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棵小草都会有春天
导读：成长之路不可能一帆风顺，挫折、失败和打击在所难免，面对人生的诸多不顺和不如意，是选择退却，还是勇往直前？是无视眼前的美丽风景、一味沮丧颓废，还是边走边唱？每个人都会做出不同的选择。意志坚强、富有责任感和爱心的人，必然会选择珍视所拥有的一切美好，美好的友情、同学情、美好的环境和机会……把困难、挫折和磨难化成奋进的新动力。因为他们坚信：只要坚定脚步“往前走”，总能走进“春天里”。草儿正青，梦正长……
无法偿还的欠债
导读：父母的恩，这辈子再也无法偿还了。如果有来生，就让我做他的父亲，来报答那辈子他对我的恩情和爱。
那年，我以0.5分之差高考名落孙山。父母百般劝我回去复读，班主任也找上门让我回校复习一年，可我对没白没黑极度紧张的高三生活产生了莫名的恐惧，死活不肯复读。父亲怒不可遏，瞪着眼，狠狠地骂道：“你这不争气的东西，我土里刨食供备你容易吗？不复读，就别踏进我的家门！”父亲把那个“我”字说得格外重，仿佛一把□头砸在我的心上。母亲扯了他一把，父亲恶狠狠地瞪了母亲一眼，说：“闭嘴！”那一眼，恨不能把母亲活吞了下去。母亲被吓萎了，再也不敢说第二句话，站在一旁默默垂泪。
“不进就不进，谁稀罕！”我仰着头，梗着脖子，赌气地收拾包裹，头也不回地跨出家门，任凭母亲怎么拖拽都不听，父亲大声呵斥母亲：“不要管他！有种走了别回来！”我噙着泪水，独自一人去了几百外的一座城市。
那是临海的一座中等城市。人地两生，人海茫茫，哪里才是我的安身立命之处？还有饭碗又在哪里？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可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开弓没有回头箭，就是饿死也不回家！我用母亲临走时硬塞到口袋里的几百元钱，租住了一户人家狭小的地下室。里面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灯光昏暗得看不清对面人的脸。出门事事难。不出大力又赚钱多的活很难找。我个头矮小，身体瘦弱，干不了重体力活，只好暂时找了一个商场当保安的工作，月薪只有几百元，幸好中午管一顿饭。对这份工作我并不满意，因为我心里一直有个念头，做生意发大财，当人上人，将来发达了让那个叫父亲的说狠话的男人看看，他嘴里的“东西”到底成不成器。
这个想法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尤其是当保安遇到冷眼和不屑的目光时，这个念头更加强烈。于是，工作之余，我四处寻找发大财的“商机”。功夫不负有心人，那天我在城市的一角，碰到一个急着出售一车鸭梨的男人，他说家里糟了难，只好把水果降价处理好赶快回家。男子的不幸令我莫名的心痛，他出的价钱比店里的便宜不少。我没有多想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又跟同事借了些凑足两千五百元，买下了那一车鸭梨。没想到，那是一个骗局，那些鸭梨外表看起来很好，个大、鲜亮，切开一看里面全是一道道黑线，显然已经腐败，根本无法食用，更卖不出去，只好倒掉臭水沟。两千多块钱全部打了水漂，还欠下一屁股债，不吃不喝大半年也还不完。同事知道我被骗，担心赖账跑了，催着我还钱。
我这时候才体会到父亲嘴里常说的那句“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深刻含义。我欲哭无泪，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恨自己无能无知，这么容易上当受骗，死的心都有了，可“欠债还钱”的道理我懂得。然而，那么一大笔钱对我而言无异于“巨款”又从何而来？总不能去偷去抢银行吧。
正在这时，阿华来了。阿华是我们村的，和我从小光屁股长大。他父亲死得早，母亲身体不好，初中没上完就辍学在外打工。前几年他母亲东拼西凑总算给给他娶了媳妇，可不久他母亲就连病带累撒手而去。媳妇一年前生了对双胞胎，在家拉扯孩子。只听说阿华仍然在外奔波，只是我不知道原来他也在这座城市打工。听阿华说，他现在一家纺织企业后勤当维修工，工资待遇不错。
阿华说他听说了我的事，劝我说有人有天下，钱财钱财去了再来。说着，他拿出厚厚一摞钱给我，说这是他大半年的积蓄，有百元的、五十元的、十元的，还有五元的，一共两千元。他要我先把钱还了，回头他跟纺织厂领导求个情，让我到他那里学维修，也好尽早把欠他的钱给还上。
阿华的到来无异于雪中送炭。我颤抖着接过那些钱。阿华拿出一张他事先写好的欠条让我签字。我在阿华的欠条上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阿华真是我的贵人、恩人。为了答谢他，我请阿华在一家小饭馆简单地吃了顿饭。完了，我把阿华送上了一辆三轮出租车。晚上，第一次睡了一个安稳觉。
还完同事的欠款，我一边当我的保安，一边等待阿华的好消息。可一周过去，两周过去……都快三个月了，却迟迟没有阿华的消息。我实在忍不住了，带了两瓶廉价白酒按阿华留下的地址去找他。没想到却发现阿华已经死了。原来，阿华从我这里回去之后第二天，在车间干活出事故身亡了。骨灰他妻子阿梅已经一周前带回了老家。阿华的噩耗让我极度悲痛。我捏着口袋里那张留有阿华字迹的欠条，跌跌撞撞回到出租屋，饮下那两瓶劣质白酒，然后放声大哭。我对天发誓，阿华虽然没了，可欠下的钱我一定要早一天还上，来报答阿华的似海深情。我白天当保安，晚上出来摆地摊，忙得像陀螺。那些日子，我拼了命地赚钱，一分钱掰成两半地攒钱。年底的时候，我终于攒够了那欠款。
小年那天下午，飞雪飘飘，我回到村里，路过家门而不入。因为我忘不了父亲恶毒的眼神和诊断肝肠的绝情的话，径直去了阿华家。阿华的遗像端端正正供在桌子上，前面放着三只白瓷碗。黑镜框里的阿华微笑着地看着，嘴微开着，仿佛都要对进来的每个人说话。我一言不发，扑通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泪如泉涌。
对我的举动，瘦了一圈的阿梅显得很吃惊。我哽咽着对阿梅说了阿华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借给我一笔钱，让我度过了人生的第一道难关的那段经历，并掏出那张欠条和厚厚一摞钱。阿梅听了，一脸愕然，喃喃着，这……这……他哪来的钱借给你？可当看着借条上阿华的字迹，阿梅信了。我家门也没进，踏着厚厚的积雪，当天坐上返城的客车，继续我的发财梦。
