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叶老家,梁和百感交集,真不容易。
叶老因为高血压又犯被禁酒而闷闷不乐呢,看见梁和就乐呵呵地招呼这个她过去了。还真别说,正对了叶韵桐那句话了,不知道怎么的,梁和还就是衬叶老的心。
“老爷子这几天还叨念呢,说淮宁把梁和拐走了谁跟他下跳棋啊,这不,这人来了。”叶韵桐说。
梁和闻言眨眼笑了笑,“下棋可以,不过您也得配合我工作才行。”
听了此话,叶老就不免感叹了:“你们杂志社怎么就不能放过我,这过去都过了去了,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梁和想了想:“您这戎马倥偬的一生能写的东西太多了,写出来也可为年轻人做个楷模啊,这不算一件坏事。”
没想到叶老听乐了,感叹着拍了拍椅子的扶手:“丫头啊,你这个帽子戴的倒是高。为后世做点好事嘛,光荣!”
说完叶老背着手向楼上走去,梁和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叶韵桐捅了捅她:“老爷子这是答应啦。”
梁和一喜,赶紧跟着上楼。
采访定在叶老的书房,梁和初进去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这哪是书房啊,说是图书馆珍藏馆都不为过,许多市面上找不到的古旧版本的书籍叶老几乎都有收藏。叶老笑看着她双眼放光的样子,忍不住打趣,“真要喜欢你就别走了,留在这里陪我多好。”
梁和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开始工作。
其实她在准备了不少问题,不过在来之前,团长同志亲自过目了她的采访计划,交代了她一句:“别问叶老老伴儿的事儿。”
她问原因,顾淮宁只说了两个字:“禁区。”
其实叶赞不想谈过去也不只是因为这一个原因,“有些战争的亲历者往往不愿意谈及过去,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些过去混着战友的血,提起来啊,这心里头难受。战场之上,刀枪无情,我们这些能活着享受荣誉的人,靠的都是战友们用血铺就的道路。”
叶老一边翻照片一边说:“我出生的时候正逢乱世,能活下来也不容易,那时候还小,没能参加抗战,等到长大了就直接拎着枪去打老蒋了。后来,七八年的中越自卫反击战,我跟你公公顾长志一块儿上的场。”
“你看,这是出发之前我们两个人照的相,那时候虽说三十多岁了,可是心里边觉得真跟大小伙子没区别,一股脑的热血往上冲,只想保家卫国了,像什么上了战场丢了命怎么办这种问题根本没工夫想。军人上战场就不想生与死,否则内心容易怯弱。”
梁和接过那张照片,细细地看着上面并排站着的两个人,那个时候他们还年轻,身强力壮,为了国家奋不顾身。
“这是在C市照的?”
“不是。”叶老露出一个笑容,“那时候,我们都在广西,分属两个边防团,我们就是从那儿上的战场。”
“我还记得那会儿我带着一个团,陷进了热带雨林的泥沼里,怎么出都出不去。后来你猜怎么着?”
梁和摇摇头,听叶老继续说,“越方在那儿设了埋伏,我们的战士本来想拿枪去打,结果发现手榴弹扔出去炸不了了,炮弹还没出膛呢就炸了,可把我们给急坏了。想着,估计就要牺牲在这越南战场上了。”
“那后来呢?”梁和听了有些紧张。
而叶老只是轻轻一笑,喝了口茶,说:“还是长志他们团,用炮火攻了越南的地堡,才把我们给救了出去。就是那样,也有战士牺牲。说起来,是你公公救了我的命啊。打那儿起我们就特好,C市的房子都挨得特近。就连淮宁那小子,也我看着长大的。”
唔,怎么忽然提起顾淮宁了?
“淮宁算是长志兄最疼的儿子了,李琬就更甭提了,你要是伤着这小儿子一点了,就等于在她心头上割肉了。”
“后来不知怎么的,淮宁要高考那年,跟家里人闹了别扭,谁也不告诉就跑去当兵了,在部队里考上了军校,后来还跑到一个英国什么军校去交流学习,回来之后就一直在部队了。其实我就一直纳闷,淮宁不怎么回C市,你们是怎么认识结婚的啊?”
叶老是认定她是团长同志的宝贝媳妇儿了,要是现在她告诉他她们结婚之前见面次数不超过十次的话,估计他老人家得晕过去,于是梁和抿唇一笑,故作羞涩不回答。
叶老见状也不强迫,只是笑道:“那小子我从小看大的,虽然面上不说在乎,可其实就是个死心眼,我看他认准一样东西估计就一辈子揪住不放。”
一辈子,这个词让梁和怔愣了一会儿。
“那他会随便的认准一样东西么?”她忽然问。
叶老失笑:“傻丫头,谁能这么随随便便。”
“也是哦。”梁和笑了下,垂下眼睑。
叶老拍拍她的肩膀,笑得和蔼可亲:“还是年轻好,还能谈个情说个爱。等到老了,就只剩下怀念了。”
说这话时叶老的神情有些怅然,而梁和想起顾淮宁的嘱咐也没敢多问。
采访到晚上八点多才结束,吃过晚饭叶韵桐亲自驱车相送。
车子在营区门口被拦了下来,不是本单位牌照的车子皆不让进,梁和只好在门口下车,有些过意不去地跟叶韵桐告别。
“叶姐,回去替我谢谢叶老,也谢谢你。”
叶韵桐笑她客气,“老爷子喜欢你,我看的出来。以后再来看淮宁的时候抽时间去家里坐坐陪陪他,算我谢你。”
“好。”梁和笑着应了下来。
夜色下的营区,偶尔有两名纠察并排走来,那齐步走得要多标准有多标准。
不过让梁和讶异的是,这些年轻的士兵并没有拦住她这个穿便装的人进行例行检查。也对,想必是都知道她了,她这几天可是在靶场天天露脸!
