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耳边轻吟的响着,入夏的太阳已显露锋芒,火辣地灸烤着大地。不一会儿,我就被晒得汗流满面,加之山路崎岖不平,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颠簸是一种沉闷的煎熬。每隔五分钟,我就要问姐姐一次:还有多久才能到镇上?姐姐认真地踩着自行车,回答说:还远着呢,叫你不要跟来,现在尝到滋味了?我说:你现在说了有什么用,我在家的时候又不知道是这种滋味。姐姐不说话了,我就低着头,看着地上姐姐的影子和车轮影子在火热的地面上快速向前移动着。
突然,旁边有一个车轮影子迅速跟了上来,我一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高凤云也踩着一辆破旧自行车出现在了马路上,并且很快就与我们并肩齐行了。
姐姐也发现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没理他,但我理他了,我招着手说:“高凤云,你怎么像一只苍蝇一样跟着我姐姐?”
高凤云先是白了我一眼,转而又笑了:“白添,你说得不对,我是苍蝇,你姐是什么?你应该这么说:你姐是花,我是蝴蝶。”
姐姐还是不理他,专注着蹬自行车,但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我问:“姐姐,你是什么花?”姐姐说话了,但好像不是回答我:“我不喜欢蝴蝶,我喜欢勤劳的蜜蜂。”
马路上“突突突”的摇摆驶过一辆拖拉机像蹒跚的老妇,卷起的灰尘漫遮了我和姐姐的身影,也遮盖了姐姐对高凤云的回答。
“白锦,你咋不理我,也不说话?”高凤云没有听见姐姐的回答,不禁着急起来,他不怕路颠簸,站起来狠命的踩了几脚,自行车就快速的靠了过来。
“我说了,你没听到?”姐姐回答道。
“你根本就没说!”高凤云生气了。
“我说了,我说了。”姐姐毫不示弱地反击。
看着他们二人就像平常父母亲为了分清到底是哪只母鸡抱的窝而起争执一样面红耳赤时,我就笑了,我对高凤云说:姐姐说了,她说你根本不是一只蝴蝶。
高凤云窘得说不出话来,慢慢的蹬着自行车,眼睛看着前方的路。
“轰隆隆”突然一声雷响,响彻整个云宵,姐姐刹住车,从座位上跳下来,望一眼云浪翻滚、渐渐黑下来的天空,轻轻的说:“要下雨了?”
“要下雨了,赶紧找个地方避雨吧!”高凤云也停了下来,望着天空焦急的说。
天气变化之快超乎我们的想像,观望间,豆大的雨点便“噼哩啪啦”的响起,落在路边的水田里,砸出一朵朵漂亮的水花;紧接着,雨点由远而近,越来越密集,夹带着狂风和闪电。姐姐对我说:快下来,去对面的空屋子里避雨。我笨拙地从自行车后座上爬下来,跟着两个大孩子拼命向着路边的屋子跑去。
姐姐和高凤云扶着自行车只顾向前跑着,他们跑得很快,而我跑着跑着就跑不动了,加之雨越下越大,雨水顺着额头源源不断地倾流下来,很快就模糊了双眼,但站在马路上淋雨显然不行,我用手使劲抹了几把脸上的水,继续胡乱地往前跑着。突然,一脚踏空,整个人便滑进了路旁的排水沟里,水沟里涨满了水,水流很急,根本站不住脚,我心慌意乱,张嘴想喊什么,水便无情的灌入了我的嘴里,我呛的不停咳嗽,紧接着,水沟里黄黄的浑水一波接一波汹涌着向我袭来,我杂乱地划动手脚拼命挣扎,可是,越挣扎越往下沉,快要沉下去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声音:“白添......”,我无力回答,水钻进了鼻子和嘴里,感觉很难受,可就是说不出来,也无可奈何。
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把我紧紧抓住,求生的本能让我也紧紧的抓住这只手,这只手把我拉向岸边,另一只手又把我拉出了水面,我打了一个响嗝,胸中一片沉闷,眼前一片昏黑,想极力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睁开,半梦半醒,像回到了现实,又感觉还在梦中。
当我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只穿了一条短裤躺在路边空屋子的地上,地上垫着稻草,姐姐和高凤云立在屋檐下,观望着这场突如其来的狂风乱雨。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响雷一个接着一个,一会儿功夫,前面的路就变成白茫茫一片,看不见对面的物体,我心里想:真的被奶奶说中了,这天气就跟人的脸一样说变就变。