四月份第一天，我正在上班，突然接到阿梅打来的电话，告诉我一个不幸的消息：我父母开农用车到山上拉木头翻进沟里双双身亡，要我赶紧回来料理后事。那一刻，仿佛晴天霹雳，天塌了一般。想到整日辛劳的母亲，想到父亲曾经给我的爱，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唰唰地流下来。我连夜坐车返回老家。在左邻右舍的帮助下，料理了父母的后事。
两周后，我正要回去。这天一大早，阿梅来到我家，告诉我一个更让我吃惊的消息。她说阿华借给我的那两千五百元钱，根本就不是他的，是我父亲托阿华给我让我还债的。我打死也不信，我父亲怎么知道我的困境？他那么绝情能管我吗？还有那欠条可是阿华亲笔所写？一连串的问号让我蒙了。
阿梅拿出一个缺了边角的小本子。说这是阿华的记事本，重要的事都记在上面。那次处理他的遗物被我带回来了，可一直没心情看，直到昨晚才看到这个。阿梅指着其中一页，说你自己看。我一看，是阿华的笔迹无疑。我一字一字看着——
那天，四爷爷满头大汗找到我，告诉我阿东来这里打工的事。四爷爷说，他放心不下，阿东一个学生娃，除了课本，社会上的事啥也不懂，怕在外面吃亏，这不阿东前脚离开家门，他后脚就紧跟着来了。现在他在附近一个废品收购站打工。前天刚知道阿东被骗欠债的事，就赶回家拿钱来给阿东还债。四爷爷说他本想当面给阿东，可知道阿东的性子倔不肯见他，还有他也想让阿东吃吃苦头摔打摔打历练历练，就托我以我的名义把钱借给阿东，还特意嘱咐务必给阿东打欠条……
看着看着，我的嘴唇哆嗦了，心里翻江倒海一般，眼泪止不住哗哗流下来。这一年多来，我没给父亲写一封信、说一句话、给父亲一分钱，可父亲却无时不在挂念着他不孝的儿子。我不是个东西，我不是个东西！我泪水滂沱地哭喊着，跌跌撞撞跑到父母的坟前，痛哭一场，直到声音嘶哑，昏睡过去。
从那一夜之间，我长大了。
我没有回去打工，我找到高三时的班主任，重新走进学校复读。一年后，我以高出录取线60分的成绩被北方一所重点大学录取，圆了父母盼儿成才的大学梦，可我欠父母的债，父母的恩，这辈子再也无法偿还了。如果有来生，就让我做他的父亲，来报答那辈子他对我的恩情和爱。
捡樱桃种的女孩
导读：小女孩在电视里羞涩地说出她的一个心愿：她只想对送给她家樱桃枕头的好心人，当面鞠一躬，说一声“谢谢”。
“四月八，樱桃掐”。暮春时节，北方某小城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卖樱桃的农妇和小商贩。地摊前，竹篮里，那一颗颗圆润饱满，晶莹剔透，或红或黄的樱桃，不用尝，只看一眼就让人垂涎欲滴。
阳光很好，走出家门，信步来到小城“樱桃一条街”。地摊上，一位黑脸膛大嫂的一篮樱桃吸引了我的目光。来，大兄弟，这是自家树上摘的，过来尝尝，可甜了，不买也没啥。我无法拒绝大嫂的热情，走过去，蹲下来，拣起一颗亮晶晶的红樱桃，仔细端详一番，正要往嘴巴里送，冷不丁发现一旁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十一二岁光景，个子不高，圆圆的脸，胖乎乎的，扎着一根马尾辫，一双大眼睛一直盯着我的手。
难道她……我心里想着，笑着对小女孩说：小姑娘，想吃樱桃了吧？来，给你！说着，我把那颗樱桃递给小女孩。她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身子，也不说话，只是用力摇摇头。
她咋不说话？该不是……？我再次把樱桃递给她，还做了个手势，她把脚又往后挪了挪，还是没接。不过说话了：叔叔，我不要樱桃，我……我……她吞吞吐吐地说，眼睛却始终不离我手里的那颗红艳艳的樱桃。
这小姑娘一定害羞。我笑笑，从大嫂的篮子里轻轻抓起一大把樱桃给她，说：这是叔叔买的，吃吧。我边说边跟大嫂说这把算我的。大嫂笑笑说，说哪呢。说着，大嫂也抓了一把给她。可小女孩还是不接，嘴里咕囔着：我……我要……她鼓起好大勇气才把这个“要”字说出口，可令人费解的是，看着亮晶晶的樱桃不要，却要什么樱桃种子。
这小丫头有意思。我心里说。小姑娘，樱桃不好吃吗？
小女孩摇摇头，咂吧着干裂的嘴唇，使劲咽着唾沫。
那……你咋不要樱桃，要樱桃种干什么？
我……想攒樱桃种子，给我妈妈做枕头。她红着脸说。
叔叔你看，我今天都捡了这么多了。说着，小女孩把一个塑料袋往我跟前一送，放在地上打开，里面全是樱桃种子，不少上面还带着沙粒，显得脏兮兮的。
做樱桃枕？小姑娘，你能再说清楚一点吗？小女孩的话激起了我的兴趣，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我……我听电视里说，樱桃种子做的枕头能治疗颈椎病，我同学的妈妈就有这样的一个枕头，效果可好了，只是可贵了。我……也想送给妈妈一个我亲手做的樱桃枕头，这样我妈妈的颈椎就不痛了。小女孩说着，眼睛红了。
我心里突地一沉，赶紧把话打住。我仔细地吃掉了那颗樱桃肉，吐出种子在衣袖上用力擦了又擦，这才放进小女孩的袋子里。“谢谢叔叔”小女孩说着，起身朝那边摊位跑去。那里有几个人正边买樱桃，地上有不少樱桃种子。
一旁有位买樱桃的老人说，你这人心肠真好。这小女孩我认识，是我们向阳小区的，她爸爸两年前车祸死了，妈妈是个清洁工，在城南大街上扫马路，颈椎病好多年了，有时头都抬不起来，小姑娘放学一到家就帮她妈按摩……
我心里酸酸的。抬头朝那边看去，小女孩正蹲在那里，一粒一粒，宝贝似的捡着樱桃种，每捡起一粒就放到嘴巴边用力吹一下。
几天后，还是那条“樱桃一条街”，我又见到小女孩，她还在认真地一粒一粒地捡着樱桃种。
我问她，小姑娘，又在忙啊？她懵懂地看着我，显然她不认得我了。她仰着红扑扑的脸，说：叔叔，您见过我？
见过啊，这几天，天天都见你捡樱桃种。
哦，那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叔叔，我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前几天不知哪位好心人，给我家寄来两个樱桃枕头，我妈妈用了可舒服了，只可惜……小女孩兴奋地说着，突然停住了，一脸失落的样子。
可惜什么？我心里一紧。
可惜不知道那个寄快递的好心人的名字和地址，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他。
这个……那位叔叔没写具体名字，一定是不想让你们知道。既然你妈妈已经有了樱桃枕头，你为什么还出来捡种子？
我妈妈说，人家帮我们，我们要记着人家的好，去帮助别人。我们小区好几个爷爷奶奶都有颈椎病，妈妈把一个樱桃枕头给了痛得最厉害的那个爷爷……老爷爷可高兴了。我要攒更多的樱桃种子给那些爷爷奶奶做枕头，这样他们就不怕颈椎痛了……
好一个小丫头！我心里一热。
你这个大工程一定会实现的。我摸摸小女孩的脑袋说。
第二天，小城日报刊登了一篇《攒樱桃种子的小女孩》的文章，讲述了在“樱桃一条街”上，捡樱桃种的小女孩的故事。一时间，大街小巷，都在传颂着小女孩的故事，有人还给她起了好听的名字“樱桃女孩”。
