面红光地坐下说道:“那好,我提议每人先吃三大碗面条垫底,然后再开喝!”

客随主便,再说大伙儿也饿了,纷纷端起面条碗,“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

老范首先吃完面条,见大家都还在低头吃,他拿上来一摞塑料杯,每个能装三两酒,“咚咚咚”倒满白酒,先交代大伟:“有你爹我代表,你就别喝了,旁边伺候去!”接着他等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来,大声说了一通祝酒词,带头干了。

小伙子们觉得畅快,也都站起来,端起杯一饮而尽。

不等喘息,老范再次举起杯说道:“好事成双,叔叔再敬小哥们儿一杯!”

“爽!”小伙子们热血沸腾,又干了一杯,酒量小的脸都开始泛红了。

“不怕认识晚,就怕不发展!”老范又倒满了一圈白酒,再次举起杯说道,“验证感情纯不纯,三杯美酒敬亲人!再干一个!”

“这嗑唠得真硬!干!”小伙子们又一杯下去,其中两个扔下杯子就蹿到院子里去放“呲花”了。

老范拍了拍脑袋,笑着说:“酒敬得有点急了!从现在开始,大家随意喝吧。”

小一斤酒连着灌下去,谁还能喝进去?大伙儿陆续上了酒劲,和老范那个亲近呀,大着舌头哥哥叔叔地乱叫一气。

大伟看同事们都醉了,就到单位把拖拉机借了出来,把大伙儿挨个儿送回家去了。

一段往事说完,二猴子不解地问:“那天我们虽然都喝多了,但心里特别痛快,大伙儿都念着您的好呢,有啥对不住的?”

老范的脸拧巴得像个核桃,说:“范叔丢人呀!你们想想,我三下五除二把大伙儿全灌趴下了,根本没给你们机会吃菜,是为了什么?告诉你们,叔是为了把菜省下来,晚上招待客人,这才想出馊主意灌你们呀!”

“啊?”大伙儿这才恍然大悟,纷纷笑了起来,“范叔,您老人家那时候很狡猾呀!”

老范诚恳地说道:“那时候太穷了,你们又年轻好忽悠。记住,酒是好东西,但不能过量,花言巧语劝你喝酒的人,远远不如实心实意劝你吃菜的人值得交好!这么多年了,你们这些小哥们处得还这么好,我看着高兴,也有机会弥补当年的遗憾——整一桌好菜先让你们可劲造。既然大家吃得差不多了,还是老规矩,三杯美酒敬亲人!服务员,上杯子!”

大伙儿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范叔,还来?!”

服务员用托盘端上了晶莹剔透的酒杯,每个只能装一钱酒,大家一齐松了口气。

“敬友谊,敬好日子,敬改革开放!三杯美酒敬亲人!”老范举起杯一饮而尽,大伙儿齐声喊道:“干!”

(发稿编辑:赵嫒佳)

打平乎

查老三

20世纪70年代末,政策放宽,允许生产队派人到外面搞副业,增加一点农民收入。于是,一个叫王亮的生产队副队长带领一伙人到长白山打松塔。

因为当时的条件不好,每天只能吃大饼子和大头菜汤,但爬树背松塔可都是高强度的体力活儿,所以才过十几天,这伙人都因为缺乏营养迈不动步了。王亮就琢磨着想让大伙儿吃点油水,补充一下体力。

这天晚上,他说想让大伙儿凑钱打平乎,去山下供销社买几斤腊肉,有剩余的钱再装两斤散白酒,改善一回生活。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响应。

打平乎和现在的AA制差不多。大家把剩下的钱都掏了出来,把钱凑到了一起,只有李茂修满脸通红地没有拿出钱。王亮知道他家里困难,夫妇俩加六个娃,一家八口全靠他一个人挣工分,一分钱都得分成八份花,于是便对大伙儿说:“要不这样吧,咱们每人多拿个毛儿八分的,瞅刮风下雨天不能上树打松塔,就让李茂修跑腿去山外买吃喝,顶他打平乎的钱。”大伙儿听后都觉得这办法挺好,把李茂修感动得够呛。