想到这些,梁和脸一红,飞快地往招待所走。走到招待所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士兵牵着一个小人的手站在门口。那小人背着书包正左右摇晃着,看样子是有点儿不耐烦了,猛地一转身,看见她了,那张小脸立马就灿烂起来了。
“哎呀,妞儿!”
小短腿一蹬一蹬地跑过来了,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梁和低头瞅着这个小家伙,眼睛一亮:“顾珈铭?”
小家伙呜呜两声,不管不顾地扒着梁和的腿就想往上爬,期间还不忘哭诉:“妞儿,你都不来看我,我从前个晚上起就被顾淮越关禁闭,今个儿早上才给放出来,我一出来就来找你,结果找不着你,你个没良心的——”
梁和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小家伙哭得长江决堤反应不过来,跟小朋友一起来的士兵讪笑着看着梁和:“小家伙到开学时间了,不过参谋长这两天忙没时间送他,团长就说让小朋友跟您一起回去。我送他过来后一直找不到团长,就直接带他过来等您了。”
原来是这样。顾家两兄弟都是在B市当兵,不过就是不在一个部队。
梁和揪揪小朋友的头发:“行李都给他收拾好了吗?”
士兵递过来一个包,梁和掂了掂,没有多沉。
她拍拍小朋友的头:“珈铭,今晚跟小婶一起睡行么?”
“行!”
偌大的一张床,多一个人根本不成问题,尤其还是一个小朋友。
小朋友一进门就蹭掉两只鞋趴到床上美美地歇着了,梁和替他把鞋子摆好,看着他舒服的姿态,浅浅地露出一个笑容。
等她洗完澡出来,小家伙光着两只小脚丫在摆弄他书包里带来的枪。梁和端一盆水放在他面前,挠了挠他的脚心。
“来,洗洗脚睡觉,先把枪放下。”
小朋友一把护住枪:“不行,枪在人在!”
见他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梁和也懒得跟他说了,直接把两只肥肥的脚丫摁进水里,轻轻地洗着。
“珈铭,你是不是常来部队看你爸爸?”
“没有!”小家伙撅撅嘴,“顾淮越最忙了,没时间跟我玩儿。我每次来也是自己玩儿。”
“是嘛,那你愿不愿回去?”
“不愿意。”
就算爸爸不陪着玩儿,他也不愿意回去,他想跟爸爸一起待着。梁和用毛巾包住他的小脚丫,擦干净后,把他轰进床里边,“好啦,睡觉!”
小家伙还似模似样地叹一口气:“我每次离开爸爸的时候都要失眠的,今晚是睡不着啦。”
梁和失笑,结果倒完水回来这小家伙已经抱着枪歪到一旁睡着了。失眠的人,反倒成了她。
她在床上静静地想着叶老的话,而后又不由得想起他向她求婚时的情景。他就那样坐在自己的对面,虽然没穿军装但是坐姿依然端正地无可挑剔,连带着神情也严肃无比。
他说:“其实我和梁小姐一样,都是无意结婚的人。然而我们都是必须结婚的人,所以我觉得,我们两个结婚,是对这个问题最好的解决方法。”
她记得自己那时正襟危坐,听到这话怔愣了片刻,不知道如何回答。可是后来梁和想了想,不论她当时如何回答,他都稳操胜券,因为他给了她一个必须答应的理由。
他们的婚姻称不上深思熟虑,细究下来甚至还有些草率,用现在的时髦话讲——闪婚。
可是今天叶老却告诉她,这个人啊,一旦认准了什么那可能就是一辈子了。
有这么草率的一辈子吗?她笑了,却有些想不通。
拿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犹豫了片刻,梁和按下了顾淮宁的手机号,没多久就有一个温柔的女声提醒她对方无应答。
自从军训结束之后她就不怎么能见到他了,她每天忙于列提纲整理采访计划,而他则每天泡在训练场上。只是,她这明天就要走了,团长同志没一点儿表示?
梁和咬咬唇,放下手机。
算了,管他呢,先睡觉!梁和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下。
营区里一片寂静。熄灯时间已过,大部分人已经按时就寝,只有少数几个房间还亮着灯。
顾淮宁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方案一边微皱眉头,这是他思考时的惯性动作。而坐在他对面的赵乾和则是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着。这两天军里来人召集连以上的主官领导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将军里的命令传达了过来,说是对抗演习的任务已经安排了下来。此命令一下,整个T师由上而下都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氛围,很是有点儿大战在即的味道。
写好改编方案,顾淮宁一看表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她应该睡了。顾淮宁默默地想着,关掉电脑起身:“乾和你早点儿休息吧,明天还有的忙。”
赵乾和把键盘敲得啪啪响,眼睛直放光地盯着电脑。顾淮宁不禁纳闷他看到了什么好东西,凑过去一看,微哂:原来是刚开发出来的一款军事游戏,放在师部的局域网上供士兵试玩,看架势有点儿兵棋推演的意味。看着复杂的战区系统和密密麻麻的参数,顾淮宁不禁想起下午开会是提到的对抗演习。此次演习将在两个月后正式开始,地点是B军区位于N市的一个训练基地。红方是由三零二所属师T师,而三零二作为T师的加强装甲团在此次演习中担当主攻团的任务。而蓝方则是由D师一个大功团为主,军区电子对抗大队和信息大队以及直升机团等部队分队配属作战。
顾淮宁忽然按住赵乾和的肩膀,问:“廖永具体是个怎样的人你清楚么?”