几天后，市电视台“生活大观园”栏目，播出了当地一家著名樱桃加工企业，无偿为全城重症颈椎病患者，每人捐赠一只樱桃枕头的消息。还有电视台对小女孩的现场采访。
小女孩在电视里羞涩地说出她的一个心愿：她只想对送给她家樱桃枕头的好心人，当面鞠一躬，说一声“谢谢”。
看着小女孩开心的笑容，我也笑了。我觉得，今年的樱桃最甜最香，最好看。
最美的风景
导读：他泪眼婆娑地再次望向窗外，他觉得，眼前的景物是他长这么大看到的最美的风景，一辈子都无法替代的风景。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他陷入痛苦的深渊。
他是高三所有老师、同学眼中的尖子生，考北大、清华的种子选手。
而伤残的腿，失明的眼睛，彻底打破了他上名牌大学的梦想。
青春、理想、前途、明天……一夜之间，就这样被一股推不开、吹不散的浓重的黑烟给遮蔽了，憋得他喘不过气。
完了，全完了。他觉得一切都暗无天日。他痛苦，他压抑，他焦躁，他暴怒，他咆哮，他捶桌子擂床。
医生只好将他从几个人的病房转到另一个病房，一个人的病房。他尽情发泄。他累了，乏了，终于安静下来，却又嫌太静，静的可怕。他又开始新一轮的焦躁、暴怒和咆哮……折腾过去，他也很后悔，很羞愧，可总难以自控。
陪护他的爸爸妈妈怎么劝都无济于事，只有默默垂泪。
她，就在这个时候走进他的病房。
她的一声甜甜柔柔的“小哥哥，你好”让他一愣，他竖起耳朵，一脸惊喜地说，是你吗？小燕？自从住院以来，已经很久没听见小燕的声音。
他和小燕是同桌。俩人彼此都有好感，比着赛学习。他们相约将来在同一所城市上大学。
他又惊喜又激动，伸出两手，摸索着，要下床。
小燕？我是小燕，赵晓燕，小哥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那声甜甜的声音再一次在他耳边响起。
你——赵晓燕？你不是小燕，哦，对不起，误会了。他脸上顿时暗淡无光。
咯咯咯，她笑了，说，我是你的隔壁房间的赵晓燕。我上高一，我听说你上高三，那你是我的师兄，我是小师妹。师兄，以后我可以来你的房间跟你聊天吗？
她很柔，说的很恳切。他有些羞怯，点点头，说，让你见笑了。
从那天起，她每天上午、下午都会到他的房间，跟他聊学习上的事，聊同学之间的事，聊校园里那些青春的故事。她还跟他讲他的病房的窗外那些他看不见的风景：一棵歪脖子柳树，一丛菊花、几只翩翩飞舞的蝴蝶，墙角处的一棵小草，还有一只一闪而过的猫……只要她看见的都讲给他听。她讲的很细，很生动，还时不时用个比喻。他很奇怪，她讲的都是最常见的风景，可自己平时咋会没注意到呢？比如，她说的那只小猫，一只小花猫，看人时的眼神，那么机警，那么温柔，充满母性，让他想母亲平时看自己的眼神。还有，蝴蝶，他也曾学生物课时捉过蝴蝶，可没觉得有多美，这次却不同，一经她一描述，他觉得居然是那么美，美不胜收。他都后悔平时咋没好好看看这些小生灵，他甚至为把那只蝴蝶变成标本而神伤、后悔。
如果时光倒流，我一定会好好看看这些司空见惯的风景，好好欣赏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或者一朵开着的花，哪怕是一朵最普通的花……可这一切都成了往昔。
他是那么渴望重见光明。医生告诉他的，只要能做角膜移植，就还有重见日月的一天。可随着一天一天过去，他一天天由希望到失望，甚至绝望。
远离教室，远离学校，远离朝夕相处的同学，他心里一片空虚。孤独、寂寞、绝望牢牢占据着他的一颗心。
赵晓燕的到来，在他漆黑的天空划过一道亮光。他喜欢听她说话，尤其喜欢听她讲那些窗外的风景。他甚至梦想，有一天自己的眼睛好了，和她一起，好好欣赏那些风景。
他有些离不开她——这个活泼、心细的小师妹。这个坚信他一定会有重见光明那一天的小师妹。
可是，她有几天没过来和他聊天，没跟他说这说那，说窗外的那只猫，还有那棵老柳树……
他不知道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他忐忑不安。
他胡思乱想着。他觉得心灵的天空从没有过的灰暗。
医生却给他带来一个好消息，他可以做角膜移植了。他很高兴，催促医生快点给他做手术。
几天后，他如愿以偿，眼睛复明。他激动，他狂喜。他急切地跑到隔壁房间，他要找到小燕，亲眼看一看小燕长得啥样子，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位正在吸氧的老人。
从陪护老人的家属嘴里，他知道了小燕的事。
那个活泼开朗、给他讲这讲那，讲窗外风景的小燕，居然是一个因脑瘤晚期双目失明的女高中生，和他一样的学习优秀，一样有着考名牌大学的梦想。就在前几天，小燕走了。临走前留下遗言，把眼角膜捐给他认识不太久的师兄，让他圆他和自己的大学梦。
他失魂落魄地最后一次走进自己的病房。
他下意识地朝窗外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窗外，哪里有什么柳树、菊花、小草、老猫……只有一睹高高的墙和高墙下凌乱不堪的杂物。
原来，她讲的那些窗外的风景，都是她凭空想象出来的。刹那间，他懂得了她的良苦用心。
他泪眼婆娑地再次望向窗外，他觉得，眼前的景物是他长这么大看到的最美的风景，一辈子都无法替代的风景。
最美的声音
导读：出乎所有同学的预料，牛晓丽名列榜首，获得特别奖，照片和那句话一并刊登在学校巨幅宣传栏里。照片上的牛晓丽依然羞涩着侧着身子，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犹如春风拂过。
吃过午饭，实验小学五年级（6）班的赵雅芝老师就早早去了教室。她想利用中午时间再搞一次活动，以彻底解开困扰她几天的那个结。
那个结，与一个“声音”有关。
这不，新学期，学校开展寻找身边“十大最美声音”主题教育活动，要求各班级推荐一名候选人。“最美声音”标准的不定。内容也不单指传统意义上的唱歌、器乐啥的，还可以包括其他声音，比如相声、口技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声音，只要你觉得、大家都认为“最美”即可。
这个活动，要是坐在其他班主任身上也没什么可纠结的。但，赵老师不同。赵老师刚大学毕业没几年，年轻有热情，人又要强，做事情喜欢追求卓越，学校开展的各种活动她的班回回都得先进。对于这次展示班级风采的机会，她自然也不想放过。她想好了，这十大最美声音中一定会有一个发自她带的这个大名鼎鼎的（6）班。