两天后,忽然刮起了大风,不能上树打松塔了,大家就让李茂修揣上打平乎的钱下了山。李茂修不负众望,好歹买了三斤咸腊肉和两斤散白酒。

往回走的路上,李茂修嗅着透过瓶塞飘出的酒香,有点馋得慌,就忍不住喝了一小口。这一口不要紧,竟然彻底勾出了酒虫,他一路走几步喝一口,不知不觉间,半斤酒便下了肚。后来,他怕少了半瓶酒不好交代,就到小溪里灌了一些水。

李茂修回来时,王亮早已把锅烧热了,就等肉下锅呢。肉炖好后,大家就开始喝酒。有人喝了李茂修掺了水的那瓶酒后,觉得有些淡,又闻到李茂修一身的酒气,顿时什么都明白了,他猛地一把推倒李茂修,问:“你是不是偷喝了酒,又往瓶里掺了水?”这时,其他人也很生气,就你一言他一语地数落起了李茂修……有人还说:“等打完松塔回家后,生产队发了补贴钱,今天打平乎的十块钱就让李茂修一个人出!”

李茂修自知理亏,蹲在墙角,不敢吱声。后来他从包里撕了一张纸,走了出去。

大伙都以为李茂修这是拿着纸解手去了,但一直等到天快黑了还不见他回来,众人才觉得不对劲儿,赶紧出去找,最后在树林里的一棵歪脖树上,发现了吊死的李茂修。

出了人命,王亮气得指着大伙儿说:“都是一个生产队的乡亲,不就几口酒嘛,至于你们又骂又损的!今天这事大伙儿都脱不了责任!”然后,他留下一个人在山上看堆儿,和其余人护送李茂修的尸体下了山。

李茂修的老婆秀子处理完丈夫的丧事后,想到以后孤儿寡母的活路,忍不住哭了起来。这时,王亮主动站出来,说:“大妹子,茂修的事儿也怪我们,所以我们八个人已经商量好了,每人每年拿出五百工分帮你养活孩子。”这件事最后就这样解决了。

几年后,因为改革,秀子一家没有了工分可拿,孩子们又都小,这可咋办?王亮再次把打松塔那伙人召集到一起,商定成立一个“互助组”,每年农忙,必须先帮秀子一家把地里的活儿干利索了,再干自己家的。

秀子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不光尽量自己多干一些地里的活儿,每到周日,还领着孩子们到大家地里,帮着干些间苗薅草的活儿。

后来,秀子的六个孩子顺利长大成人,成家立业。秀子六十岁生日这天,她对六个儿女说:“以前,你们孝敬俺钱,俺总是说不缺钱,不要你们的。但从下月开始,你们必须按月准时把养老钱交到俺手上,每人每月一千五百块,多了不要,少了不行!”

每人每月一千五,加起来可是九千块呀!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家里啥都不缺,身体又没毛病,要这么多的钱做什么呢?秀子看出了儿女们的疑惑,转身从一个小盒子里拿出一片已经发黄的纸,对孩子们说:“这张纸是俺当初给你们死鬼爹擦身子时找到的。那时候生活苦,你爹每次出门干活时,俺都会给他带上几毛钱,老话叫穷家富路。俺怕他把钱弄丢了,就在他裤衩上缝了块补丁,留一个二指宽的小缝儿,把钱塞到里面让他应急用。他死后,俺撕下了那块补丁,发现那几毛钱里包着这张纸,你们谁给念念上面的字?”

老大手快,伸手接过念了起来:“秀子,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我不是跟你说我一直肚子疼吗?大夫说我得了肝癌,我没敢告诉你,是怕你难过……今天早上,大伙让我拿着打平乎的钱去买肉和酒,路上我一直在想,我死后你和孩子们咋办?后来我故意喝了半瓶酒,然后又掺上了泉水。我猜这事肯定会惹大伙儿生气,我就借机寻死,这样他们会觉得对不起我,可能会帮你把孩子们养大!我得的是绝症,早死晚死都是死……我知道这么做不地道,但又想不出别的办法……以后,你一定要让孩子们给这些恩人养老!”

