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的精神抑郁,加之繁重的体力活,不知不觉,我就病倒了。起初,只是觉得轻微的肚子疼,渐渐又感到乏力、食欲不佳,喜欢躺着,不愿活动,更扛不动一包饲料,最后,不得不住进了医院。先是在县人民医院,全身排查,找不出病因,后直接转院省城比较闻名的“昌中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曾经,陪着母亲在这里治病住院,如今,再次来到,心里别样滋味如鲠在喉。
在省城医院,医生依然没有查出病因,而此时的我腹痛加剧,身体逐渐消瘦,各种仪器照了一遍又一遍,化验检查做了一大堆,就是无法确定病症。我感到恐慌,猜测自己是因为过分劳累,顾钱不要命,又常常熬夜,才会惹病上身。父亲在家照料身体不好的母亲,不能到医院来照看我,公孙燕怡忙于公司事务,抽不开身,只有哥哥白尚陪着我来,医生每次查房时,面对哥哥的追问总是欲言又止,然后,偷偷拉哥哥去门外说话。
哥哥陪护三天后,也说要返回厂里上班,建议我请一个护工,我舍不得花钱,又要拒绝。哥哥一句“命都快没了,还舍不得花钱”,吓得我不轻,我总是憧憬和期待美好的明天,从没想过意外会突然而至。等哥哥回家后,我就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哭,像那一年在南城,萧晴发消息跟我说“分手”,我哭了一个晚上,愈发觉得人生无趣,再回首往事,觉得当时很傻,为什么要哭?哭又有什么用?既然哭没用,何不坦然过得快乐一些。
护士替我请的护工是一位年近六旬的大爷,每天一百五十元,做事沉稳教练,一看就是个老护工,除我之外,他还同时照料着其他三位病患。其实,许多时候,我并不需要他的照料,只是有人陪我说说话,也不至于抱着手机两眼疲惫,或是坐着发呆,猜想未知的明天。
半个月后,我带来的钱全花光了,公孙燕怡又迟迟不见给我转账,心下焦急之际,幸有妹妹曾淑含到来,她给了我两万块钱现金,说是先用着,回头不够再去借,我心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能助我一时,不可能助我一生。对她的援助,除了感激,并无埋怨。
在卫生间洗完手,望着镜子中被病魔摧残,逐渐憔悴、消瘦的自己,心里有一种恐惧:莫非,我真的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以前,在外打工,日子过得辛苦,但吃得下、睡得着,没有病痛缠身;这些年,通过努力,虽然富裕了一些,但身体却渐渐不如从前。这样想来,从前的自己才是富有的。
“白添,有人找你!”护工大爷在门外喊叫着,把我从不安的情绪中带离。
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门口赫然站着一个带口罩的女人,手里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正要张嘴发问,女人扯下了口罩,我的脸上情不自禁的升起笑容,惊讶道:“瑶婷,你怎么来了!”
宋瑶婷脸上也堆着笑,对牵着的孩子说:“卓懿,快叫爸爸。”
我猛然一惊,这不是白潇雨吗?连忙蹲下身子,与她相拥道:“潇雨,爸爸想死你了。”
此时的潇雨已然长大,模样依旧俊俏,她看着我道:“爸爸,我改名了,叫陆卓懿,妈妈说你病了,带我来看你!”
“潇雨终于会讲话了!”我高兴得像捡回了丢失的钱包一般。
宋瑶婷在一旁说道:“其实,卓懿并没有病,只是说话较迟!前天,看了你发的‘朋友圈’,知道你生病了,赶紧带着她来看你。”
“谢谢,打扰你们了!”我站起身,平静道。“你们过得还好吗?平时忙着没时间联系。”
“都好,你怎么还是一个人?”宋瑶婷以同样平静的语气回道。
“女朋友在公司里忙着走不开。”
“那就好!”她的脸上现出些许欣慰,又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递过来道:“这儿有五百块钱,算是没给你买东西的,回头想吃什么,你自个儿买。”
我没有伸手去接,客气地回拒道:“你和卓懿来看我,这份心意就已经令我很感动了!”