所以一接到通知，赵老师就马不停蹄在班里展开筛选工作。她的班一向都很活跃，学生特别爱凑热闹，叽叽喳喳赛过树林里的小麻雀。这次更是热油过了凉水，吱吱啦啦沸腾了。同学们各展才艺，唱的、吹的、拉的、说相声的，表演口技的，演讲的……五花八门。真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赵老师对同学们的热情和才艺非常满意，也初步有了“最美声音”的候选人，可她总觉得隐约缺少点什么，具体什么她也说不清。这也是她决定今天再筛选一次的缘故。
赵老师一边急匆匆走，一边时不时捶一下腰，脑子里还在思考着，怎样才能把那个真正的打动人心的最美声音给挖出来，哪怕是藏在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找到！她隐约听到那个最美的声音就在某个地方召唤她，在教室？在路上？还是在哪里？她一时说不清。有时明明听见了，而且清清楚楚，可当循声寻找时，却杳无踪迹，仿佛天外之音，又仿佛和她捉迷藏。这让她有时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走进教室，同学们早已做好了准备，尤其那些自认为自己表现优秀的同学更是一个个跃跃欲试，志在必得，仿佛那宝贵的一个候选人名额非自己莫属。
赵老师目光左一圈右一圈逡巡了教室两周，然后手一压，果断发出指令：请同学们展示最亮的你，为班级争光，最美的声音——开始！
同学再次沸腾了，大家一个个争相登台献艺，气氛紧张而热烈。
赵老师侧着身子，站在讲台一边，用心看着，听着，判断着，时不时揉一揉酸胀的腰——几天前，她和同学们一起打扫卫生，在搬动一块石头时，不小心把腰给闪了，到现在还隐约作疼。
活动紧张有序地进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赵老师的腰疼似乎也越来越厉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正午透过玻璃窗射下的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晶莹的光亮，似反光的一粒粒珍珠。
台上台下热情高涨。
场面越发热烈。
突然，赵老师身边响起一个弱弱的声音：老师，您腰不好，站着太累了，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赵老师扭头一看，只见右边三排的牛晓丽拿着自己的凳子，站在一边，红着脸，局促地看着自己。
晓丽，你这是……赵老师仿佛没听清，疑惑地看着她。
您腰不好，站着太累了，这是我的凳子，您坐下休息一会儿。牛晓丽说着，把凳子放到赵老师一边，噔噔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和同桌合坐一个凳子，侧着身子，低着头，脸红红的，两手来回拧着细长的发辫。
看着这个平时不太言语，走路总是低着头，学习成绩居后，她平时并不怎么太关注的女生，看着眼前这张稚嫩稍显紧张羞怯的圆脸，赵老师心里蓦地一动，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那股暖流先是细细的，轻轻的，发出细碎的流动声，继而如洪水冲击堤岸，发出轰鸣般声响。
她觉得，这是她今天，此时此刻，不，是从教以来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这个声音温暖着她，打动着她。那一刻，她清晰地觉得，这就是她苦苦找寻的那个“最美的声音”。
她把自己的感受讲给全班同学听，教室里片刻宁静之后，顿时响起噼里啪啦掌声。同学们一致认为，这是当之无愧的真正的最美的声音。
看着一张张稚气的脸，清纯的眼睛，赵老师眼睛润湿了……连日的腰痛早已一扫而光，只觉得热热的，通体是那么舒坦。
走出教室那一刻，赵老师心里甜丝丝的，脚步很轻松很轻松。
在同学们的一致建议下，五（6）班把这一声问候，作为“最美的声音”上报到学校。在随后公布的实小年度“十大最美声音”中，出乎所有同学的预料，牛晓丽名列榜首，获得特别奖，照片和那句话一并刊登在学校巨幅宣传栏里。照片上的牛晓丽依然羞涩着侧着身子，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犹如春风拂过。
收破烂唻
导读：他抖抖地接过那包钱，手里捧的仿佛不是钱，而是一座山，一座他一辈子都扛不起的山。
他从骨子里瞧不起父亲。
父亲不仅长得矮小，形象猥琐，还折了一条腿，走路一颠一跛像鸭子。这不算什么，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不管碰到谁，从来都是他先跟人家打招呼，仿佛谁都比他高一辈，没一点男人的血性。
父亲推一辆独轮车，每天天一亮就走村串巷吆吆喝喝：收破烂唻——收破烂唻——那公鸭嗓子的叫声，要多刺耳有多刺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他脑子里没有任何母亲的印象。只听说母亲在他很小时跟一个外地人跑了。从小学到初中、高中，他都在自卑中渡过。他又是个极要强的人，凡事都想超过别人。他聪明好学，每次考试都是班级第一。这是他唯一在同学面前值得骄傲的地方。
高中毕业他考上一所名牌大学，父亲脚不着地张罗这张罗那，把积攒了多年的钱一股脑掏出来塞给他，满心欢喜地想去送他却被他一口拒绝了。他不想一进大学门就让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的同学知道他有那么一个猥琐不堪的父亲和残缺不全的家。
在大学，他学业优秀，每学期都能拿到一等奖学金。靠着丰厚的奖学金，他无须再往家里伸手要钱。一年到头，他极少回家。每年暑假，他都以做实验为由整假期待在学校。
大学毕业前夕，他突然接到六叔打来的电话，说他父亲病重，要他赶紧回家一趟。六叔是他的堂叔，也是村里父亲唯一能说上话的老邻居。一到家他才知道，父亲出车祸去世了。六叔告诉他，父亲捡破烂时太过专心，汽车来了连刺耳的喇叭声都没听见，结果就被撞了。
父亲的死，他并没感到多大悲伤，反而有一种莫名的轻松感。
他明天要返回学校。六叔晚上要他过去喝一杯。他不知怎的喝高了，说了很多很多，比跟父亲说了一辈子的话都多。六叔始终默默听着，一言不发。说到从小到大他都很瞧不起自己的父亲时，六叔咽下一大口酒，重重叹了口气，说：“你不该看不起他，不该啊。”
“为什么？”他不服气地反问道。
“你还是先听我说个故事吧。”六叔说着，咕咚，咽下一大口酒，说开了——
“那年秋天的一个早晨，天下着小雨，有个男人一大早去镇废品收购站卖废品，半道上听到有孩子的哭声，男人跑过去一看是一个两三岁大小的男婴，男婴的一只脚严重变形，不用说这是一个因残疾被丢下的弃婴。男人当时已结婚，老婆一直没生孩子。男人觉得这是上苍赐给他的一个孩子。男孩子当时身上都淋湿了，浑身青紫，男人顾不得卖废品，抱着男婴跑到医院看病，医生说要治好必须做手术，而手术费用至少需要一万元。那个时候一万元可不是个小数字。医生还说，最好趁着岁数小，手术越早做越好。男人手里没那笔钱，只好抱着男婴回了家。”