老大念完信,兄弟姐妹六个都哭了,他们向母亲保证,一定会知恩图报!

此后,王亮等八位老人每人每月都能收到秀子送来的一千块养老钱。如果有人不愿接受,秀子就会说:“我的六个儿女是你们八个人帮我养大的,现在他们每人每月给我一千五百块,加一起正好九千。咱们九个人打平乎,每人一千块,公平着嘞!”

(发稿编辑:田芳)

鸭头有毒

张春风

大刘在镇上开了一家烤鸭店,因为味道鲜美,价钱公道,所以生意十分兴隆。

一天中午,大刘刚忙完,就见路边的大树后藏着一条大黑狗,邋里邋遢,怯怯地望着他,看样子,是一条流浪狗。大刘低头看了看案板,上面还有一个鸭头,便随手将鸭头甩了过去。大黑狗身手敏捷,立马扑上来叼走了。

打那天起,大黑狗就时不时地来烤鸭店旁转悠。有时会跑到大刘身边转两圈,还允许大刘摸它几下,但很快,又会逃之夭夭。慢慢地,大刘也习惯每天看见它了,总会为它留点吃的。不出半个月,大黑狗就养得十分滋润了。

这天,大刘从早上一直等到傍晚,大黑狗都没来。大刘有些失落,独自念叨着:“咦,这家伙今天上哪儿去了?”

说话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只听对方嬉皮笑脸地喊道:“兄弟,你是不是在等我啊?”大刘抬头一看,原来是二麻子。这家伙整天好吃懒做,外加脸皮厚,时不时地来烤鸭店讨吃的。大刘是个热心肠,常常把卖剩下的鸭头送他下酒。

二麻子盯着案板上的两个鸭头,口水直流:“这……这是留给我的吧?兄弟真是个好人啊!”

大刘点了点头,无奈地说:“自己拿!”

二麻子喜出望外,一边去拿塑料袋,一边恨恨地说:“我也知道,不能总是白吃你的东西,这不,我也开始自力更生了。刚才,我差点抓到一条大黑狗,就是经常在你这边转悠的那条,可能抹在鸭头上的药少了点,没放倒这畜生,等下回……”

大刘一听,惊道:“你说什么?大黑狗?”

二麻子赶紧凑了上来,眨了眨小眼睛,说:“对呀!那是一条大黑狗,起码能宰30斤肉!放心,等下回我得手,狗肉一定有你的份!”

大刘跺了跺脚,立马拦住了他,说:“走吧,今天没得吃!”

二麻子刚拿了塑料袋,正想去装鸭头,不料半路被截,顿时傻了眼:“别……别呀!”

大刘抓起鸭头,头也不回地进了店里。

接下来的三天,大黑狗都没有出现,大刘有些失落,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心里空荡荡的。到了第四天,大刘惊喜地发现,大黑狗又躲在之前那棵树后,只不过,目光又变得怯怯的,仿佛回到第一次遇见的时候。

大刘一阵窃喜,抓起一个鸭头丢了出去,不偏不倚,刚好扔在大黑狗的跟前。大黑狗凑上前,用鼻子嗅了嗅,又抬头看了看大刘,然后,竟然转身离开了。

大刘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大黑狗不相信自己了,之前,二麻子用鸭头毒它,而鸭头又是这店里的,所以大黑狗以为,自己和二麻子是一伙的,也想伤害它,这可怎么办呢?

接下来的几天,大黑狗依然还是远远地在大树旁转悠,既不靠近烤鸭店,也不吃鸭头,眼中的表情很复杂,有仇恨,也有悲伤。大刘看着心急如焚,他思来想去,突然计上心头——俗话说得好,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天傍晚,天色渐暗,街上行人寥寥,大黑狗又出现在大树旁。这时,二麻子来了,哭丧着脸说:“兄弟啊,你都好几天没给我留东西了,没法下酒呀!行行好,给点吧?”

