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2路公交站牌底下焦急的等待,是一种独有的煎熬。炎炎夏日,骄阳似火,空气中没有一丝凉风,马路上蒸腾起的热浪,环绕着过往车辆,车辆都仿佛怕烫一般行驶得很快,一阵风似的急躁而过,掀起的沙尘,让人有种身处迷雾的感觉。
天气实在太热了,不知不知觉中,汗水从身体各个部位涌出,浸湿了身上的衬衣,这使得等待变得更加漫长。
拿起一瓶矿泉水,“咕噜”着喝了个一气呵通,看着迟迟不现身的公交车,心里不禁又忧叹了一回。
“添,你过来了没有?”哥哥在电话中焦急地问道。
“没有,公交车像怕热一样不愿露面!”我回答道。
“你在那等着,我骑摩托过来接你。”
其实,也就二站路,他早该这么做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哥哥穿着白衬衫,骑着他刚买的新摩托车出现了,慢悠悠的,像阿凡提骑着小毛驴。
“你说你干得好好的,怎么就被开除了?”摩托车尚未停稳,哥哥就向我皱眉问道,仿佛那是他的烦恼一般。
“我怎么知道......谁知道她是这样的人!”
“她是谁?”
摩托车没熄火,一直“突突”的叫着,面对炎热和烦躁,我敷衍道:“回去再和你慢慢说。”
一边就把行李、被席往摩托车后座上绑,远处,一辆摩托车飞快地驶来,摩托车上的人穿着灰蓝色的短袖保安制服,一头乱发在风中随意摇摆。
“符队长。”我心头一惊,立即明白他一定是看到哥哥来了。
“哎哟,白添,走了?”符队长故做惊讶的姿态有点像狗拿耗子的虚伪,一边说着,一边脸上露出让人难以捉摸的笑容。
“老符,我弟他......”哥哥见了来人,索性把摩托车熄了火,撑起撑子。
符队长一边从口袋里掏香烟,一边嬉皮笑脸的道:“兄弟,真对不住!”
哥哥接了香烟就往嘴里塞,符队长不失时机的把打火机凑过来,二人一边用手掌挡住风,一边窃窃私语。我听得清楚,符队长在说:“你弟弟是不是想女人想疯了?”
哥哥倒不避嫌,在香烟点燃了升起一缕青烟之际,坦然道:“能不想吗?今年二十八了,同学孩子都上小学了,前些年在南城谈了一个,女方嫌离家远,不愿嫁过来,如今到了家里,还不抓紧找一个?”
“哎!”李队长吐一口烟气,叹道。“话是这么说,可太着急了也不好,物极必反,什么事都得慢慢来!你看你弟,仿佛担心娶不到老婆一般,不是我吹,这样标致的小伙子,在哪里都能找到女朋友。”
这话说得像蜜一样甜,使我飘飘然,突然觉得他也不是那么讨厌的人。
“符队长,不好意思,让你受连累了!”想起昨天的事,我就一脸愧疚。
“没事,我跟你哥是多年的好兄弟,关键时刻,我还是会帮你,但昨天那件事,警察都来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警察?”哥哥一脸迷惑道。“老符,怎么回事?”
“就是......你弟,那什么,追求一个女孩子,我老早劝他收手,他不听,偏要执拗地去缠着人家,结果,女方忍无可忍,选择了报警,昨天来了两个警察,给你弟一番批评教育,完了,那小妮子还不罢休,非得让厂里处理你弟,我和浩子拼死了讲情,最后,还是惊动了厂长,不得不把你弟开除了。”
符队长的讲述,仿佛历历在目,我永远也忘不了警察对我的批评教育,以及鲁小芸当着众人面展示我发给她的短信。在那一刻,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也想像火箭一样,点燃了,一蹿就能飞出天际。
这件事,让我看到了人性卑劣的一面。
我只不过想表达对她的爱意,她却屡屡冷面对我;我不过想借助于她,转到车间里去寻求更多的际遇,她却误以为我对她纠缠不休,当然,我承认我的表达方式欠缺,有问题,才导致了事情的进一步恶化,可她却不依不饶的要置我于死地,直到开除出厂,方见罢休。
“原来是这样!亏了有你和浩子,否则,我弟还不知要被那女人怎样。”哥哥对符队长感激道。
“浩子受你之托,自然要对你负责,我嘛,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边点化他,一开始,我就劝他:那种心比天高的女人不是你的菜,多少追求她的男人被拒绝!他偏不听,以为,一昧的坚持就能胜利。”符队长摇头叹息道。
是呀,谁能想到,她会厌烦到不想再见到我,我清晰的记得那些短信:
“请吃顿饭都不赏脸,若要对你图谋不轨,那天你在保安室避雨睡着了......”