“男人带着男婴拼命捡破烂，就想早一天攒够钱给男婴做手术。可一年一年过去，看着男孩一天天长大，凑够做手术的钱却差一大截，男人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那时外边有个建筑工地从村里要人，男人知道了缠着领工的死活要跟着去打小工。领工的实在拗不过就把男孩托付给邻居照看着。男人跟着领工的去了工地，包工头看男人那么瘦小，怕干不了搅拌水泥一类的重活不肯收，领工的好说歹说包工头才答应下来。可谁也想不到刚干了不到三天，男人就出了事故，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一条腿摔折了，人家赔了一万元。男人用那笔钱给男孩做了手术，他自己却因为没钱治疗把腿伤给耽误了，从此留下残疾。老婆不愿跟他受苦受累，跟一个游方郎中跑了。男人带着男孩又当爹又当娘，一把屎一把尿，靠捡废品把男孩拉扯大，供他上了大学，可男孩却嫌弃他这个养父……”
“六叔，您别说了……”他嘴唇哆嗦着，哽咽着，长满风刺的脸颊上两行热泪如两匹脱缰的烈马奔涌而下。
“不，我要说，再不说明白恐怕下面这个秘密就要被带进棺材里了。”六叔说到这里，停顿下来，眼睛红红的，咕咚，吞下一口酒说，“你父亲的那次事故不是个意外，是他故意那么做的。”
“故意做的？！”他噙着泪水，疑惑地看着六叔。
“因为他听人说，在工地干活出了事故人家是要赔偿的。他为了早一天筹足给你治病的钱，才出此下策，豁上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当时我就在你父亲一旁干活，出事后我一直纳闷好好的咋会掉下去？是你父亲临死前告诉我的。这些年，他一直为这事心里愧得慌，觉得对不起人家包工头……”六叔说着，从身上拿出一个蓝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堆大大小小的钞票，有十元五元的，也有一块两块的……有的皱皱巴巴。
“这是你父亲留下的一万元钱，他要我代他把这些钱还给包工头，也好了了他的一桩心事……”
他抖抖地接过那包钱，手里捧的仿佛不是钱，而是一座山，一座他一辈子都扛不起的山。
倏地，他隐约而清晰地听到父亲熟悉而陌生的吆喝声：收破烂唻——收破烂唻——那声音是那么浑厚那么动听，一遍遍萦绕在他的耳畔，始终不肯散去。
挖丹参的少年
导读：丹参岭上，哗啦哗啦的？头声响再次欢快地响起来，那声响比以前更大更有力，宛如在山涧流淌的小溪，欢快地跳着，跃着，淙淙淙，一直流向远方。
丹参——鲜的，2元一斤，干的8元一斤！
收丹参唻——丹参——
刚一入秋，收丹参的吆喝声在村里的大街小巷如期而至。那拉着长长的尾音、韵味独特的吆喝声和诱人的价格，把留守在村里的少年们的心给搅动了。
我早已按捺不住。星期天一到，我抓起头，吆喝上迟文凯、刘大伟几个要好的同伴，兴冲冲向村西进发。那里有一道山岭，密密麻麻长满了野丹参，是每年我们挖丹参的必去之地。
没有风，天气平添了几分闷热。我们一个个撅着屁股用力刨着，任凭汗水从脸上呱嗒呱嗒往下淌，谁也顾不得擦一把，只想着多挖几棵丹参，也好多卖几块钱，换来馋涎已久的零嘴之类的好东西。
正挖着，迟文凯突然咋咋呼呼说：快看，快看，他也来了！
谁来了，大惊小怪的！抬头一看，只见那边羊肠小道小道上，走来一个矮壮的熟悉的身影，肩上扛着一把大撅头，手里抓着一只尼龙袋。马大壮？他来凑什么热闹？！
马大壮的爸爸是镇建筑公司老板，家里最不差的就是钱。在我们初一（8）班，他家是条件最好的。说不清什么原因，我们几个小伙伴没来由地排斥他，不和他一起玩耍，就连上学放学都走不到一块，每次他都一个人来来回回，像一只落单的大雁。
只见他涨红着脸，气喘吁吁地朝我们走来。我们几个不约而同地停下手里的活，连讽带刺地说：哼，你来干什么？你家不稀罕这俩小钱啊？
你……你们不要这么说好不好？这药材你们能挖的，就不兴我马大壮挖？没道理啊！他有些激动地说。
他的回答令我们很不爽。都十三四岁，正是谁也不服谁的年龄。只听刘大伟说：就兴我们挖，你不能挖，咋的了？！说着，故意把头在一块石头上顿了顿，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马大壮没有退却的意思，仰着头说：我们知道你们嫉妒我家有钱，可那是我的错吗？有钱没钱是大人的事，与我何干？还有，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来挖丹参？
为什么？还不是图卖俩钱自个儿花花？迟文凯靠前一步说，红彤彤的腮帮子上满是泥水，脸上横一道竖一道，早已成了大花猫。
马大壮看了，吃吃笑了。
你敢取笑我？快说，挖了干什么，不然，我可不客气！迟文凯牛哄哄地说着，学着刘大伟的样子，把头在石头上顿了顿，眼睛瞪得像要发疯的小野牛。
别以为我怕你们，说就说，我卖了钱是给……马大壮说着，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给谁？该不是给我们吧？我们哈哈哈笑着说。
给你们几个？做梦娶媳妇去吧！我是……给赵——晓——苗。马大壮一字一顿地说。
给谁？赵晓苗？你给她？你该不会……说到这里，我照着《天仙配》里牛郎织女的大媒人老牛那样，故意竖起两根大拇指，指头对指头弯了两弯。
别那么狭隘好不好好不好！我听人说，赵晓苗父亲打工受了伤，家里连买药的钱都没有，更没法供她上学了，听说她就要辍学了。她以前帮过我的学习，现在她与难题了，我咋能坐视不管？那还算是同班同学？马大壮挺了挺胸膛，一张脸红红的，很激动。
你说的是真的？我们一个个盯着马大壮的脸。
骗你们……骗你们是小狗！马大壮焦急地辩解说，神情仿佛受到极大侮辱。
你家那么有钱，你要帮她，你完全可以伸手问你父母要啊……
我才不呢，我要凭我的劳动来帮她，这样才光荣。再说，那样得来的钱，赵晓苗一定不会要，她那么倔……
我们都沉默了。
我们都知道，刚上初一的时候赵晓苗的妈妈就病故了，爸爸常年在外地打工，她和奶奶一起生活。她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数学特好。有几次她还主动辅导过我的数学。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拿定主意，可又担心迟文凯他们会怎样想。
我灵机一动，伸手把迟文凯、刘大伟叫到一起，说，赵晓苗现在遇到难处，他马大壮能伸出援助之手，我们作为班里响当当的四大男子汉之三，该怎么办？
怎么办？帮她呗。那天我值日迟到了，是赵晓苗替我打扫的卫生。刘大伟说着，看了迟文凯一眼。
看我干什么？一个字：帮！迟文凯说。远的不说，就说上次我的膝盖破了那事，是她赵晓苗拿出自带的针线帮我缝好的。
