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尼克·亚当斯故事集(译文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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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言

菲利普·扬

“关于他小时候待过的地区,他写得相当不错。是他当时能达到的最佳水平。”有一位垂死的作家在《乞力马扎罗的雪》的初稿中这样想。那位作家当然就是海明威。那个地区是他小时候度夏的密歇根州,而他在回忆中自称为尼克·亚当斯。“是他当时能达到的最佳水平”确乎是非常出色的。

然而涉及尼克的那些短篇一直显得数量过大,而且顺序是打乱的,所以至今没有被收成一集。结果呢,他这些冒险故事的连贯性被弄得模糊不清,给读者的印象也是支离破碎的了。在海明威的第二部短篇小说集《没有女人的男人们》中,尼克最初作为在意大利的士兵出场,接下来是伊利诺斯州顶峰镇的一个青少年,然后依次是密歇根州的一个小男孩、在奥地利的一个已婚男子、又是在意大利的一名士兵。还有,想想海明威最著名的短篇之一《大双心河》所引起的麻烦吧。它给放在第一部短篇集《在我们的时代里》的末尾,使许许多多读者感到不解。如果按照时间顺序,放在写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那些短篇的后面,故事中隐藏着的紧张感——尼克给人的那种在驱除心中的某种莫名的焦虑的印象——便完全可以理解了。但是,在时间方面先于《大双心河》并且对它作出解释的《你们决不会这样》,却是在八年后出了几部书后才发表的。

如果按时间顺序排列,尼克生活中的诸重大事件便构成一篇富有意义的记叙文了,其中有个令人难忘的角色从孩子成长为青少年,再成为士兵、复员军人、作家和父亲——这个过程和海明威本人生活中发生的大事是亦步亦趋的。这样一排列,长久以来根本没有被广泛地认为是个前后贯穿的角色的尼克·亚当斯,便清晰地凸现为海明威作品中一长串他本人的化身中的第一个。随后的那些主人公,从杰克·巴恩斯和弗瑞德里克·亨利到里查德·坎特韦尔和托马斯·赫德森[1],全都有尼克的历史以及与之相关的海明威的历史的一部分作为后盾。

跟许多虚构小说作家的真实情况一样,海明威的作品和他本人生活中的大事之间的关系是直接而错综复杂的。在有些短篇中,他显然把他实际经历中的种种细节如实地作出报道,仿佛在记日记一般。在另外一些短篇中,他运用想象力把自己的经历变幻成新的不同的情事。探索海明威作品中现实与虚构之间的种种联系,能成为一桩引人入胜的活动,而凡是意欲进一步钻研这问题的读者请参阅本前言后附的传记书目。但是海明威自然存心指望他这些短篇不必依靠这方面的考虑便能让人理解并欣赏——实在好久以来这些短篇正是如此的。

第一篇写尼克·亚当斯的虚构小说几乎在半个世纪前就问世了,最后一篇在1933年,而多年来还写下了好一些。在海明威身后留下的未出版的手稿中,竟发现了这总的长卷中的八篇新作。今天把它们安插在其事件发生的时间顺序中,在这里第一次推出,而它们在篇幅和明显的创作意图方面,是各各不同的。其中有三篇——写到印第安人如何撤离尼克小时候待的地区、写到他第一眼看到密西西比河的感受,以及他婚礼前后发生的事——都相当短。如果作者曾有过把其中的哪一篇加以铺陈的打算,那是无法得知了;只能干脆把它们当作一位艺术家笔记本中的几篇速写来看待了。在另外两篇中,他的意图是不言自明的,因为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永远没法完成的作品的开端部分。尼克搭上“芝加哥号”,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去法国,原是一部早就放弃的名叫《和青春同行》的长篇小说的开端。《最后一方清净地》也是同样的情况,尽管是多年以后才写的,它的情节戛然而止,还得写好多页才能把其中的矛盾冲突圆满解决。另外两篇分明是从业已发表的尼克故事中发展而成的。《三下枪声》讲述这少年如何在一次野营时感到惊慌失措。它一度是放在《印第安人营地》这个短篇前面的。而尼克关于他写作的“意识流”反思一度是(只是年代误植了)作为《大双心河》的尾声的。在这些新作中,只有极可能是海明威关于尼克·亚当斯所写的第一篇《度夏的人们》才可算是完整的。

为了把这些新作和已发表的那些短篇区别开来,本书中所有的新作都用一种特制的“斜体”铅字来印刷[2]。如果有人对我们决定发表这些短篇提出疑问的话,我们有现成的话可以作辩解。首先,把所有的尼克·亚当斯故事重新排列成为一个连贯的系列是根据填补这叙述长卷中实际上的各段空白的资料来进行的。再者,这些新的虚构故事全都在某些方面和作者生活中发生的事有关联,而读者们对此是一直感兴趣的。最后一点最最重要,这些短篇对我们这位最杰出作家之一的作品和性格作出了新的阐明,并能切实提高我们对他的理解。用斜体铅字排印不过是间接地唤起读者的注意,但我们期望能得到热烈的欢迎。

1972年

吴劳 译

注释:

[1]这四人分别为《太阳照常升起》、《永别了,武器》、《过河入林》及《岛在湾流中》的男主人公。

[2]这在中文译本中当然是不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