大刘冷冷地说:“你过来,跟你商量一件事!”

二麻子喜出望外地问:“啥事?”

大刘指了指案板上的一个鸭头,小声说:“待会儿,我把这个鸭头扔出去,你捡起来,当场吃掉……”

二麻子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那……多丢人啊?我不干!”

大刘淡淡地说:“这会儿街上又没人,你到底干不干?要是答应了,以后,我天天给你留鸭头,自己看着办!”

话音未落,二麻子连连点头说:“行行行!快扔啊!”

大刘看了看远处的大黑狗,然后向外抛出了鸭头。二麻子健步如飞,像蛤蟆一样蹦了上去,捡起鸭头就啃,一边啃,一边直竖大拇指:“香,实在是太香了……”

大黑狗呆呆地望着二麻子,又望了望大刘,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大刘看着它远去的背影,心中满怀期盼……

第二天傍晚,二麻子如约而至,嬉皮笑脸地问:“兄弟,你可要说话算话,我的鸭头呢?”

大刘指了指案板上的一个塑料袋,说:“放心,早就帮你准备好了!”

二麻子一看,立马喜笑颜开,抓起袋子就走。走了几步,二麻子突然回过头,愣住了。原来,那条大黑狗被拴在门口,嘴里啃着一个又肥又大的鸭腿,吃得正香呢。

二麻子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说,这畜生怎么在这儿?它的待遇比我还高啊?”

大刘白了他一眼,说:“从今天起,大黑就是我的狗,我可警告你,别再打它的主意,要不然……”

二麻子看了看手里的袋子,沮丧地说:“我明白,要不然,鸭头就没了。唉,真是人狗不同命啊……”说完,他转身走了。

看着二麻子远去的背影,大刘笑了,自言自语道:“其实,我还想感谢你呢!如果你不给大黑下药,我还不知道,大黑在我心里这么重要,更下不了决心养它呢!”

(发稿编辑:朱虹)

玩刀人

东风

光哥开了一家面馆。这天他正在里间算账,一个服务员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光哥,快去看看吧,三号包间有人吃霸王餐。”

光哥过去可是混社会的,没少吃霸王餐,现在竟然有人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他气冲冲地奔向三号包间。包间里有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看样子已经喝高了。

光哥斜着眼问:“是不是不想埋单?”

“没错!”一个刀疤脸霸道地说。

光哥耐着性子问:“吃饭埋单,天经地义,凭啥不付账?”

刀疤脸“嗖”地抽出一把刀子,说:“凭啥?就凭它!”

光哥笑了:“哦,玩刀呀,这都是我玩剩下的。”说罢,他也“噌”地抽出一把。

几个年轻人一看,有点傻眼了,这是一把瑞士军刺,刀中极品,看来碰到硬茬了。包间里顿时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忽然,刀疤脸哈哈大笑道:“既然大哥也是玩刀人,那咱比试比试如何?”说完,他还挑衅地挤挤眼。

光哥也是极要面子的人,岂能认怂?他当下就说:“好吧,你说,怎么个比法?”

刀疤脸拍拍脑袋说:“很简单,你在我脑袋上动刀。”

光哥摸爬滚打多年,知道这一套是唬人的,便说:“好,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你让我在你的脑袋上动刀,我也不能小气,也赌上自己的脑袋,这样才公平。”

比试开始了,光哥首先伸出脖子,把那大脑袋伸到刀疤脸眼前,挑衅地说:“好了,煎炒烹炸随你便。”可等了半天没动静,光哥冷笑道:“怎么,怂了?既然这样,你可就输了,埋单吧。”

刀疤脸气定神闲地说:“大哥,现在是和谐社会,咱就是在脑袋上动刀也得文明动刀,过去打打杀杀那一套可行不通了。”

光哥有点不耐烦地说:“直接一点,怎么个文明动刀?”

