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继续打盹,不去理会刘孟,满脑子却是那女孩的笑容:浅浅的微笑,毫不露齿,清新脱俗,外带着浅浅的酒窝。我脑子里思想着到了南城,我们和女孩道别,之后刘孟通过女孩留的QQ号找到她,去请她吃饭,请她泡吧,请她逛街......
想着想着,心跳不由的加速了,我竟然有些妒忌起来。午夜,车厢里很寂静,少有人说话,到处东倒西歪着疲倦的旅客,只有火车在墨守成规地“哐当哐当”运行着。旁边的男孩仿佛是个哑巴,从不吭一声,又仿佛是个瞎子,对刘孟搭讪他的女朋友视若无睹。我猜想着:这个女孩终究不会属于旁边这个男孩。
坐长途火车是件苦闷的事情,特别是硬座,不能睡,也无法睡,只能打盹,或是趴在短桌上趴一会儿,和熬夜没什么区别,坐一个晚上,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刘孟还是回来了,我发着困,脑子里胡思乱想一些事情,懒得去问这问那,免得他更骄傲。我不问,他却带着一种做贼心虚的口吻说话了:“警察来查身份证了。”
我们都去包里翻出身份证来,配合着警察的查验。查完身份证,刘孟又趴短桌上睡,我继续眯着眼打盹,脑子里却十分清醒的猜想着刘孟的举动,他怎么不去了?他不是追女孩的高手么?旁边的男孩也安静的打盹,他心里在想什么?也和我一样吗?
白昼渐渐撕去夜的黑幕,一缕阳光透过车窗投射进来,抬眼望去,便是一轮金黄金黄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那样光芒耀眼。一晚的颠簸,终于快要到南城站了,火车广播也从睡梦中醒来,播放着优美的旋律,伴着我美丽的心情,播着“前方就是终点站。”、“祝您旅途愉快!”、“期待着下次与你相遇。”等云云。火车一路缓慢滑行,让我更清晰地看清了窗外的高楼、绿树,还有,车来车往,川流不息的热闹街道,城里真好,比农村热闹。
“马上就要到站了,还不快收拾行李?”那个甜美的女孩背着背包出现在我座位旁边的过道里。
我恍如梦中惊醒,支吾着不知该说什么,旁边的男孩回答道:“姐,早就收拾好了。”然后礼貌地对我说:“请让一让!”
旁边的刘孟还在打着呼,我目送着女孩和男孩随着缓缓向前流动的人群移动。她没有回头,我却一直在巴望着她回头,哪怕不经意的一瞥。车厢里涌动的人潮淹灭了姐弟俩的身影,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也不喜欢说实话。
到站的喧嚣声似乎才把刘孟从睡梦中叫醒,他抬头张望,整个车厢空荡荡就剩我和他。他揉着眼,问:“那女孩下车了吗?”
“下车了。”我冷冷回道。
“我要到了她的手机号码,厉害吧!”他边说,边得意地把手掌上的一串数字炫耀着给我看。
“你的手机号码是老家的,到了南城就会停机。”
“不会,我会一直充钱,保证它不停机。”他边说,边从裤兜里掏出那砖块形状的“诺纳”手机。
我不说话,默默从行李架上搬下密码箱,刘孟还沉浸在幻想中,他笑起来的样子我突然觉得他比我还傻。
我们下了火车,出了站台,拖着行李在广场上站着,迎面不时走来询问“到哪儿?”、“住不住宿?”、“要不要打车?”的热心的陌生人。我微笑以待,摇头说:“不用!”那些“热心人”依旧不放弃,仍然热情地打听“你到哪?打个车多方便!”,我又重复着“真的不需要。”刘孟掏出手机,按常例拨通了老板的电话,我在旁边说:“你怎么还不挂断啊?”他回答说:“咱不丢这个人。”结果,老板挂了他的电话,过了一分钟就打过来了。
“喂,二表舅,我们到了!”刘孟对着话筒声音洪亮、表情丰富。接着,又不停的说:“好好好!”
我忍不住问:“怎么样?”
“他马上就过来了!”
“你认识他吗?”
