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港西。昌岗。如茵走错了。
如茵走了两个小时。
如茵并不恐惧，只是无聊。真的会无聊吗，当你走错路的时候？
你走错了路，你知道方向错了，路线错了，区域错了，但你只感到无聊，并不恐惧。发臭的河。阴森饭馆。奇怪的小区。簸箕乱入。船。掀开的下水道盖。
走啊走啊，鞋子，是鞋子在走。可是多么无聊啊。
然后，如茵出现在天河北。如茵仰头，望见一栋大楼。
玻璃幕墙。墙内深黑。
把它当做中信大楼吧。
然后是如林。
当他往下看时——像一台机器，会发现姐姐走在城尘之中么？
挖翻的公路面。小的人。白包。完好的鞋。勉为其难打起的精神。
如茵不是机器；未到达工厂。
这个月她一直装扮得好好的。只是为了接近一种机器的模样。
你不能一直有生命地走在路边。
你不能一直有生命地走在广州路。
他老是问我，你这女人像个人吗？
我知道我不像。我挣扎着、双手沾血地挖着路，要让自己靠近“人”一点点。
在这中间，我只有沉默。于是，他认为我不是人。
如茵后来就有了一份工作。
如茵在好又多看到了另一份。属于另一个人。
一个推车人。
衰老，瘦，高，穿着制服。
如茵就想起了爷爷。爷爷已经去世了。当然，如茵想起的是未去世的爷爷。未去世的爷爷坐在门外，如茵走过去时，未去世的爷爷站起来，握住了她的手。
你从来想象不到，他要握住你的手。
很久以前，你每天帮他折衣服。“不用折，不用折。”他说。“马上就要穿了。”他说。可是你折啊折，折啊折。
后来他就死了。你再不用折绵软的衣服。
有陌生人握你的手。
他也是个陌生人。
可是年纪大了。
年纪大了，就到超市当推车工，穿制服，戴手套。把一长列的购物车推到地下。把散乱的购物车拉成长列。这是种消遣么？
当然不是。玄奇说。
他没有别的工作。玄奇说。
而且天气冷了。如茵说。
关天气什么事？玄奇问。
不知道。如茵不知道关天气什么事。如茵只是知道天气冷了，风很大，并且天黑。如茵便跑来买方便面。
你没必要到超市买方便面。
这样你就不会看见衰老的推车工。
这个世界上，如茵怕很多很多事情。比如惩罚。比如孩童被拐。比如坏人最后忏悔。比如乞丐吃包子。比如老人找工作。
可是你算什么样的乞丐？如林问。
你算体面的那种？如林问。
如茵就不再去超市买面。
如茵也不走天桥。
一千零一次责备后，CATHERINE的人生就成了一本书，一本美好地写着关于亲人的责备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