“很简单!”刀疤脸说,“咱就比试在脑袋上削面,看谁的刀法精准。”

光哥心中暗喜,他之所以开这家面馆,就是因为喜欢看削面师傅上下翻飞的刀法,后来亲自上阵过刀瘾,久而久之,练出了一手削面绝技,现在可有施展机会了。

很快,刀疤脸将一坨揉好的面团放在脑袋上,光哥也不客气,挥着刀就要表演。就在刀快落下来的时候,刀疤脸大喊:“慢着!”然后,他急急忙忙取下面团。

光哥冷笑一声,就这胆还想吃霸王餐?他大手一挥:“赶紧结账滚蛋,少丢人现眼!”

刀疤脸却皮笑肉不笑地说:“这太没技术含量了,要玩就玩点高难度的。”说完,他用啤酒瓶把面团擀成了一张薄薄的面饼,扣在脑袋上:“这样才能充分显示刀工!”

这下,光哥有点发怵了,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小心翼翼地动起了刀,围观的人看得心惊胆战,倒是刀疤脸从容淡定,嘴里还念念有词:“一刀、两刀……”

光哥不愧玩刀行家,半小时后,面饼削完了,刀疤脸的脑袋安然无恙,众人长出一口气。

接下来轮到光哥了,他也不能认怂呀,当下擀了一张面饼扣在自己的脑瓜顶,然后气壮山河地说:“动刀吧!”刀疤脸真不客气,操起刀下了手,众人的心重新提到了嗓子眼。

刀疤脸刀工也不赖,半个小时后完工,光哥的脑袋安然无恙,两人打了个平手。谁知,光哥却突然成了霜打的茄子,蔫蔫地说:“我认栽,我认栽,这顿饭算我的!”说着,他还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刀疤脸不但不走,反而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说:“算你还有眼力见,说说吧,输在哪儿?”

众人面面相觑,明明打个平手,怎么光哥会认输?光哥面红耳赤,吭哧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最后指了指削下的面片,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光哥削下的面片里夹杂着刀疤脸的头发,而刀疤脸削下的面片里,一根头发也没有!两人的刀工高下立判!

尽管光哥认输了,可刀疤脸步步紧逼,提出了一个更加苛刻的条件:走可以,光哥必须从他的胯下钻过去。刀疤脸之所以步步紧逼,其实也是有原因的,光哥过去不是混社会的吗?两人曾有过过节,今天这是寻仇报复来了。

虽说输了,可按照光哥的性子,岂能受此奇耻大辱?他气得脸色铁青,眼看一场火并就要爆发。就在这时,一个围观的老头站了出来,挡在了两人中间。

刀疤脸恼羞成怒,看了看老头问:“怎么,你想浑水?你们是一伙的?”

老头摇摇头说:“不是不是,我就是个吃饭的顾客,看见你们玩刀手痒,也想献献丑。”

刀疤脸威胁道:“老头,你可想好了,输了咋办?”

“很简单!”老头说,“输了我钻裤裆。”

光哥心里又是感激,又有点担心,这老头能行吗?

很快,一张面饼被放在了光哥的脑袋上,老头不由分说下了刀。还甭说,这老头有两把刷子,刀子在光哥的脑袋上上下飞舞,不一会儿,面饼就削完了,光哥的脑袋安然无恙。

“怎么样,刀工还可以吧?”老头笑呵呵地收了刀。

“行,是玩刀的行家里手。”刀疤脸说,“可有一样,咱俩打个平手,我没输你没赢,他照样还得钻裤裆。”说完他指指光哥。

“慢着。”老头大手一挥,“拿杆小秤来!”

光哥让人拿来小秤,老头随手拿起削下的面片放进小秤里。不一会儿,刀疤脸变了脸色,赶忙打躬作揖:“我输了,我输了。”因为老头削下的每个面片都是三钱重,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大爷!”刀疤脸变得恭敬起来,“您是干啥的?”