赵乾和正沉迷在游戏中,随便回了一句:“廖永是谁?”感觉到耳朵被提了起来,赵乾和连忙松了鼠标,告饶,“嗨,廖永那小子全军有名啊。上一次四大军区联合军演的时候,廖永采取的是迷惑战术,虽然建了三个指挥部,可是最后还是被人一锅端了,倒落了一个狡兔三窟的‘美名’。”
“三个指挥部?”顾淮宁失笑。
“能耐吧?”赵乾和哈哈一笑:“总之廖永不好对付,所以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说着赵乾和想起什么,问,“梁和明天就走了?”
“嗯。”顾淮宁点点头。
“那您不是得很长时间见不着老婆了,新婚燕尔的团长同志?”
顾淮宁就手用武装带给了他脑袋一下,关了灯向外走去。
“你就让她自己回去啊?”
“怎么?”
“小的诚恳地给您提个建议,正好明后两天您的行程上有点儿空闲时间,您要是有兴致就送人梁和回去。毕竟人家是第一次来,而且未来相当长时间内还有可能见不着您老人家的人影。你不给安慰安慰?”说完长叹一声,“话说这道理我没结婚的都懂你怎么就不开窍?”
顾淮宁听完看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喂,喂喂!”赵乾和叫住他,“我给你说的是正事儿!”
顾淮宁嗤之以鼻:“我的正事要都等你来替我考虑那黄花菜都凉了。”
“怎么着?您老早有准备?”赵乾和顿在原地不解地看着顾淮宁的背影。
团长同志哼一声,大步向宿舍走去。
第二天一大早,招待所的门就被敲响了。梁和还在刷牙,就招呼顾珈铭小朋友去开门,正是吃饭的时间,应该是炊事班来送饭的兵。结果,门打开,站在门外的是顾淮宁。
顾淮宁一身常服,这在天天泡训练场的团长同志身上是少见的。
“小叔?”小家伙喊一声。
顾淮宁压压帽檐,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顾珈铭,你这个阶级敌人都打到小叔内部几次了?”
顾珈铭小朋友哼一声,没说话。
梁和听见声响也从卫生间探出了头来,看见顾淮宁,一怔:“你,你来了?”
“嗯。”团长同志应一声,跨过顾珈铭小朋友这个障碍进了屋,把从食堂拎过来的早饭放到了桌子上,顺便也就看到了梁和收拾好放在墙边的行李:“今天回去?”
“嗯。”梁和照顾小朋友吃早饭,一转身,眼前多了几张机票。
她有点儿诧异地看着顾淮宁,而团长同志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从师部预订的,今天早上过去取了过来。”
“唔,谢谢。”她拿过来,一数,三张。
“怎么有三张?”
“还有一张是我的。”
有一张他的?梁和猛地抬头,“你也回去?”
“嗯,今明两天,后天回来。”
“有事吗?”
“嗯,有点事儿。”家里冯湛提前来了电话,说老爷子回来了,想见见梁和。顾淮宁一琢磨,还真得跟着去,毕竟是婚后第一次见老爷子。只是这话他没说,视线也没看她,而是落在吃的正香的小朋友身上,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梁和看他不大愿意谈的样子也就不问了,吃完饭收拾好东西,坐着车匆匆赶往机场。
飞机抵达C市已经是晚上七点,接机的是冯湛。大小伙子看见顾淮宁和顾珈铭小朋友十分高兴,见着梁和又是一声大嗓门的“嫂子”,梁和几乎已经免疫,可以做到面色不改了。
顾珈铭小朋友睡了一路,上了车继续睡,梁和跟顾淮宁并坐在后排。
看车子行驶的方向八成是往顾园去的,梁和免不了又要去见顾家二老了,也不知道顾老爷子回来没。
“梁和。”顾淮宁忽然喊她的名字。
“嗯?”梁和睁开眼睛,看着他。
“老爷子回来了”顾淮宁说,“他想见见你。”说完,就感觉到身边人的一阵紧张,安抚就脱口而出了,“你别紧张。”
“我没紧张!”梁和速速反驳。
团长同志不禁扶额,“差点儿高喊我叫不紧张了还说自己不紧张?”
“我只是,没准备。”梁和结巴地找补。
顾淮宁尚未开口,开车的冯湛就扭过头来说:“没事儿的嫂子,您这么贤惠可爱,谁不喜欢。”
说完脑瓜子被敲了一下:“开你的车。”
梁和盯着冯湛的后脑勺看了几秒,又缩了回去。
“梁和?”
