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捉迷藏的游戏还在继续,露西和埃德蒙费了一点儿时间才把其他两人找到。最后大家在一起时(在那间摆着一副盔甲的长屋子里),露西脱口而出:
“彼得!苏珊!我说的都是真的,埃德蒙也看见了。真的有一个国家,我们可以穿过衣柜到那里去。埃德蒙和我都去过了,我们在里面的树林里遇见了彼此。埃德蒙,快告诉他们。”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埃德?”彼得问。
现在,到了这个故事最可恶的片段之一。一直到此刻,埃德蒙仍然感到不舒服,闷闷不乐,想到露西是对的,他就很烦躁,但他一直没想好该怎么回应。当彼得突然问他怎么回事,他立即决定要做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卑鄙可恶的一件事——他决定让露西大失所望。
“埃德,给我们说说。”苏珊说。
这时,埃德蒙露出一副优越者的神情,就像他比露西大很多一样(其实两人就相差一岁而已),他窃声笑了笑,才说道:“哦!刚刚露西和我一直在玩游戏——假装她之前讲的衣柜里的国家是真的。当然了,我们只是闹着玩,那些都不是真实的。”
可怜的露西狠狠看了埃德蒙一眼,转身冲出了房间。
而埃德蒙心眼越变越坏,他心里得意自己刚赢得那么漂亮,紧接着又说开去:“她又来这一套!她到底怎么回事啊?小孩子就这点招人烦,他们总是——”
“嗨!”彼得怒气冲冲地对埃德蒙喊,“你别说了!自从露西开始讲衣柜的那些事,你就对她糟透了,现在你们都一起玩衣柜王国的游戏了,又把她给气走。我觉得你这么做完全就是故意伤害她。”
“但那全是胡扯!”埃德蒙说,他十分吃惊。
“的确是胡扯,”彼得说,“这点你说对了。我们离开家的时候,露西还好好的,一到这里之后似乎就变了,要么就是她脑子变古怪了,要么就是学会了撒大谎。不管她到底怎么回事,你今天嘲笑她,惹恼她,明天又和她玩游戏鼓励她,你觉得这样做有什么好?”
“我认为——我认为……”埃德蒙说,但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根本就没想过这些,”彼得说,“你就是故意的。一直以来,你对比你小的人都很不好,之前在学校,我们就已经看见过了。”
“别吵了,”苏珊说,“你俩在这里争有什么用吗?我们还是去找露西吧。”
过了好一会儿,大家找到了露西,每个人都看得出来她哭过,这倒也不奇怪。大家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不管用。露西还是坚持自己所说的,她说: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我也不管你们说什么。你们可以去告诉教授,或者写信给妈妈,做什么都可以。我知道我在那里见过半人羊——真希望自己可以待在那里不出来,你们都讨厌,讨厌死了。”
这是一个令人沮丧的夜晚。露西很痛苦,而埃德蒙开始感觉到事情并没按照他设想的那样进行。两个年纪大一点儿的孩子开始猜测露西是不是疯了。露西上床睡觉后,苏珊和彼得站在过道里,低声交谈着。
结果,第二天早上,两人决定去找教授,把一切都告诉他。“如果他觉得露西有什么不对,他会给爸爸写信的,”彼得说,“这件事我们处理不了。”于是,他们走去敲教授的书房门。“请进。”教授说。他起身给他们找椅子来坐,说将洗耳恭听。接着,他双手合十,仔细听两人讲,没有说一句话,直到两人把整个事情都说完。之后,教授并没有立即说话,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后,他清了清嗓子,说了一句大家都没有料到的话:
“你们怎么知道,”他说,“你们的妹妹说的就不是真的呢?”
“啊,可是——”苏珊开口,但又停住了。从教授的神情来看,谁都看得出来他很严肃。接着,苏珊定了定神,说:“但是埃德蒙说他们只是假装而已。”
“这就是问题关键所在,”教授说,“这里当然需要多做思考,还要细细思虑。比方说——如果你们允许我这样问——根据你们的经验,你们认为是你们的弟弟,还是你们的妹妹更可靠一些?我的意思是说,你们觉得谁更值得信赖?”