老头微笑着说:“我是给火药整容的。”原来,这老头是个高级技师,专给火箭里的火药整容,这可是一项在刀尖上跳舞的活儿,稍有不慎就会蹭出火花引发爆炸,所以必须一刀到位,老头没有炉火纯青的刀工能行吗?

(发稿编辑:朱虹)

记仇的狗

徐永忠

这天,乡协管队队长李大毛带着两个协管员开着皮卡车在巡查,发现村道上有个老阿婶拉着手推车,上面装着用编织袋灌满的黄沙。李大毛顿时火冒三丈,停下车就冲了上去,吼道:“你这么大年纪了,还在溪滩里偷黄沙,害我被乡长批评,手推车没收!”话音刚落,跟上来的两个协管员抢过车把手,“呼啦”一下将手推车里的黄沙倒在了路边,然后七手八脚要将手推车弄上皮卡车。

没想到,那老阿婶身旁跟着一条黄狗,一见有人欺负主人,龇牙咧嘴“汪汪”叫了两声,冲上去一口咬住了李大毛的裤脚。李大毛吓得脸色铁青,慌乱中抬起一脚踢中了黄狗的肚子,黄狗痛得一声惨叫,夹着尾巴逃跑了。

老阿婶上前拉住车把手,哀求李大毛:“现在黄沙被你们倒了,手推车就还给我吧,我干活少不了这车啊!”

刚打败了黄狗的李大毛胆气壮了,冲着老阿婶发起了脾气:“你私挖黄沙是违法行为,这手推车是罪证,今天非没收不可!再说你抗拒执法,放狗咬人,不把你抓起来就算烧高香了!”说完,他叉着腰招呼协管员将手推车弄上了皮卡车。

李大毛心里窝着一股邪火呢,早上被乡长骂,现在被狗咬,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原来,乡长不知从哪儿得知老阿婶私挖黄沙的事,大早上一个电话打过来,批评李大毛工作不负责,这不,李大毛就赶紧来执法了。

回到单位,李大毛让协管员将手推车卸下放在院子里。讲话的工夫,他发觉那辆手推车在动,仔细一看,见鬼了,老阿婶的那条狗竟然跟了过来,正用嘴咬着手推车上的绳子,死命往外拖呢!

好哇,你这条瘟狗,刚才咬人,现在来偷手推车,看怎么整你!李大毛恶从胆边生,抄起一根木棍,朝黄狗的头上狠狠地打了下去……

谁知“咔嚓”一声,那棍子竟然打在车把手上,断了。黄狗吃了一惊,“呜”的一声,吐着舌头喘着粗气盯着李大毛的一举一动。李大毛见这狗要偷手推车,不放心,又见自己电瓶车上有把链子锁,干脆拿过链子锁,将手推车的轮子“咔嚓”锁上,然后得意扬扬地将钥匙朝狗晃了晃,再朝上一抛,一把接住,动作潇洒地将钥匙放进了口袋,还挑衅地对狗说了句:“有本事,你把锁了的手推车偷回去。”

下了班,李大毛骑上自己的电瓶车,刚开出单位,眼睛便习惯性地朝后视镜一看,大惊失色:那条该死的狗正龇牙咧嘴地朝着电瓶车飞奔!要命,难道这狗真成精了,想来抢自己身上的钥匙?李大毛飞快地停下车,捡了块砖头,打算砸这条恶狗。谁知,那狗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停下来吐着舌头,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死盯着他,人和狗竟在路上对峙着,僵持了好几分钟。幸亏路上来了辆车,那狗跳到边上让车子,趁这空当,李大毛跨上电瓶车逃命似的回了家。