“当然认识,他去过我家。”
“哦,”我应着,心里突然觉得很放心。
大约过了一刻钟,迎面走来一个高高大大的中年人,头大如牛,短发棕白相间向后倾倒,露出宽阔的额头,脸色黝黑,狮鼻阔口,一脸正气,挺着“啤酒肚”,上身穿着格子花衬衫,扎进下身穿着的灰黑色西裤里,腰围棕色皮带,脚踩黑亮皮鞋,走路端端正正、四平八稳,落地有声,不带一丝笑容走过来。刘孟说:“来了,就是他。”他一边说,一边就喊开了:“二表舅,我们在这里。”
中年人停住了脚步,略微一笑,依次打量着刘孟和我,突然用手拍着刘孟的肩膀说:“好小子,长得可真结实!”他的普通话带着浓厚的地方口音,然后看了我一眼,问道:“小伙子,多大了?”我刚想开口,刘孟却抢着说:“和我一样大,二十三。”中年人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刘孟接着说:“他是老三(我姐夫)家的小舅子,叫白添。”我赶紧点头哈腰道:“老板好!”
老板露出勉强的微笑,说:“我这儿的活很苦的,看你身体那么单薄,吃得消、受得住么?”
“没问题的!”我自信地回答道,心想:出都出来了,我还能回去吗?
老板没再说什么,领着我们向前走,我们就跟在他身后穿过围栏,跨过石阶,走进一条热闹的街市,右边停着二三辆卡车,卡车上有台机器正在轰鸣着往地上排水,那声音很响,颤抖着,像发怒的烦燥的天神金刚。道路中间湿漉漉的流淌着带腥味的污水,遭受着鸣着喇叭缓缓驶过的各种车辆的飞快碾压,溅起的水花,浇灌着路边的小花,路边有许多小摊贩和急匆匆赶路的三轮车夫,以及正在卡车旁边作业的人群,他们有时也会被水花溅到。左边像是一个农贸市场,人来人往,喧嚣嘈杂,灯火辉煌,能清楚看到一间间并排而列的门面,门头上挂着看不太清楚的匾额,入口有一块很大的广告牌横挂着,像一条纵横跨越天际的彩虹,上面写着:和惠水产交易市场。
我和刘孟像刘佬佬进大观园一样,好奇地观看,四处张望,觉得非常新鲜,老家哪能见到这个?天天开门见山,除了听猫叫狗叫鸡叫,还有鸟叫虫叫青蛙叫,就是看看电视度日子,虽然舒服,但是没法挣钱。
走了一段路,便不再那么热闹,沿街左边又是一排门面房,门前也是湿漉漉的,摆放着许多鱼筐虾篓,清楚可见各色各样、活蹦乱跳的大鱼、螃蟹。右边有几棵梧桐树,梧桐树下是水泥台阶,台阶下也是一排门面房,门前整齐排列摆放着一小堆包装大米、面粉和油,各个门面房头上都有牌匾,标注着“某某粮油行”、“某某大米批发”。下了台阶,再往前行,门面房里的人就探出头来和老板打招呼,外带着打量我和刘孟,有人问:“老许,又招新工人了?”、“从哪招的?”,老板迈着大踏步,两只手一前一后有节奏地摆动,回答着那人的问话:“从J省来的亲戚。”
沿着门面房一路走来,不曾见的风景,满足了我们好奇的眼光,抬眼望去,前面还有数十间,走着走着,老板便把我们领进了其中一间,摆设和其他门房差不多,门头牌匾上标注着:许阳粮油商行。
进了门便是一间铝合金构造的玻璃小房,四围除了墙壁皆是透明玻璃,小房间又隔成三段,里面相通,每段均有小窗口,窗口上标注着不同的红字:收款,开票,结账。老板轻轻敲了玻璃小房的门,里面走出一个雍容的少妇来。
“虹丽,这是J省来的老表。”老板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刘孟往前走,马不停蹄地介绍开来:“这个是我二表妹的大儿子,叫刘孟。”、“这位是我儿媳妇,叫林虹丽。”
愉快的互相微笑致意之后,老板便指着我对少妇说道:“这个是我三表弟家的小舅子,叫小白。”
我谦卑地躬身道:“你好,小老板娘。”
这时,四围皆是陌生的眼睛和小声的议论,玻璃小房里,有个女孩起身打量着我们,她个头不高,身材很瘦小,戴着一副眼镜,扎着一对麻花辫,斯斯文文的样子,眉弯嘴小,并不十分美丽,却也有几分动人之处,特别是她的脸蛋很白皙,镜片后的眼神平和,带着扑面的真诚。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台电脑和一台打印机,玻璃窗口上是大大的反过来的红的“开票”二字。她隔壁间也探出一个女孩来,个头高高的,扎着马尾辫,面色红润,长相清纯,眼小眉细,鼻如小葱,嘴若樱桃。我猜想:她一定是收款的。二人投眼看着我们,脸上是一丝不乱的平静,仿佛并不稀奇,却要来凑一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