“嗯。”这回是明显低落下去了。
顾淮宁无声轻笑了下,握了握她的手,短暂的碰触后又迅速撤离,梁和几乎感受不到。
“没事儿,我陪着你。”
梁和一怔,脸微微一红,心底却蓦地一软。
车子稳稳地停在了顾园门口,冯湛率先拎着小祸害和行李箱进门。李琬正好在院子里晒被子,一瞧见这胖嘟嘟的孙子回来了,赶紧把小家伙给抱起来了,“哟,这哪家的宝贝儿啊,怎么重的都不像我家小珈铭了?”李琬哄着他,看见随后进来的顾淮宁和梁和更是开心的不得了。
“妈。”梁和跟着顾淮宁叫了一声,李琬听了笑眯了眼。
“来来来,赶紧回屋。”
顾淮宁走在最后面,看着李琬抱着珈铭小朋友有些吃力,忙说:“顾珈铭,下来走。”
小朋友撅撅嘴,不乐意。
“别,我就乐意抱,抱在手里实在。”
“二哥不在家,您把他孩子给惯坏了得了。”
“行啊,那你赶早给我再添一个,我就两个一起宠。”
这回团长同志没吱声,倒是走在他前面的梁和同志不小心踉跄了下。
顾老爷子正端端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一见着小孙子原本严肃惯了的脸上也渐渐变得柔和。见小家伙还困着,就让李琬抱他上楼睡觉了。
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了,梁和的紧张感又上来了。
顾老爷子摘下眼镜,将报纸放到一旁,看着戳着的两人说:“站着干什么?坐。”
梁和坐下了,想了想,喊了声“爸。”
顾老爷子拿烟的手顿了顿,淡淡的嗯了一声,冲着刚下楼的李琬说:“去把我带回来的东西拿过来。”
团长同志在一旁挑了挑眉。这老爷子对待媳妇毫不含糊,每回都有见面礼。这回送的是录音笔,市价够梁和一个月工资的牌子,她有点儿不敢拿。
“拿着吧,你叶叔昨天给我打电话了,说我儿媳妇的采访他很满意,让我代他奖励奖励你。”
梁和犹是有些犹豫,而顾淮宁却忽然笑了笑。
晚饭是在顾家吃的。上一次来顾家面对的是顾家的诸多长辈,这次只有顾老将军一个,不过梁和感觉自己的心情居然比上一次要紧张。
顾淮宁陪老爷子喝酒,久藏的贵州茅台酒,顺手放在梁和面前的,却是一杯温水。团长同志面不改色地端走了原本放在她面前的那盅白酒。这动作够体贴,不过却勾起梁姑娘关于婚礼的惨痛的不能说的回忆。
记得结婚那天,她被他牵着手一桌一桌地敬过。虽然有伴娘护驾,但是不免被灌一些酒,她的酒量不行,还没来得及上车回家就在酒店的卫生间吐得快断了肠,结果连怎么回家都不记得了,估计那时候的顾淮宁恨不得能扔了她。
“不能喝酒?”老爷子问。
梁和嗯了一声,闷头吃饭。
“女孩子,不喝酒倒是一个好习惯。”老爷子不轻不重地说道,放下酒杯,重新看向顾淮宁,“依我看,既然定了下来,这往后的日子就不能将就了。你大哥淮清,只有一个女儿,你二哥淮越,也只有珈铭这么一个小家伙儿,你们,也得抓紧了。”
梁和顿时被呛了一下,捂着嘴轻轻咳嗽了两声。转过头,看见坐在她对面的顾珈铭小朋友一边啃鸡爪一边冲她眨了眨眼睛。
团长同志斜觑她一眼,直视着老爷子,语气从容淡定,“梁和还年轻,我不想这么早用孩子栓住她。”
而梁和即刻就不淡定了,猛地一抬头,对上顾家二老投来的审视的目光,只觉得头皮发麻。顾淮宁的言下之意翻译成大白话就是:我这是我为媳妇着想,她不想生,我不想难为她。这靶子换的可够利索的!
老爷子忍着怒气:“二十四岁,不小了。”
李琬倒是一脸镇定,夹给梁和一筷桂花鸭,柔声劝,“倒不是和和,关键是淮宁你,三十一的人了,还没个后。你哥啊,虽说不让家里省心,但到底有珈铭这个小子了。你说呢,和和?”
面对李琬如此尖锐的问题,梁和瞥了一眼顾淮宁,从他的表情里得不到半点提示,梁姑娘只得低眉顺眼地说道:“妈说的是。”
李琬但笑不语,老爷子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轻啜一口茅台,道:“总之,抓紧。”老爷子不愧是一家之主,总是能言简意赅地总结出问题的核心。
由于梁和第二天还要上班,还有一些东西要整理,顾淮宁也就带着她回那没人气的新房了。回到家里梁和就冲进浴室去洗澡,部队招待所的洗浴设施太简陋了,在那儿的几天她一直没好好冲过澡了。
顾淮宁则顿了顿,把她落在门口的行李箱拉了进来。
怎么每次他看她的背影都感觉像是在逃一样呢?躲着他?
一个多小时以后,梁和湿着头发裹着睡衣从浴室里走了出来。顾淮宁正坐在电视前浏览新闻,见她出来在镜子前折腾头发,视线不由得落在她身上。半干的头发柔顺地覆在一边。从侧面看去,睫毛浓密曲卷,一眨一眨地就向两把小刷子拂过,这感觉有些奇怪。
顾淮宁回过头,关上电视向浴室走去。草草地冲一个澡出来,梁和正坐在卧室的床上把玩着老爷子送的录音笔,表情有些凝重。团长同志打她眼前飘过拿衣服她是看都不看。
“怎么?后悔没抵挡住糖衣炮弹的诱惑了?”
梁和有些发愁:“我今晚,是不是搞砸了?”
“怎么说?”
“孩子啊,看爸妈的意思好像认定我们已经答应了。”
“没关系,不用担心。不想做的事情咱就不做,让他们催去。”擦干头发,顾淮宁向床上走去,掀开被子准备睡觉。
梁和一把拉住了他的小臂,抬头仰视着他:“你,你真不想要孩子么?”