真没想到，我一提议，他们都立马响应……我心里隐隐有几分得意。同时，一种神圣感油然而生。
马大壮看我们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脸茫然。
马大壮，我们商定了，卖了钱都给赵晓苗，毛主席说了，我们万众一心，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坚决不能让她失学！刘大伟一步跨到马大壮身边，把瘦小的胸脯拍得山响。
太好了，咱们一起想办法帮她。马大壮兴奋地说。
别光顾着说了，都什么时候了，快挖吧，咱们多挖一斤，她赵晓苗距离辍学就远一步。我招呼说。
呼啦，刘大伟他们转眼散开，弯腰挖起来。马大壮扛起头，要到另一边，那里丹参稀少。我一把拉住他：别走了，都在这里挖，这儿最多。
好咧。马大壮看着我，咧着嘴吧笑了。
丹参岭上，哗啦哗啦的头声响再次欢快地响起来，那声响比以前更大更有力，宛如在山涧流淌的小溪，欢快地跳着，跃着，淙淙淙，一直流向远方。
马大壮一边低头挖，一边带头唱起了歌：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紫色的丹参花开遍了山岭，愉快的歌声温暖我心窝……
大家齐声应和着，欢快的歌声飘满丹参岭，飘向岭下的山村，飘向更远更远的山野……
放风筝
导读：当一个人，身处在顺境或逆境的时候，是成为一只满足现状、落地成一张废纸，还是昂扬奋进成一只雄鹰？最终结果都由这个人自己决定的……
儿子刚进家门，就看到父亲正在家里忙活。儿子有些纳闷，父亲天天在工地上忙着打工，很少能见他在家的身影，今天哪来的闲工夫，是工地没活干，放假了？还是……儿子琢磨不透。
儿子很高兴。今天是星期天，天气很好，有微风轻轻吹着，儿子早跟村里几个要好的同学约好了，要和他们一起到村头放风筝。
爸，给我几块钱，我要买个风筝，跟同学一起放风筝。儿子说。
放风筝？好啊，正好我给你买了一个，我也和你一起去放风筝。父亲说着，变戏法般地拿出一大风筝。儿子惊喜地抢过去，迫不及待地展开，是一只蝴蝶风筝。
这风筝太漂亮了，那颜色上的，那蝴蝶的眼睛画的，那骨架扎的……儿子拿着风筝，翻过来复过去地看着，眉色飞舞地说着。
爸，你买的？该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儿子说着，眼睛朝西边看了又看。不对呀，太阳还是东升西落，方向没变……儿子故意咋咋呼呼说。
儿子的记忆中，这是父亲第一次给自己买风筝，要陪自己放风筝。之前，父母从没舍得给自己买过风筝，他也没放过风筝。
对于儿子夸张甚至戏谑的动作和话语，父亲嘿嘿一笑，没说什么，伸出一双粗糙的大手，在儿子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说，小子，走吧，放风筝去！
儿子在前跑，父亲在后边跟。父子俩一前一后，来到村北小广场。那里，早有一些放了学的孩子们在放风筝。儿子很快加入到放风筝的行列。刚过一会儿，儿子又跑回来，把风筝还给父亲，说，风筝不好，放不起来。
父亲很纳闷，要儿子再放一次，演示给他看一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儿子噘着嘴巴照做了，可还是放不起来。父亲仔细一看，蓦地明白了，儿子是顺着风放的，风筝一松手，就一头栽倒地。
父亲说，你再换个方向试试。儿子将信将疑地转过身，又放了一次。这次，风筝迎着风，飘飘摇摇地飞起来，而且越飞越顺，越飞越高，很快就压倒了小伙伴的风筝，成为十几只风筝中飞得最高最好看的一只。儿子开心极了，兴奋地跑着，噢噢叫着。
父亲站在这边静静地看着。看着看着，眼前恍惚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自己上初中时的情形。父亲那时是班里的学习尖子，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他成了所有老师的宠儿。老师的宠爱，让他飘飘然起来，成绩一落千丈，怎么也赶不上来，加上家里变故，从此一蹶不振，老师们失望极了，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他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就跟着村里人外出打工，成了一名打工仔……回想起这些，到现心里还隐隐作痛。因此，他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儿子天资聪慧，学东西很快，成绩一直名列班级前茅，这让他感到十分欣慰，这也让他更加一门心思在外打工赚钱。他觉得，只要赚更多钱，儿子的未来就会更有保障……可眼下正上初一的儿子却……唉！父亲重重叹一口气。
儿子放风筝累了，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看着儿子一张热气腾腾红红的充满朝气的脸，父亲的心里柔柔的，暖暖的。父亲问儿子：
儿子，你知道为什么第一次风筝放不起来的原因吗？
不知道啊。
那你知道第二次风筝为什么又能飞起来？
也不知道，我正想问您呢。
儿子，你注意了没有？第一次放你是顺着风，而你第二次放，是顶着风……
顺着风飞不起来，逆着风却就飞起来了，太违背常理了，真不可思议……儿子一边自语着，一边举着风筝反复演示着。
是啊，看起来是有些不可思议，可你仔细一想就会明白过来，这顺着风的时候放，风筝没有任何阻挡，重心就会前倾，就会不思进取，结果一头栽下来；顶风放，风筝害怕跌跟头，就拼命仰头、攀升，这样就越飞越高，越飞越高……父亲说着，站起来，两只大手在半空中比划着，那两只手成了一只展翅欲飞的风筝。
当一个人，身处在顺境或逆境的时候，是成为一只满足现状、落地成一张废纸，还是昂扬奋进成一只雄鹰？最终结果都由这个人自己决定的……父亲自语着，默默地注视着渐渐长高的儿子。
儿子隐约从父亲的话里、眼睛里读懂了什么，拿着风筝，低着头，半天一句话也没说。
逍遥，来呀，咱们接着比，这次看谁的风筝飞得更高……那边传来小伙伴的催促声。
比就比，等着瞧吧！儿子说着，拽着风筝，迎着风，奋力朝前跑去。那只大蝴蝶在儿子的头顶上一飘一飘，儿子、风筝、田野、村舍……构成一幅动人的初春乡村图。
看着儿子奔跑的背影，父亲会心地笑了，眼角的皱纹渐渐舒展开来。他清楚，那些事前好的话都是多余的了。
父亲没有告诉儿子，就在昨天，在工地上推水泥的他，突然接到儿子班主任的电话，说你儿子这几个星期有些摸不着北，只顾贪玩，老师的话都听不进去……他如百抓挠心，放下电话，向包工头请了假，急匆匆赶回家。路上看到有孩子放风筝，想起很久就欠儿子一个风筝，牙一咬，就买了一个。一路上，他还精心准备了一抬筐两篓子的话，想和儿子一起放风筝的时候跟儿子好好谈谈。