瑶婷哪里肯听,直把钱硬往我口袋里塞,我执拗着不肯接受,与她推辞起来。
“哟,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突然的打断,令我怔愣住,门口又出现了手提着牛奶、营养麦片的高凤英和捧着水果礼篮的陈小杰,宋瑶婷趁机把钱塞入我的口袋,对我挤眉弄眼,那意思是:不要再推辞。
我只得作罢,没再客气推辞,与来人们打起了招呼:“凤英,小杰,你们来了!”二人微笑示意,凤英目光落在陆卓懿身上,惊讶着叫道:“白潇雨。”
陆卓懿嘟起小嘴,不高兴道:“我叫陆卓懿,不叫白潇雨。”
“哦,改名了,也会说话了,真好!来,阿姨抱抱。”凤英笑道,把牛奶、麦片放到病床上,然后,与陆卓懿来了个热情相拥。“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要是知道你今天会来,我就把糯糯带来,你们两个小姐妹也好见见面。”
宋瑶婷插话道:“来的时候,在飞机上她就一直念叨,一定要给糯糯姐姐买礼物,忙着赶车,也就忘记了。”
“要啥礼物,有时间常来走走、看看,彼此见个面,就是最好的礼物!”凤英站起身,用手爱怜地抚摸着陆卓懿的头说道。
“大家都别站着,坐!”我对四人热情招呼着,其实,狭小的病房里根本无处可坐,也没有椅凳可供他们坐。
“就站着说话,待一会儿我们就走。”凤英说道。
“什么?你们刚来就要走?”我不高兴道。
凤英回道:“对啊,家里都有事,我和小杰过来看看你,现在病情怎么样了?何时可以出院?”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神中透着绝望道:“CT造影、磁共振、胃镜、大小肠镜都做过了,还是查不出病因,每天没有精神,昏昏欲睡,吃不下饭,日渐消瘦,整天肚子里都不舒服,有时还疼得厉害。”
听我这么一说,大家都沉默了。或许,深知:在疾病面前,人类的渺小。
“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医生怎么说?”宋瑶婷紧锁愁眉,询问道。
“医生也束手无策,只能结合临床,慢慢找病因。”我忧叹道。“也许,不久的将来......你们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瞎说!”凤英不高兴地驳斥道。“在没有查出确切病因之前,不要妄自给自己乱下定论!病魔虽可怕,但也不是不能战胜的,要对自己、对未来有信心!”
“哎......”除了无奈叹气,我再也找不到缓解焦虑、苦闷情绪的方法。
“我看,造成白叔现在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就是公孙燕怡!”一旁久不说话的陈小杰插起话来。“若不是她要搞什么整顿改革,白叔也不可能一个人干着四五个人的活,现在好了,累出病来她开心了!我不信她有三头六臂,能把公司搞成什么样子,天天就知道请客吃饭,扩大交际圈子,如果质量不过关,谁能买她账......”
“小杰,胡言乱语什么!”
陈小杰说得正起劲,被凤英厉声打断后,脸红到了脖子,像是义愤填膺,非常的不满。
“不要怪谁,要怪就怪我自己,若不是我把公孙燕怡惹过来,公司也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可是,不惹她,我依旧过得不开心......”说到之里,我停顿住了,自己心里的苦,太多倾诉于他人并无益处,点到即止,不把负面情绪撒播开来也是一种负责任、讲道德的态度。
“白叔,依我看,你现在把那个女人赶走还不迟,我和凤英阿姨还回来给你效力,我不相信凤英阿姨的能力还能强不过她?”陈小杰忍不住说话了,而且非常激动,指手画脚地指着门外的天空。
“陈小杰,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又是凤英喝斥了他。
陈小杰急了,立即申辩道:“凤英阿姨,你怎么老是替那个狐狸精说话,如果不是她,你也不用去镇上开干洗店!”
“陈小杰......”凤英有些生气起来,一对细眉倒竖,又生怕驳了陈小杰的面子,降低语调道:“阿姨开干洗店是早有想法,跟这事扯不上关系!”
“凤英阿姨,别怪我说话直,我觉得有关系,你早有想法为啥不提,偏偏这个时候提?让人难以信服啊!”平常老实的陈小杰堪称“直男”,此时,他的想法或许给了我一些提示信息,这些信息是我从前没有仔细去想过的。
“你......”凤英生气着,又无奈地不知作何解释。
“小杰,别说了,我相信凤英是早有想法。”也只有我能替她解围了。
“白叔啊,你怎么比我还天真,这么轻易就相信了!”小杰嗔怪道。“难怪那个狐狸精有恃无恐,把公司搞得乌烟瘴气,我听白洋说,前些天,她差点就被人给骗了!还有,她和杨家鹏的关系可不一般......”
“什么?有这样的事。”听了陈小杰的唠叨,我顿时又是一惊,想起公孙燕怡心比天高,又不肯脚踏实地,早晚要摔跟头,心内就不由的忧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