团长同志沉默三秒钟,“难道不是你不想要?”
“我没这么说啊?”梁和觉得奇怪,不是他今天在饭桌上拿她当靶子使么?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枪口已经堵上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
顾淮宁首先反应过来,问:“那今天老爷子提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你怎么是那个反应?”
梁和脸色一红,有些结巴道:“说的这么突然,我当然得先惊吓一下才能反应过来啊。”
说完梁和一怔,难道是因为她这样的反应让他以为她不愿意?这误会可大发了。
顾淮宁再次沉默下来,时间比三秒钟要长。
讲了冷笑话的梁和自觉无趣地抓抓头发,弯过腰去捞被子,结果手被扣住了。
“先别睡。”团长同志发话了。
梁和不解地看着他,顾淮宁的表情倒是很淡定,“想要孩子,这会儿先别急着睡。”
梁和瞳孔一缩,她不傻,知道顾淮宁说的是什么意思。
见对方领会了他的战略意图,团长同志也就不废话了,直接扳住她的脸,凝视三秒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后,吻了下去。柔软的触感让他怔了一下也让她愣住,短暂的几秒后,顾淮宁意图加深这个吻。
而梁和则反应过来了,惊慌失措地喊:“等,等一下——”
“怎么了?”顾淮宁停住动作,垂眼看着她。
梁和动了动身子,动作笨拙地向床上挪了挪:“我,我换个姿势,刚刚那样不舒服。”
“没关系,等会儿会让你舒服。”
这,这还叫人话吗?梁和欲哭无泪,再次喊停,这次顾淮宁皱起了眉头:“又怎么了?”
“我是说想要,可是也不急于这一时啊。你,你知道什么叫欲速则不达么,我告诉你你这样是不行的!”梁和气急败坏地说着,可是等她发泄完,对面的人却没有一点反应。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有些心虚地瞄了瞄顾淮宁。
顾淮宁一直凝视着她,忽然笑了笑,“这就坚持不下去了?”
梁和瞪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而顾淮宁也没再说话,看了她一眼,起身向客厅走去。
“你,你干嘛去?”
“我今晚睡客厅,你也早点儿休息吧。”
“睡,睡客厅?”
顾淮宁手把在门上,侧过身来看着她说,甚至还对她笑了笑:“梁和,下次别开这样的玩笑。”
玩笑?
梁和眨眨眼,反应过来才知道他误会了她的意思。
“我,我不是开玩笑!”她急急地追着他解释道,可是又不敢靠的太近,因为他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
顾淮宁的视线紧锁住她,良久,才开口:“让我把玩笑当真的后果很严重,你确定你承受的起?”
此刻他整个人仿佛蕴着一种吸引力,让她无法直视却又无法移开视线,那算不算是一种诱惑?梁和想,嘴上已经不由自主地说:“我只知道,我不是开玩笑。”
顾淮宁轻笑了下,说:“好。”
梁和只觉得一阵恍惚,待他说完这个好字没有几秒,她已经被拦腰抱住抵在墙上。吻压下来,远比之前的要热烈深切许多。他仿佛是一只蓄势待发择时而噬的豹,此刻猎物在手,他不需要有任何犹豫。
梁和几乎是毫无招架之力的承受着他的吻和他对她身体的试探与挑逗,隐忍娇闷的呻吟声从口中溢出,很快又悉数被他吞没。
浴袍在纠缠间早已敞开,她赤裸的身体被他一览无余。而梁和早失了神,哪里还顾得了这些,笨拙地换着气,直至快要窒息的时候才被他松开。
顾淮宁抵着她的额头,问:“下一步,可以吗?”
还能不行吗?她瞪他一眼,毫无遮拦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他贴了贴。顾淮宁很满意她的反应,将她抱到床上,复又吻了下去。她呜咽着被他占有,在快感和痛楚中反复挣扎,直至沉沦。
一夜纵欲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浑身上下放佛被五马分尸一样的感觉。梁和裹着睡衣试图站起来,不过刚踩到拖鞋腿心一软,又跌回了床上。梁和咬咬牙,瞄了一眼床的另一边。空荡荡的,手抚上去还残留有些许热度,估计起床没多久。
梁和犹犹豫豫地松开浴袍的系带,低头俯视了一眼自己的身体。虽然昨晚战况不算惨烈,但是反应到她的身上,还是有些惨不忍睹,梁和不禁微阖眼眸。
卧室的门突然打开,顾淮宁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了出来。梁和看见他,心头忽的跳了一下,赶紧拉好睡衣,面部却不争气地迅速升温。
团长同志瞧她一眼:“我放了热水,去洗个澡。”
“哦。”梁和穿好拖鞋站了起来,腿间的酸疼让她走得极为缓慢。顾淮宁看她这架势,伸手扶了她一把。梁和直觉着想拒绝,可偏偏他一扶她便轻松了不少,只好恼羞成怒地瞪他一眼。
顾淮宁的表情很正经:“我们只做了一次。”
“什,什么?”
“昨晚。”他侧过头俯视着她,“我们只做了一次。”
“然后?”梁和直觉着接下来的不是很么好事儿。
“然后你就晕了。”
就知道从他嘴里吐不出好话!梁和咬唇保持缄默。
“看来你的训练还是不达标,体力太差。”
梁和羞愤:“你,你闭嘴!”