“姐姐。”我爬起来喊道。
姐姐和高凤云连忙跑了进来,问我怎么样了,我回答说:醒了就没事。这时,我才看到我的衣裤晾在一根竹杆上。
姐姐告诉我说,是高凤云救了我,他发现我掉下水沟时就丢下自行车过来救我。
我央求姐姐:今天的事不要跟奶奶、爸爸和妈妈说,要不然,下次我就不能跟你来镇上了。
姐姐说:我要是说出来,麻烦比你还大。
姐弟俩相视一笑,仿佛都为彼此保藏了秘密。这场雨起得急,去得也快,雨停的时候,两辆自行车被雨水冲刷得焕发了新亮的颜色,降在自行车上的水滴也在慢慢的滴落,在太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泽。
姐姐替我穿上干了一半的衣裤,问我:衣服都湿了,回家吧,不要去镇上了。我回答说:太阳出来了,穿在身上晒一会儿就干了。
我们再次上路,这次我坐在了高凤云的自行车上,看着对面同行戴着遮阳帽的姐姐,姐姐时不时的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好像生怕我会丢了一样。
这一次,他们都骑得很慢,仿佛这场雨不但给大地送来了些许清凉,也扫除了他们心里的狂躁。
我坐在后座,听着他们边骑车边聊天,感到昏昏欲睡。但是,想到我要去镇上买足球,有余钱就能买吃的,便打起了精神。
接近中午的时候,我们到达了山塘镇上,镇上只有一条街,街的两旁林立着许多店铺,因为镇上没有认识的熟人可以存放自行车,姐姐和高凤云都扶着自行车一边走一边逛,我戴着姐姐的遮阳帽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只有当他们进店去买东西了,我才从后座上下来替他们看着自行车。
姐姐给自己买了新衣服和鞋子,我看见了就不高兴了,埋怨道:“爸爸问你要钱买化肥你怎么不给?”
姐姐红着脸答不上话来,赶紧岔开话题说:“添啊,你不是要买足球吗?姐姐带你去。”
我以为姐姐会替我买足球,心里不禁又高兴了一阵,余下的钱就可以买更多好吃的了。
高凤云在外看着自行车,我和姐姐走进杂货店,我一眼看见了挂在墙上的一个黑白色足球,问了老板价格,我看着姐姐,以为她会付钱,可她却站着无动于衷。
姐姐见我一直看着她,仿佛明白了,对我说道:“看着我干吗?奶奶不是给你一百块钱了吗。”
我摸摸口袋,发现那一百块钱竟然不翼而飞了,我顿时就大哭起来,在地上打滚,把老板吓得不轻,连忙问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我哭着说:“奶奶给我的一百块钱不见了,那是奶奶给我买足球的。”
姐姐把我抱起来,拍掉我身上的灰尘,又不相信似的伸手进我的衣裤口袋里摸索:“怎么会不见呢?你是不是又在耍什么鬼把戏。”
摸索了一遍,姐姐见我不是故意耍赖,便安慰说:“掉了算了,不要哭了,我老早就告诉你不用买足球赔给高凤龙,现在好了,白白浪费了奶奶的一百块钱。”
“那个球是被我打坏的,所以,一定要赔。”我眼泪汪汪的看着姐姐说道。“姐姐,你还有钱吗?给我买一个吧!”
“我没钱。”姐姐烦躁道。“有钱也不买,若是买给你玩我还舍得,赔给人家就不愿意。”
听了姐姐的话,我突然想到:那一百块钱可能是在刚才掉落水沟的时候丢的,那么姐姐替我晾了衣服,钱肯定是被她拿走了,再看她买了新衣服,又联想到上次父亲问她要钱买化肥的事,她这钱肯定是我的。
想到这里,我擦干眼泪,抓住姐姐的裤腿说:“钱是不是我刚才掉水沟里之后,你给我晾衣服的时候拿走了?”
姐姐被问得莫名其妙,生气地吼道:“找不到就乱说话,我什么时候拿你钱了,!”
我又跑出去找高凤云,刚才是他把我从水沟里拉起来的,或许是他拿了,姐姐似乎明白我的举动,拉住我说:“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讨厌,马蜂似的,这个蛰一下,那个咬一口。不要乱诬蔑人,人家可是救了你的命。”
高凤云见我姐弟俩拉拉扯扯,便走过来问道:“怎么回事了?”
姐姐为息事宁人,连连说着“没事没事”,她说没事,但是我不干,我又在地上打滚了,哭喊着“我要买足球”。
姐姐脸上露出厌烦的神情,说:添啊,再这样,我下次就不带你出来了。我哪里管那么多,只顾在地上打滚,哭着喊着要足球。直到高凤云拿着那个足球走过来对我说:拿走吧,我已经付钱了。
姐姐给了我一个史无前例的厌恶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