爱你，让我抱抱你
导读：紧闭双眼的赵老师缓缓睁开眼，笑容在她那张饱受疾病折磨的瘦削的脸庞上绽放成硕大一朵美丽的花，那花愈开愈艳，再也没有凋零、消失……
吃过早饭，四（1）班班主任赵雅静老师早早去了学校。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她要早点赶到学校给班里参加比赛的运动员打打气。
正走着，迎面碰到四（8）班班主任刘礼梅老师。刘老师和她对桌办公，比她早一年参加工作，两人相处不错，经常相互开个玩笑戏耍对方一把。
“赵老师，今年的运动会团体冠军我们班是志在必得，你们班就早早缴械投降别争了。”刘老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凭什么？是英雄狗熊咱走着瞧！”赵老师也不示弱。说实话，这次运动会夺冠呼声最高的就数她俩带的这两个班，而四（1）班是运动会“两连冠”得主。
如果桂冠落入旁人之手，那自己以后怎么带这个班？冠军一定要拿下！赵老师心里暗下决心。
比赛开始了，运动场上沸腾了，整个体育场成了掌声、笑声的海洋，成了张扬少年意气、激情的大舞台。
四（1）班参赛的第一个项目是1500米跑。就在广播里刚传来“请参加1500米预赛的同学到点录处点名”播报时，体育委员兼班级运动会副总指挥的马小跳气喘吁吁跑过来，急促地说：“老师，牛小力的1500米跑不了了，肚子痛！怎们办，找谁上？”
“什么？关键时刻掉链子。胡总利，你把牛小力送到卫生室去，快！”赵老师果断吩咐，可在让谁接替牛小力的这1500米比赛问题上赵老师一时犯了难。
“谁替牛小力跑？”赵老师一连问了三遍，同学们你看我我看你，没人应声，因为每个同学都知道，比赛输赢事关班级荣誉，如果事前没训练跑砸了，遭同学埋怨不说，那个责任担不起。
“完了，完了，一旦这个项目弃权，冠军想都别想了。”赵老师懊恼地说，她心里又焦急又失望。
“老师，我……我想试试！”突然，坐在看台上的张二虎低声说，虽然声音不大，赵老师却还是清楚地听见了。
赵老师一阵惊喜，可随之又很失望。这个张二虎和名字名不副实，个头不高，长得瘦瘦的，平时不大言语，课下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显得很孤独。赵老师一直想找他深入谈过，可自己才接这个班不到两个月，无暇顾及过来。
“就他这样能挑得起这个大梁吗？”赵老师心里很是疑惑。
“老师，让我试试吧！”张二虎说着，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热切地看着赵老师。
“老师，就让他试试吧。”几个同学齐声说。
“好吧，救场如救火，就你了，老师相信你！”赵老师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答应了。
1500米比赛开始了，谁也没想到，表面看瘦小的张二虎跑起来虎虎生风，一骑绝尘，轻松夺得第一名。
看着张二虎冲线的那一刻，赵老师心里充满了惊喜和自豪，她对这个其貌不扬不显山不露水的张二虎刮目相看了。
张二虎涨红着小脸，兴奋地朝班里跑过来。赵老师早早站起来，激动地迎上去，张开双臂，一把将张二虎紧紧抱住，抱着他兴奋地原地转了两个圈。张二虎的脸更红了，红得像初升的火红的太阳，脸上满满的激动和幸福，张二虎一整天乐得合不拢嘴。
比赛开门红的喜悦和兴奋激励着班里所有运动员，他们一个个奋勇争先，再次夺得团体冠军，实现了他们四（1）班三连冠的梦想。
晚上，赵老师兴奋得久久没有入睡，领奖台上的欢呼声和校长赞许的目光都让赵老师感到激动，最令她感动的还是张二虎的举动，是关键时刻他的自告奋勇，一马当先才保住了冠军的殊荣。她想好了，明天星期天就去他家家访，好好夸夸这个勇敢的小男孩。
十点多了，赵老师正想入睡，突然手机响了，谁会这么晚了打电话？莫不是那个他？摁上接听键，那边传来一个老人激动的声音：“赵老师，您好，我是张二虎的奶奶，谢谢您，孩子今天回家，一直高高兴兴地跟我说，老师今天抱他转了两圈，刚才睡觉前还偷偷和我说，老师的怀抱真温暖，这就是妈妈怀抱的感觉吧？”赵老师心里很高兴，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兴奋的一个拥抱给孩子带来如此美好的感觉。可接下来老人的话又让赵老师心里很沉重，老人说“老师，不瞒您说，我们这孩子不到一岁他爸妈就离了，他妈妈改嫁到外地去了，他爸又重组了家庭，他从小和我一起长大，这孩子做梦都梦见他妈妈……”
放下电话，赵老师彻底失眠了。她把班里的每一个学生都仔细回想了一遍，一个想法诞生了——她要给办理每一个学生，尤其那些家庭特殊、个性特殊的学生一个暖暖的拥抱。这就叫ADYB计划——爱的拥抱。
接下来的那些日子里，赵老师的计划启动了。那句“孩子，老师想送给你一份特殊的礼物——让我抱抱你好吗？”的温柔的话语，连同她那一个个紧紧温暖的拥抱，时常出现在教室里、校园的花坛里、操场上……有时是在学生学习进步了，有时是学生知错就改了，有时是学生主动问老师一声好……而每一个被她拥抱过的孩子明亮的眸子里都写满了兴奋和开心，不少孩子的眼睛里波光粼粼。
四十年后的一天，身患重病生命垂危的赵老师躺在病床上，她教过的那些学生们看她来了，他们一个个像老师当年拥抱自己那样，紧紧地深情地拥抱着赵老师。紧闭双眼的赵老师缓缓睁开眼，笑容在她那张饱受疾病折磨的瘦削的脸庞上绽放成硕大一朵美丽的花，那花愈开愈艳，再也没有凋零、消失……
草儿青青，梦长长
导读：埋葬刘草儿的那个晚上，赵老师办公室的灯和村子里各家各户的灯一样，一直亮到很晚很晚。
1
“草儿，这学你就别上了，我都说了多少回了，你咋这么不听话？唉，都怪我，半死不活的，我容易吗我……”
一进门，书包还没放下，就听爹在屋里又絮叨上了，草儿的心像坠了一块铅砣子，一下子沉了下去。
“爹啊爹，您就让我上完这个学期，到放暑假我就退学不行吗？”草儿心里对爹娘说着，鼻子一酸，眼泪快要流下来。
草儿爹一心想要个儿子，在生下草儿和二妹之后，东躲西藏，一口气又生下两个丫头，可爹还不死心，没成想，在工地打工时走神把腿摔折了，再也干不动重活，草儿娘又是个病秧子，这才不得已带着一群妻儿老小回到老家种地、放羊，日子过得很艰难。
草儿都十四岁了，在村小上小学五年级。按说该上初中一年级了，可草儿要照顾那几个妹妹，直到十岁才上小学一年级。草儿学习很用功，门门功课都很好，班主任赵老师说草儿是上学的好苗子，将来准能考上大学。草儿曾偷偷跟班里的小伙伴们说，她最大的梦想是将来能考上大学，走出大山，到城里找个好工作，赚很多很多钱给爹娘花，供妹妹们上学。
可草儿爹却觉得女娃子，迟早要嫁人，书念多念少没什么，再说家里也供不起啊。特别是村里那几个初中没毕业就外出打工的女娃子不断把钱寄回家，父母拿着汇款单逢人就显摆的情景，深深刺痛了草儿的爹。草儿爹三番五次动员草儿退学，可草儿就是不答应。