早饭依旧是顾淮宁买来的,梁和匆匆解决完早饭整理好东西就准备赶往杂志社。在B市耽搁的时间有些久,所以她也不好意思向社里要假休息调整,毕竟她在社里还算个新人。
“我送你过去?”团长同志友好地提议道。
梁和同志虎着脸拒绝了,顾淮宁也没坚持,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走进杂志社的时候,迎面就是贺安敏的一个熊抱,扑的她喘不过气来,狠狠推了她一把才算挣脱了蹂躏。贺安敏支着下巴笑着打量她,“梁记者,你现在散发着一股成熟女人的味道。”
梁和有些心虚,又有些哭笑不得,正巧碰见刚来社里的陆承汶陆主编,便忍住了和贺安敏插科打诨的想法,跟着他向办公室走去。
李韶说,主编吩咐过,叶老的这期专访由他亲自来抓,所以让梁和直接向他汇报。
陆承汶抿唇看着手中的采访稿。
条目罗列地很清楚,偶尔还有一些批注,娟秀的字体一看就是出自她手。看完之后他还算满意,看着面前低着头的梁和:“你辛苦了。”
这就算一次通过了?梁和的表情有些惊喜:“没事的,做好工作是应该的。”
陆承汶点了点头,嘴角隐隐勾起一个弧度,视线流转着,落在某个地方又硬生生地僵住。
梁和低头整理着素材文件夹,没有注意到陆承汶表情的变幻。她刚准备离开,陆承汶又开口叫住了她:“不过内容还是有些欠缺,回去再补一下。”
梁和讶异地顿了一下,刚刚那一点儿小得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而陆承汶仿佛不愿多谈地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梁和只好低头称是,一边在心里咒骂陆承汶该死的完美强迫症一边走出办公室。
陆承汶淡淡地看着那个背影。思及刚刚看到的那枚不起眼的吻痕,异样的感觉又一次袭来。
由于陆主编的指示,梁和一整天都处于焦躁的状态,好友贺安敏只能对她报以同情。
午饭的时候接到一通陌生号码的来电,梁和抓抓头发,语气有些败坏:“说话。”
电话那头似是愣了一下,片刻之后传来一道软糯的声音,“妞儿,谁招你了?”
竟然是顾珈铭这小家伙,梁和缓了缓,道:“没事,你有事儿吗?小婶儿正在工作。”
顾珈铭一听就不高兴了,顾淮越不耐烦应付他的时候就常常来这么一句,此刻听梁和这样讲,顿时撅起了嘴巴,“你忙什么呢?小叔都过来了。”
“你小叔在顾园?”
“嗯,正跟爷爷说演习的事儿。”
小家伙清脆的声音格外清晰,梁和却仿佛没听清,问,“演,演什么?”
“军事演习!”连这个都不知道,小家伙翻个白眼,继续说,“就是上战场,打仗!”
小朋友雄赳赳气昂昂的,而梁和却有点儿怔愣。哄着顾珈铭挂了电话,梁和坐在座位上发呆。在她的认知中,军人干的就是保家卫国的活儿。和平时期没有仗可打,可是要保家卫国就得提高战斗力。而战场,则是最适合提高战斗力的地方。用叶老的一句话说就是“军人学习战争的最好方式就是战争。”梁和早就知道军人的工作跟其他人有些不一样,不过直到今天听到“军事演习”这四个字后她才忽然察觉到他们的工作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演习,打仗。
晚上下班在杂志社外看到冯湛,好不容易这两天顾淮宁在家,李琬天天打电话让他们回顾园吃饭,冯湛也就每晚被打发来接她下班。
梁和一上车就问他:“冯湛,你知道顾淮宁军演的事儿么?”
“知道点儿,我出来那会儿团长还跟老爷子谈呢。嫂子您不知道?”
梁和一阵沉默,冯湛瞧着她的模样大致猜出了几分,“就是一次常规对抗演习,没什么大不了的。团长不告诉您,估计是怕您担心。”
梁和咬唇,“一般军事演习有危险吗?”
冯湛笑了:“不会有什么危险,兄弟们总不至于拿命上啊,嫂子放心。难免有受个小伤的,不过有野战医院跟着,能控制。”
“是吗?”梁和喃喃应了一声。
顾园的客厅里此刻倒是安静。李琬跟张嫂在厨房忙活,只剩顾淮宁和顾老爷子坐在客厅,谈着即将到来的军演。顾老爷子倥偬一生说得上是身经百战,对于演习已经习以为常,反应不如李琬大。李琬是心疼儿子,每次有什么军事演习都提心吊胆的,回家一听顾淮宁提起军演的事儿就直嚷着让小儿子别折腾她这颗老心脏了,得天天吊着,还是早日回来的好。按说顾老爷子把儿子调出来也不是一件难事儿,可是不管李琬怎么央着求着,顾老爷子就是没松口。
“你妈就是瞎担心。”
顾淮宁微一笑:“我明白。”
老爷子点了点他的肩章:“其实这上去练练也是好的。你这个肩章也带了两年多了吧?”见他点头,老爷子又说,“虽说你现在还年轻,但是这人该往上走就往上走,老是这么混也不行。”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要不您老动动职权,把我往上调调?”
