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君陌第一次知道那个人是在他做了国师之后。
不,他一直都知道,从来没有那个人,有的,只有他一个,只是不甘心了,只是被束缚久了,所以想任性的,肆意的。
戒律戒规千万种,寒君陌一直是做的最好的,师父在世的时候,寒君陌一直都是最努力,最认真的那一个。
他一向是师父最优秀的弟子,没有人质疑这一点,来到帝都那一年,寒君陌不是十六岁的少年郎,然而少年一跃成了国师大人,成为帝王信任的权臣。
少年谦逊素雅,注重仪态,那时候旁人以为少年好欺负,却不知道少年谦虚的外表下手段雷厉风行,丝毫并不逊色。
寒君陌用了五年的时间,成为这个国家说一不二的国师大人。
至高的地位更多的是无人敢反驳的气场和手段。
王位争夺的时候,国师大人淡出纷争,所有想要拉拢他的人都被拒绝在外。
王位争夺惨烈,最后帝王死了却没有一个人可以来继承,何其可笑。
帝王死的时候将这个国家托付给寒君陌。
少年郎成为稳重的国师大人。
寒君陌第一次见到墨姝是他亲自去见的她,帝王唯一的女儿,住在深宫最清冷的地方,过着没有人知道的日子。
“我,我没有偷糕点吃。”少女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怯意,目光含雾,不打自招。
寒君陌愣了愣,大抵少女和他相信中差了一些,不过没有关系,他只是需要一个帝王,至于出不出色,都没有关系。
那是初遇,那是他一直不知道,初遇成为梦魇,那时落过雪的皇宫,白茫茫的一片,拉着他衣袖的小姑娘,眸眼带着些茫然,小心翼翼的拉着他的衣袖。
他来到帝都忘记了多少年,遇到太多人,见过太多的阴谋算计。
小姑娘说,可以吃饱吗?
他告诉她,可以。
以后,华服锦食,荣华富贵,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十五岁的小姑娘,似乎还在天真的年纪。
曾经的国师大人从未想过,需要怎么样让一个小姑娘成长起来。
他从未想过,让一个小姑娘成长起来,不仅仅要教给她帝王权术。
第一个晚上,她遇到了刺杀。
“叔……国师,我,我可不可以,和你睡。”小姑娘小心翼翼,拉着他的袖子,明明身子微微轻颤,还是故作镇定道。
这样的生活对于国师大人不算什么,可是他忘记了,她还是个小姑娘。
她似乎担心他拒绝“就今天晚上,可以吗?”语气哀求。
靠的近的精致的小脸,可以清晰的看见上面的微细的绒毛,纯真的,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他第一次觉得是不是他选错了。
“好。”他叹了口气。
“叔叔,你真好。”少女眼睛一瞬间亮了。
好吗?
到底是天真的年纪,不知道人心复杂。
她会因为杀戮而恐惧,却并没有退缩,比他相信中的厉害懂事。
她说,这就是所谓的代价。
可分明,他给她想要的,不过吃饱穿暖罢了,却是要她拿着生命危险去换取的,这并非一场公平的交易。
她却将他当好人。
好人?他不喜欢好人这个词,他才不是什么好人。
虚伪的面具待久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
他尽心尽力去教导他的小姑娘,这过程是不一样的,她很优秀,学习能力很强,旁人是无法经受这样各方面的集体培养,还能做到每一样都很出色。
他第一次惩罚她,是在她第一次上朝之后,是他要求太严苛了,小姑娘跪在外面跪了一夜,他站在阁楼上看了她一夜。
他应该再心狠一些,让她明白人心没有那么善良,帝王这个位置代表了什么。
她晕了过去,他从阁楼上跳下来,小心翼翼接过他的小姑娘。
她说,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语气娇软。
他何曾生气过。
“没生气。”这句话是真的。
他的小姑娘张开了,更漂亮了。
那一年的中秋。
小姑娘喝的微醉,白皙的面颊泛着粉色,迷离的眸子,清纯而妩媚,娇气的很。
他看到少年小心翼翼,又满目欢喜的看着他的小姑娘。
手里的瓷盏碎了。
普通人家的小姑娘,到了这个年纪,也该许配人家了。
他的小姑娘即使是帝王,未来也会有自己的夫君,恩爱携手。
如此,她还会说,要和国师一辈子在一起吗?
隐藏在骨子里的黑暗逐渐蔓延。
那是他不敢碰触的禁忌。
他是他最肆意妄为的时刻。
他可以带着她去看帝都繁华的闹市,可以带着她像普通人,穿过大街小巷,走遍人山人海,看着她欢喜,看着她笑。
他可以拉着她去看星辰,可以无所顾虑的靠近她,接进她……喜欢她。
清醒之后他将他关起来。
国师大人不曾爱过,国师大人第一次爱上一个人。
国师大人不知所措。
国师大人第一次慌乱。
兵临城下,他临危不惧,深宫谍影,他何曾怕过。
杀了她,所有的都不必担心。
可是出手的时候,他犹豫了,他的小姑娘,毫不留情的比他早一步下手。
惊讶吗?诧异,更多的是释然。
他的小姑娘,没有他相信中的弱小。
可是他没有死啊。
重新站在这里的,是可以肆意潇洒的寒君陌,再也没有国师大人了。
听说她成婚了。
听说她同她的夫君很恩爱。
他见过那个男子,不知道该哭该笑,他的小姑娘,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他,如果不喜欢,为何寻一张七分相似的脸,如果喜欢过,如果……
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他破了她的城池,站在她的领地,他要让她恐惧,让她害怕,让她臣服。
爱与不爱都没有关系,她的爱情是谁也没有关系。
“你喜欢我吗?”
也没有必要知道答案。
“喜欢。”
虽然假话很动听。
他看着她病,看着她痛,她说,腿疼。
有多疼?
他挖了自己的骨,麻木的疼。
他和她一起疼。
她失去了那是澄澈的眸子。
没关系,他做她的眼睛。
她说窗外的桃花很香,可惜看不到了。
没关系,既然她看不到了,它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她说他疯了。
他可能真的疯了,好像天生骨子里的疯狂,本该如此。
如果不爱,如果不爱。
那就该刻骨铭心一些,他让她疼,让她苦,让她疼到记住这份疼,也同样记住他。
来日方长。
终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