吃了晚饭,李大毛越想越气,他打电话给村主任,询问那挖黄沙的老阿婶是谁,为啥会养了这么一条记仇的狗。村主任告诉李大毛,老阿婶丈夫早年去世,无儿无女。去年她的房子被火烧了,唯一的家产就剩这条狗,没办法,只好住进了养过猪的废弃矮房里。她只有个侄子做点小生意,也是混得有一顿没一顿的。实在没办法,老阿婶只好自己去溪滩挖黄沙修房子。

一听对方那么可怜,李大毛也心软了。第二天去上班,李大毛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手推车,心想,老阿婶生活确实有难处,没收工具也不是目的,等下巡查完了,把手推车还给她,省得她的那条狗老来烦人。这么想着,他带上两名协管员去乡政府门口的商铺巡查,看看有没有占道经营的,省得被乡长看到又吃批评。

乡政府门口是条小街,因为临近年关,许多商铺都将货物摆在路边经营,拥挤不堪。有个叫阿三的店主更加过分,竟沿路边放了个桌子,将货物摆在桌子上叫卖。李大毛的火气又上来了,他板着脸刚要上去训话,猛地感到后面冷飕飕的就是一阵风,回头一看,妈呀!又是那条狗,已经龇着牙冲过来了!出于本能反应,李大毛猛地蹿进了阿三的店里来躲避恶狗。

阿三见李大毛进到店里了,以为又是来批评他占道经营的,忙一脸堆笑地迎上前去打招呼,他有个绝招,不管你李大毛如何批评讲道理,只要不罚款,他都虚心接受,但死不悔改。

李大毛稳住神后,见自己已经到了阿三的店里,又不好意思说自己为躲狗才跑进来,便开口训起了阿三:“你呀!又将货物放在路边,影响交通,损人利己。”

阿三唯唯诺诺地赔着笑脸,承认着错误,但并没有实际行动。李大毛训了十几分钟,也累了:“你马上将货物搬进店里,不然我向乡长汇报,没收你的货物!”说完,他拍了拍屁股往外走,刚走到摆货物的桌子边,那条狗不知从哪儿又蹿了出来,李大毛已经被这狗吓得神经质了,顺手搬起了桌上的一箱饮料打算砸狗,跟在后面的阿三误以为李大毛良心发现,帮自己搬东西了,忙说:“李队长,不用那么客气,我自己搬就好了,难为情的。”

李大毛虽然心里骂娘,但嘴上应付着:“没关系,那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搬也累的。”

两个协管员一看队长动手帮忙了,不好意思站着闲聊了,也帮着搬起了东西。很快,东西全搬进了店里,其他占道经营的商铺见协管都在帮忙搬东西,便纷纷自己动手,将东西搬进了店里,很快,这条小街秩序井然。

让李大毛吃惊的是,那条狗竟像认识阿三一样,围着阿三摇尾巴,还在他的使唤下服服帖帖。李大毛脱口而出:“这狗……”阿三回道:“哦,这是我阿婶养的狗,经常跑来这里。”真是巧了,原来阿三就是老阿婶的侄子!

更让李大毛想不到的巧事还在后面呢,这天区执法大队到乡里来突击检查,见到这么好的秩序,交口称赞,回去后还把这里作为典型进行了宣传。就这样,李大毛稀里糊涂地成了先进,他暗暗地想,谁知道自己能成先进,竟是因为一条狗呀!

李大毛开着装有手推车的皮卡车,和村主任一起找到老阿婶。村主任对她说:“阿婶,你挖沙确实因为生活困难,可李大毛执法也没错。这样吧,我和他各出一份钱,给你买建筑材料应该足够了。”

这时,阿三也赶来了,他满面愧色地说:“阿婶,之前我对你关心太不够了,是我的错,我出钱雇人给你盖新房!”

临出门,李大毛忍不住问:“阿婶,我没收你的手推车,你的狗为啥会来偷手推车呀?”

老阿婶笑着回答:“哦,这狗晚上都睡手推车上的,这是它的家;你没收了手推车,就是毁了它的家,它不和你拼命才怪呢!”

(塘栖故事创作基地优秀作品选登)

(发稿编辑:王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