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玉也是一身新郎官的喜服,安静地等在院子里。
这是楚天庆原来的府邸,月前才赐还给楚子玉。四下里透着一股子陈年的韵味,目力所及堪堪休整了一些,更多的却只是旧日时光无人照料的荒芜。
这里荒废了十几年,短短十几天不可能整座府邸都修葺一新,他只让人将当年他与母亲居住的那个小院子收拾出来,无非是成亲前后暂时住几日。
在之后,他与肃王成亲了,他依然还是要去肃王府居住的。
他生是肃王的人,自然是要去肃王府的。
其实,私下里肃王想过穿了女装,凤冠霞帔,红裙暖轿,一切一切都按照传统新娘子那样去办,她安静等在肃王府,等着楚子玉骑着高头大马去接她。
可惜想象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先不谈楚子玉学骑马的难度,就光说李云卿试穿女装这件事,已经是大大犯难了。
按道理李云卿的容貌不差,身材虽然比一般女子偏高,可也是极为匀称刚刚好。只是她穿裙子走路,脂粉上脸之后,举手投足的动作与一身打扮实在是……格格不入,怎么看怎么像是男扮女装,却还不如台上的戏子那样娇柔,简直完全不似真女子。
再者楚子玉也早就习惯了肃王一身男装无拘无束的潇洒模样,哪里舍得为了一时场面上的礼法,所谓世俗眼光,就让他的肃王受半分委屈?
……
自从那一日被西戎人劫走,楚子玉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肃王,一路上时时昏迷,到最后也不知是醒着还是在做梦。
在他绝望之时,没想到居然获救了。
之后的一切,比之前更美好更像是梦幻。
肃王衣不解带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医药饮食送到嘴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出则同骑入则同寝。甚至肃王还偷偷学了那双修的功法,逼着他一起练。
肃王千金贵体,岂能与他行那夫妻之事?
楚子玉开始的时候是抵死不从的,自卑又羞怯,却奈何不了肃王神力过人,铁了心要以这样的方法为他治病。她容不得他半分反抗。
有生以来第一次,楚子玉尝到了那人间致美的滋味。
那滋味一旦沾上,就再也无法戒掉。此后日夜,他再也不想与肃王分开。分开一刻都觉得是煎熬,只沉迷在耳鬓厮磨之中,忘记今夕何夕。
不过那时的他,没胆子去求什么光明正大的身份。
肃王却对他说,楚天庆当年或许蒙冤。她拿出了那些所谓隐藏着秘密的信函,问他是否能破解。
但是他再一次让她失望了。他并不知道解密的方法,他也没有想过更美好的事情。他只求,能这样,陪在他心爱的人身边。哪怕在所有人眼中,他只是一个低微的仆从。一个没有名分,甚至很可能为肃王带来污名的男宠。
“你不要轻贱自己。”肃王对他说,“即使那些证据早已经湮灭,我也会去找其他的证据。你也不要灰心,与我一起,还楚家清白可好?”
“沉冤得雪之后呢?你想要什么?”
“想永远陪在云卿身边。”
“那好,我要让圣上为我们赐婚,我要光明正大嫁给你。”肃王郑重许诺。
哪怕只是听一下她亲口对他这样说,他就已经感动莫名高兴非常。
却没有料到,如今,肃王说的竟都一一兑现。
据说,金山银山无边的封地,她不取;她无凭无据仍逼得太后点头,重审当年楚天庆的案子。
据说,唾手可得世间至高的摄政之权,她不要;她只要圣上为他们赐婚。
……
他的肃王,他的云卿,终于有一天骑着高头大马,光明正大来接他了。
他楚子玉,今生何等有幸?
“楚子玉,我来了。”李云卿伸出那双骨节突出并不光滑细腻,丝毫不像女子的手,一把将他拽上了她的战马。
两人同乘一骑,他贴着她,她也贴着他。
她一抖缰绳,马儿欢快地蹿出了院子,跑到了街上。
他们两人都是红衣如火,都是那般俊朗非凡的模样。
如此一对璧人如玉,立刻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云卿,我能与你成婚,心甚悦。”楚子玉在她耳畔轻声说,脸色羞红,双眸含情。
“子玉,怎么又害羞了?你我不是早就行了周公之礼么?这次大婚的仪式不过补个光明正大的典礼,顺便赚一票贺礼,咱不能做赔本的买卖。”李云卿回头笑容灿烂如花,低低调笑了一句,忽而以内力大声喊出,“本王嫁给你,也很高兴。”
她的声音洪亮悠扬,没有女子的温婉尖细。她的感情真挚诚恳,充盈在她的话语之中,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斯文的对句。她喊的那么直白,那么狂放,却是贩夫走卒都能听得懂,百姓全都明明白白。
而且,她唯恐旁人听不到,就在大街上随着一路跑马,喊了一遍又一遍。
鞭炮万响,十里红妆,百姓倾城而出,庆贺两人成婚。
据说亲历过当时盛况的人评价,那一年,便是当今圣上大婚娶后,也没能比过肃王迎亲的热闹与欢腾。
……
楚子玉平生第一次喝酒,并不是在自己的婚宴上。肃王以他身体尚在调养为由,替他挡了所有的酒,早早将他塞回了新房。
等着入夜,肃王一身酒味身形打晃地回来,却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故意发疯,动手动脚非逼着他同饮交杯酒。
别人家结婚都是新郎官喝多了,回房掀了新娘子的盖头,调戏一番。在肃王府却似乎阴阳颠倒了过来。
李云卿将自家夫君楚子玉逼到了大床一角。
“躲什么躲?”李云卿扯住了楚子玉的外衣一角,刺啦一声……那华丽的新郎礼服就报废了。
“云卿,你不是说我的身体不宜饮酒么?”李云卿抱住了床脚的壁柱。
“刚才得宝被本王灌的酒后吐真言,说什么慧明压根没讲过戒酒那条。是得宝惦记着本王存的那些好酒,打算高价卖了换钱,才串通了慧明。他们居然还收买了梁伯封口。当初还想骗本王也戒酒的,好在本王身强体壮,头脑清醒没上当。”李云卿狠狠道,“刚才本王已经将他们几个统统整治了一翻,从今以后本王想喝多少喝多少,你也可以,借酒助兴啊。”
“云卿,你真的清醒么?”小楚迟疑了一下,退无可退,已经被酒杯堵在了唇边,他的话还没说完,酒杯就忽然变成了肃王火热的唇。
她含了酒温热了,渡给他。就如当年他伤重昏迷,她为他饮食的方法一样。
她与他一起饮下了合欢酒。
之后的事情,楚子玉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成年人,洞房花烛,抱一抱,关灯睡觉。
一夜无话,早上天就亮了。
“小楚没想到饮酒之后,你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李云卿将自己的头埋在楚子玉的臂弯之中,兴犹未尽道,“本王腰酸背痛腿抽筋,不起床了。”
楚子玉满面通红,可惜那些能遮盖的被褥早被抱一抱就碎了。他如今也是腰腿酸软,只哀求道:“云卿,我一定是醉的厉害了,醒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请你责罚。”
李云卿难得流露小女儿姿态,撒娇道,“你说吧,让本王怎么罚你。”
“怎么罚都行。”楚子玉哪里敢争辩,一脸认罚乖巧极了。
李云卿眼中带笑,在楚子玉耳边轻轻吹气,缓缓说道:“就罚你今天不许穿衣起身,清醒着再与本王练几遍那套双修的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