“突然很想对你说出那三个字,但又不自觉地感到自卑,夜空那么美,星星眨着眼,是你不说话凝思的样子,我愿做银河里的一颗小行星,永远陪伴在你的身边!”
“想着你如冰川般冷峻的美,仿佛置身于北极,但我还是想用我的热情来温暖你。”
......
想着,想着,就不自觉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浸润了眼皮下那颗“眼泪痣”。
“哭什么?没志气!”哥哥见我这般落泪,不高兴地训斥道。“一个大男人流什么眼泪?不成,再找一个就是了,你没绑在一棵树上,她也没绑在一棵树上,大家都是自由的,多大点事儿!”
我擦干了眼角的泪,不自然地强挤出一丝微笑,那丝笑容没人能懂,只有自己在心里回味。
住在哥哥的厂里,宿舍又脏又臭,混合着盛夏的炎热气息,让人窒息。哥哥在车间里“打包”,一块块的磁砖,流水一样源源不断的从机器那端输送过来,哥哥和另一位工人分立两旁,十块一捆,用包装带压好,动作稍微慢点,机器就要堵塞,所以,二人虽然热得汗流浃背,但丝毫不敢停下来松懈。同时,我也明白了,一个月四五千的工资不是那么好挣的。
骑上哥哥的摩托车,转悠在工业园区大大小小的工厂门口,门口张贴的大红“招工启事”仍在,可向保安一打听,大部分岗位已招满,只剩一些工资低的岗位无人问津,就像吃东西一样,被人挑剩了。但我仍旧不甘心,势必要找到工作为止。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天,我在一家名为“一临实业公司”的厂门口看到“招工启事”上这样写着:招男女员工,年龄十八至五十周岁,学历不限,双休,每天八小时......想不到在这儿还有这么“好福利”的工厂,抛开“五险一金”不谈,因为那个时候,我的脑子里根本没有“五险一金”的概念,只要觉得工资高,每天不加班,有休息就是好厂。碰到这样的“好厂”自然不能错过,向看门老头一打听,正好还缺一个人,赶紧填了表。
过了二天,我接到了自称“一临公司人事部”的电话,让我过去面试。进入厂区,只见一幢旧楼房矗立,毫无生气的样子。按照看门老头所指,我走向旧楼的二楼,敲响了第三间办公室的门,一个矮矮胖胖的女人问我“找谁”,我说来应聘的。她就让我坐着,去饮水机旁倒水。我四处打量着,办公室很狭小,只有一张桌子,一台电脑的摆试。
接了水,她就问:“以前做什么工作的?”
我答:“在外面打工,主要做仓管。”
她点了点头,说:“你应聘的是普工,普工的工资不高,只有一千二百块钱一个月,只包住不包吃,你能接受吗?”
我捧着有些烫手的一次性透明塑料水杯,心想:难怪“福利”这么好,原来工资这样低。冷不防尝了一口热水,烫得舌头打结,差点没把水杯丢地上。
“你考虑一下,我这边现在只招一个人,而报名应聘的有五六个人,如果你不愿意,我会考虑其他人。”见我不吱声,她说道。
别说工资低,还是个“香饽饽”,这是要逼我赶紧做决定的节奏吗?不考虑了,权且进了再说,日后若有好去处,再远走高飞。
次日,早早到厂报道,我仍就站在旧楼的二楼等待,陆陆续续有骑着电瓶车的工人进厂来打卡,工人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与街上行人无异,无厂服更无工牌,和以前进的私人凉席厂一个样。
过了八点,上来一个身穿西服的“板寸头”男人,年龄大约在三十五六岁左右,他问我“在这干什么?”我回答说:老板,我第一天过来上班。
他“哦”了一声,上下打量着我:“你跟我来!”
“以前在哪里上班?”他边下楼边问道。
“在南城打工。”
“为什么要回来?”
“回来想找个女朋友,可以结婚的那种。”
他又“哦”了一声,随便问了句:“多大了?”
我没有回答他,装做没听见似的默默跟在他的身后。转过旧楼,便是一间铁皮隔墙的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