老爷子哼了一声,“你求我不如直接去求你二叔,这还靠点儿谱。”
玩笑总归就是玩笑,他顾淮宁自参军以来很少靠家里人。不过,到底是顾家的儿子,长辈们都在部队,难保不会私下里照顾他们,他们也都清楚,也很少拿到长辈面前去说。有时候成就一番事业,能够充分利用人脉资源也是非常重要的。
顾淮宁是在部队里考上的军校,后来通过军官培养计划还出国培训了一段时间。这事儿家里是一点儿没插手,顾淮宁在学校里训练的时候也是出了名的出类拔萃,结束训练的时候甚至得到了学院的最高奖赏。撇开其他不谈,顾淮宁这个小儿子还是很让顾长志引以为傲的。
门铃响起,梁和跟着冯湛后头进了家门。
顾淮宁淡淡地瞥了梁和一眼,只觉得她此刻的脸色极其苍白,下意识地起身去接过她的包,顺手贴了贴她的脑袋。梁和被这小动作弄得一懵,直直地看着他。
“看你脸色不好,也没发烧,怎么了?”
梁和低头换鞋,闷闷地回了一句,“没事儿,工作有点儿不顺利。”说完勉强地笑了笑。
顾淮宁凝视着她,末了轻轻一笑,并未置词。
因为顾淮宁这次回来时间很短,吃过晚饭李琬就舍不得让他们两人走了,让他们在顾园留宿一晚。瞧着梁和的脸色有些不对,知道是因为工作问题后李琬就特意叫住她嘱咐道:“这身子骨是自己的,你不爱惜也别指望着别人会替你操心。这工作能不做就不做了,犯不着为着它着急上火。伤了身子可划不来。”
梁和乖巧地点头,跟着顾淮宁上了楼。
梁和结婚前很少来顾园,来了也是正襟危坐地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任由长辈耳提面命,说来这还是梁和第一次进他的房间。
男人在少年时期能够储存自己梦想的就是这么大点儿空间,在梁和看来,顾淮宁打枪打的那么好,房间里肯定有不少收集的枪。可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的房间里干净如尘,仅有的与他职业相关的是墙上挂的一张手工绘制而成的坦克车图以及摆在桌子上的一个坦克车模型。
梁和指着墙上的图问:“坦克?”
“嗯。”顾淮宁与她并肩而站,目光沉静有力地看着那幅画,“苏制T-34坦克,这个模型就是它的仿真缩小版。”
说着将模型拿过来递给她,梁和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摆弄着类似坦克炮身管的部件,对照着绘图赞叹不已。
“这是在哪里买到的,简直太像了。”
他垂眼看着她隐隐发光的眼睛,不由得一笑:“不是买的,是自己动手做的。这东西可买不到。”
“你做的?”
她看他的眼神简直可以用钦佩两个字了,团长同志不免觉得受之有愧,“不是我做的,是一位老军人送给我的,他曾在第一支坦克部队服过役。”
“这么厉害?”梁和感叹。
“还不止如此。”顾淮宁说,“这位老军人所在的部队曾截获了两辆坦克,一辆是T-62,一辆就是T-34。”
梁和对这些都是一知半解,听型号并没有觉得这些坦克有多厉害。顾淮宁则颇有兴致地给她介绍:“可别小瞧这两辆坦克,早些时候我军配备的就是T-34坦克车,用它来上阵杀敌。而那辆T-62也很厉害,可以说没有它就没有我军的69式坦克——”说着对上梁和迷茫的眼神,顾淮宁笑了笑,似是才想起来女孩子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的很少,暂且搁置不提了。
而梁和则回过神来,迅速地扯住要躺下去的顾淮宁:“怎么不说了?我问你,现在还能看见它吗?”
“已经退役了,你要想再看见它们,就得去坦克博物馆了。”
“是么?”梁和有些惋惜。
顾淮宁看着她,不禁笑了笑:“没事儿,B市就有一个。等你什么时候再去三零二的时候我带着你去。”
梁和闻言有点儿激动,可平静下来又忍不住说:“我是有时间,可是你有吗?”
顾淮宁眯了眯眼,说:“那也不至于忙到一天也陪不了你。”
梁和气馁:“你们不是马上又要开始忙了吗?”她平躺到床上,叹一口气。
顾淮宁也陪着她躺下,悄无声息地替她盖了一层薄被,天气已经渐渐冷了下来。
梁和被他这突来的体贴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裹着被子向一旁蹭了蹭,似是要看清他的表情。
团长同志就不免失笑了:“怎么了?”
看半天没看出来什么,梁和摇了摇头。躺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问:“我这军嫂是不是当得挺不称职的?”
“嗯?”他偏过头去看她,只觉得她盯着天花板的眼睛很亮很亮,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转回来。
梁和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察觉到他的注视,半晌又叹一口气:“我觉得我不懂的好多。”
自打认识她以来,顾淮宁还没见过她如此深刻的反思自己,不由笑了:“那要照你的说法,部队上得有多少人打光棍?”
梁和微恼地坐起,等他一眼:“我不是这个意思!”
团长同志没理会她那点儿愤怒的小火苗,伸手一关灯,说:“行了,熄灯睡觉!”
四周瞬时一片漆黑,梁和被气得一个人坐在那里吹胡子瞪眼。末了也自己觉得自己没劲,使大劲儿往后一躺,准备睡觉。
“唔。”
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顾淮宁闻声赶紧起身,顺带开了灯。只见梁和呲牙咧嘴地揉着后脑勺,憋着气瞪着他。
“怎么了?”他无意识地皱起眉头,抬头去摸她的脑袋。
梁和脖子一扭躲过去了,瘪着嘴说:“脑袋磕到床头了!”