“这个就是很蹊跷的地方,先生,”彼得说,“到目前为止,我得说每次我都会更相信露西。”
“亲爱的,你怎么想呢?”教授转头问苏珊。
“嗯……”苏珊说,“总的来说,我和彼得想的一样,但是这次她说的——森林和半人羊那些故事——不可能是真的。”
“这些也不是我所能知晓的,”教授说,“但是我知道一点,一个你一直信赖的人,若要断言他欺骗别人,这不是一件小事,事实上,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我们在担心这可能不只是撒谎的问题,我们觉得可能露西脑子出了点儿问题。”
“你是说她疯了?”教授语气特别冷静,“这个嘛,很轻易就能判断。你只需要观察观察她,和她说说话,就能看出她是不是疯了。”
“可是——”苏珊想说什么,又停住了。她从来没想到一个成年人会像老教授这样说话,所以不知道该作何想。
“逻辑啊!”教授半是自言自语地说,“他们怎么不在学校教逻辑呢?这件事只有三种可能性。要么是你们的妹妹撒谎;要么是她疯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说的都是实话。你们知道她平时不会撒谎,而且很显然她不是疯的。就目前来看,除非还有其他证据出现,否则我们只能断定她说的是事实。”
苏珊认真地望着教授,从面部表情来看,她十分确信教授并没有和他们开玩笑。
“可是先生,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彼得问。
“你为什么这么说?”教授反问。
“因为,首先,”彼得说,“如果露西说的是真的,为什么不是每个人每次去衣柜都能找到那个国家呢?我是说,我们上次都跑进衣柜,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当时露西也在,她也没有假装说有什么国家。”
“这说明什么呢?”教授问。
“这个嘛,先生,这说明即使一切是真的,它们也不是一直都存在的。”
“是吗?”教授说了这么一句,彼得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可是时间对不上啊,”苏珊说,“即使真有那么一个国家,露西也根本没有时间去任何地方。我们刚走出房间,她就跟在后面跑出来了。前后相差不到一分钟,可她却假装自己离开了好几个小时。”
“这恰恰就是她的故事显得真实的原因。”教授说,“如果这座房子里面真有一扇门通向另一个世界(我应该提醒你们这是一座十分古怪的房子,甚至是我对它了解的也不多)——我觉得啊,如果她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我并不会惊讶那个世界有自己一套独特的时间法则。那样来说的话,无论你在那里待多久,都不会占用我们这个世界的时间。从另一方面来说,我不觉得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能够想出这样的故事来。如果她真的在说谎,那她就该躲在里面,等到一段合理的时间过去,再出来讲那个故事。”
“那先生,你是说,”彼得问道,“难道真的存在像这样的——就在某处,某个角落里——另外的世界吗?”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教授说着,取下自己的眼镜,一边擦镜片,一边自言自语道,“真不知道这些学校里都教些什么。”
“那我们怎么办?”苏珊问。她觉得这场谈话快偏离主题了。
“我亲爱的年轻女士,”教授突然抬起头看着他俩,神情十分严肃,“有一个办法,你们没有谁提出来,但是值得一试。”
“是什么?”苏珊问。
“我们各自管好自己的事就好了。”他说。三个人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这之后,露西的日子好过很多。彼得注意到埃德蒙不再嘲笑露西,无论是露西还是其他人都不想谈起衣柜那件事。所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看起来似乎一切探险已经结束,但事实并非如此。
老教授的这座房子——甚至是他对它的了解也不多——十分古老,也很出名,全英国上下,曾有许多人慕名前来参观。它不仅被旅游指南提及,甚至还被载入历史。在这里发生过各种各样的故事,有的甚至比我现在讲的这个故事更加离奇古怪。每次观光团体到达后,请求参观房屋,教授都会应允,然后女管家麦克雷迪就会带领大家参观,给大家介绍墙上的画、屋里的盔甲,还有藏书室里的珍本。麦克雷迪太太不太喜欢小孩子,而且不喜欢在给游客讲述自己知道的东西时被打断,她在第一天早上就告诉彼得和苏珊(还有许多其他规定):“请大家记住,无论何时,我带领游客参观,你们都不要出现在我的视线内。”
“说得好像咱们谁愿意浪费半个早上的时间,跟着一群陌生的大人走来走去似的!”埃德蒙听后这么说道,其他人和他想的一模一样。第二次探险正是由此开始的。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彼得和埃德蒙在房间里端详那副盔甲,想着能不能把它一块块卸下来。这时,两个女孩冲进房间里,大喊:“不好了!麦克雷迪太太带着一群游客过来了!”
“赶紧出去!”彼得说。四个孩子很快从房间远端的门跑出去了。但是,当大家跑出去后,先是跑进绿屋子,然后躲进藏书室。这时突然又听见前方传来说话声,大家意识到麦克雷迪太太带着游客从后面的楼梯上来了——而不是如他们料想那样,从前面的楼梯上来。之后,不知是他们乱了方寸,还是麦克雷迪太太成心想捉住大家,或者是这座房子沉睡的魔法开始复苏,要把大家引去纳尼亚。总之,他们走到哪里,麦克雷迪太太就带着一群人跟到哪里。最后苏珊说:“这群烦人的游客!看这里——让我们躲进放衣柜的房间,等他们走了再出去。没有人会跟着我们去那里。”但是,当大家跑进放衣柜的房间,说话声又在走廊上响起,接着是一阵摸索开门的声音,大家眼看门把正在转动。
“快进去!”彼得一边说,一边猛地拉开衣柜,“现在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躲了。”于是,他们四个匆匆躲进衣柜。大家坐在黑暗处,喘着气。彼得将门拉过来掩上,但并没有关上门,因为他当然记得——每一个头脑正常的人都知道——永远永远不要把自己关在一个衣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