团长同志的手在半空僵了十几秒后慢慢收回,握成拳抵在嘴边轻咳了两声,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终于在床上躺稳了,梁和闷头盖着被子睡觉,没过一会儿就被顾淮宁扯开了。
“干嘛?”她恹恹地问,情绪非常不佳。
顾淮宁就这么欣赏了一会儿她炸毛时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直到梁和架不住他的注视,要伸手拽被子时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别对自己要求那么高,娶老婆又不是搞选拔还要求五项全能,只要过着舒服就行。”
“你觉得现在挺好?”她第一次听他提起这个,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嗯。”他平躺了回去,闭上眼睛说,“挺好。”
梁和就默默地看着他,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开口问:“那个,军演是真的么?”
“嗯。”
“对抗演习?”
“没错。”
“是不是还允许有死亡率?”
怪了,顾淮宁睁开眼,看着梁和:“冯湛那小子告诉你的?”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你多想。”顾淮宁偏过头看着她,无意识地伸出手,顺着她柔软的长发,“没事儿的。”
她在他的掌心下摇了摇头,“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乱想。我知道你们肯定准备的很好,也知道你经验丰富,但我就是觉得别扭。”顿了下,又小声补充,“也不是别扭,说不清楚……”说着拿被子蒙住了脑袋。
顾淮宁发现梁和就是这样,当她羞于表达什么的时候就会选择躲避。
这次他没拉开她的被子,只是拨弄着她露在外面的柔软发心,轻笑道,“要不我给你立下军令状,保证完好而归如何?”
“真的?”
“当然。”他当即答应了,不一会儿就感觉到被子里的人动了动。片刻之后,一声低低的“好”冒了出来,声音听起来终于不再沮丧。
第二天上午是九点的飞机。为防堵车,顾淮宁提前一个多小时就准备出发去机场。许是梁和跟着一起去了,老爷子和老太太就留在了家里没去,把时间都留给小两口。
顾淮宁亲自开车去的机场。远远就瞧见了航站楼,拣了一个停车位将车子停好,他拔下钥匙来递给副驾的梁和。
“等下自己开车回去,注意安全。”
梁和一言不发地接住,顾淮宁轻轻一笑,折回身去后备箱拿行李。
拿出行李刚想离开,就看见梁和靠着车站在一旁,眼睛盯着他,像是有话说。
他不禁一笑,轻轻地揉了一下她的头发,道:“我自己进去,你不用送。”
又不让他送。梁和不禁有些生气,提过他的行李径直往前走,不理会他。被夺了控制权的顾淮宁多少有些惊讶,反应过来之后两三步赶上她,手搭在行李箱上,没动。
“不闹了,赶紧回去!”顾淮宁发现,他是真的很不喜欢这种送别的场景。
明明是一句命令,被染上了名为温柔的情愫之后就让她的鼻子不争气的一酸。她低着头,语气有些沮丧:“我听冯湛说,军演的时候通讯都受到控制,这样我是不是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顾淮宁沉吟:“动摇军心可不行。”
梁和听了低低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顾淮宁揉揉她的头发,说:“我走了。”
手中的行李被他接了过去,梁和到底还是没能跟去候机大厅送机,站在停车场与他告别。她还是有些赌气,微恼的说:“慢走不送。”
顾淮宁知道她这是口是心非,四周张望一下,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与她直视:“乖乖在家等着我,听见没?”
梁和瘪嘴,撇过头去:“没听见!”
团长同志也不恼,捏了下她的鼻子,在她的额头上烙下一个吻:“我真走了。”
“嗯。”她闷闷地应了一声,用余光看见他提着提稳行李离开。在他走了很远之后,梁和才敢抬起头来。
风刮得越来越大了,却丝毫没有影响他沉稳的脚步。或许,顾淮宁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不骄不躁,有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淡定与风范。做军人,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忽然顾淮宁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了梁和一眼。
视线交汇的一刹那,梁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向他挥了挥手,把双手完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喊着:“再见顾淮宁!我等你回来!”
看见她难得露出的傻样,顾淮宁轻笑了下,向她一摆手,转身大步地离开了。
这次是真的毫不犹豫了。
梁和默默地盯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而她也被冻得无知无觉了才想起来往车里钻。只是刚开车门就听见旁边蓦地传来扑哧一声笑,梁和一头雾水地看过去,只见一个中年妇女正看着她在笑,见她望过来了也不扭捏,直接说道,“小姑娘,这是你老公吧,长得真俊。”
梁和点点头,面上镇定地笑笑,心里却在念叨完了,自己刚刚那副傻样全被人看见了。
“你这是送他回部队?”
“嗯,他马上要参加军事演习。”
“唔,那这一去可得好长时间。”
梁和不作声,这一点她自然是清楚地。
中年妇女也一副了然的神态:“嗨,这当了兵就是国家的人,就不能随心所欲了。我家那位也是当兵,跟你们情况一样。一年到头不着家,在外总让人吊着心。”
一听是同命人,梁和不禁动容:“你也是来送他的么?”
中年妇女抿嘴一笑,“不是,我这是去看他。”
梁和一看,果然中年妇女腿边堆满了大包小包的。
“您带的东西不少。”
“嘿,这次过去就准备长住了,反正申请了一套团职房够住了。我看你们那位军衔中校,早够资格了,不行了你就跟着一起去。老这么两地分居,得折磨的你够呛。”中年妇女说着抬手一看表,说,“哎哟,这时间快到了,我先走了啊姑娘。”
梁和笑着目送她离去。军嫂,梁和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身份的重大意义。
她应该跟去么?他那么忙,她跟去行么?再加上她的工作?
梁和的脑子一下子乱了。
踢了踢脚边的一个石子,梁和决定:“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