2
其实，草儿不答应，不是她年纪小不懂事，不体谅爹娘，是因为草儿还有个小小的心愿未了。
草儿的学校地处深山，条件异常艰苦，根本留不住老师，多年来靠支教的大学生维持办学。教草儿的赵老师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两年了，赵老师多才多艺，草儿她们很喜欢赵老师，天天怕的就是赵老师会哪一天突然离开不教她们了。
前段时间，赵老师家访时不慎摔折了一条腿，走路靠拄着木棍，一瘸一拐地。她不止一次看到赵老师望着大山发出重重的叹息。她还听人说，赵老师同学的爸爸在南方开办了一家私立学校，多次邀请他去教学，工资是这里的好几倍，赵老师一直没答应。想起这些，草儿害怕极了，怕老师真的不管他们，拍拍屁股走人。
草儿比班里其他学生岁数大。草儿想，自己虽然下学期不能上学了，大学梦成为泡影，可其他同学将来还要考大学，不能没有老师。
赵老师对她们那么好，一定要想办法留住赵老师！这是草儿最大的心愿。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班里几个要好的女同学，几个山里女娃召开“诸葛亮会”，用了一个下午总算想出一个办法，赵老师不是摔折了腿，一直靠拄着木棍走路吗？要是能送他一副拐杖，他一高兴，说不定就不走了。可买拐杖得需要钱呐，钱从哪来而？草儿的脑子灵光一闪，有了，这周围最不缺的是山，山上有的是药材，药材不就是钱吗？草儿的这个建议得到了伙伴们的响应，大家拍手叫好，夸还是草儿最聪明。草儿要大家保密，对谁也不要讲，等钱攒够了，拐杖买来了好给老师一个惊喜。
草儿和那几个女同学每天放学后、星期天就借着上山捡柴、挖兔子食、玩耍的机会挖药材，然后卖到镇上的药材收购站。
一个星期过去，一个月过去……离放暑假没几天了，几个小伙把卖药材得来的钱凑在一起，几颗小脑袋围在一起数了又数，可还差十几块。草儿说，缺的这些钱我来解决。
3
期末考试结束了，草儿又是班级第一。可草儿没有因为考得好多高兴，她心里很着急，前几天她听说赵老师的同学又来信催他南下。再过一两天就要放假了，赵老师就要回去了，拐杖必须赶在赵老师回家之前买来。
早晨，太阳刚露出半个脸，草儿就扛着镢头上山了。草儿不知道，在她上山的那个时间，赵老师正拉着拉杆箱，站在通往县城的一个站牌下等车。赵老师不时扭头回望一眼草儿上学的学校。
远远地，车来了。赵老师拉动了拉箱，突然班长牛小力气喘吁吁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师，出事了，刘草儿从悬崖上摔下来了，快不行了……”
“什么？！快走！”赵老师扔下拉箱，拉着牛小力就跑。
刘草儿家的院子里，站满了人，人们一个个眼圈红红的。
赵老师分开众人，跑到屋里，只见刘草儿头上缠着绷带，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蜡黄蜡黄，没有一点血色。她爹娘趴在那里，哭得背过气去。
诊所医生说：“她走了，这娃，可惜了。”
“她怎么会去挖药材？”赵老师沉痛地问道。
牛小力说：“老师，听班里的女同学说，她怕您走了不回来了，就和那几个女同学一起，偷偷挖药材卖钱，想给您买一副拐杖留住您。”
“买拐杖？这个傻孩子，都是老师害的！”赵老师呆住了，痛心地说，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4
刘草儿葬在了距离学校不远那座荒草丛生的东山上。
埋葬刘草儿的那个晚上，赵老师办公室的灯和村子里各家各户的灯一样，一直亮到很晚很晚。
幸福的平安果
导读：孙晓霞一听，大颗大颗的眼泪骨碌碌从瘦削的脸颊上滚落下来，她感到满肚子的委屈，将憋子肚子里已久的那些心酸事一五一十地倒出来——
接到班主任电话的时候，孙晓霞正站在架子上，两只胳膊紧绷着，用力往上托着一桶泥子，颤颤巍巍地递到站在上面手拿瓦刀的姐妹手里。
谁的电话？孙晓霞心里自语着，将沾满白灰的一只手插进裤兜里，摸出手机一看：是儿子的班主任赵老师打来的。孙晓霞心里一惊：千万别出什么事！儿子上初中一年级半年多来，班主任已打过好几次电话，每次都是儿子闯祸的事。孙晓霞忙摁了接听键：你是赵侃侃的家长吗？
是啊是啊，我是小侃的妈，老师您有什么事吗？孙晓霞忙不迭地说。
你儿子太气人了，你抓紧来一趟吧。
老师老师，惹啥事了？
来了再说吧。说着，班主任挂了电话。
孙晓霞拿着手机一愣，心里慌慌的，好说歹说总算跟包工头请了一个小时的假，骑上自行车急忙往学校赶。
到了初一级部办公室门外，孙晓霞一眼看见儿子侃侃正低着头，站在赵老师的办公桌旁，小脸一扬一扬的，满不在乎的样子。赵老师的桌子上放着一只精美的包装盒和一只大红苹果。儿子的神情让孙晓霞很生气：好你个熊孩子，你妈我为了你累死累活地干，就盼着你把书念好，将来有个出息，你倒好，三天两头给我惹祸，看我今天不揍死你！
孙晓霞忘了敲门，一脚闯进来，咚咚咚，走到赵侃侃跟前，扬起巴掌就打，被赵老师赶紧给拦住了。赵侃侃脖子一缩，吐了一下舌头。
老师，又给您添麻烦了。孙晓霞红着脸，胸脯一鼓一鼓的。
你先坐下，咱慢慢说。赵老师拉过一把椅子，让孙晓霞坐下。孙晓霞说什么也不肯，赵老师一再坚持，她才勉强坐在椅子的边上。孙晓霞眼圈红红的，眼泪就要流下来。
赵老师递给孙晓霞一杯茶水，然后讲起了事情的原委——
今天是平安夜，学校为了培养学生节俭意识，同时也为了让学生集中精力搞好学习，早在前几天就已经下了通知，不准学生花钱到校外买昂贵的平安果。全班54个同学除了赵侃侃以外，别的没一个出去买的。退一步讲，你买也就买了，可居然还模仿我的笔迹写了请假条给门卫，撒谎说感冒了出去拿药。你看看，这又是平安果，又是什么冻疮药的，你说气人不气人？！
孙晓霞一听，大颗大颗的眼泪骨碌碌从瘦削的脸颊上滚落下来，她感到满肚子的委屈，将憋子肚子里已久的那些心酸事一五一十地倒出来——
孙晓霞身体不好，赵侃侃的父亲几年前外出打工，骑摩托车回家的路上出车祸死了，孙晓霞求人跟建筑队刮泥子。刚开始那阵子，孙晓霞一天下来，腰酸背痛脖子梗，胳膊肿胀得像棒槌，举都举不起来。有一次，孙晓霞一不小心，从架子上掉下来，锁子骨都折了，包工头死活不要她干了，她哀告半天总算保住了这份饭碗。每年入秋刮泥子，天气又凉，泥子粘在手上脸上，冰凉火辣。两手的虎口上满是口子，泥子一碰，生疼生疼，殷红的血咕咕往外冒，止都止不住。遇到活紧的时候，白天晚上连轴转。冬天活停了，手掌上那些口子都不敢碰一下凉水，一碰钻心的疼……
孙晓霞抽抽噎噎地说着，赵侃侃的眼泪早已吧嗒吧嗒流下来。赵老师眼圈红了，他后悔不该动辄把赵侃侃妈妈喊来，对赵侃侃的不懂事，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你说，你买那么贵的苹果干什么？这药布又是怎么回事？孙晓霞止住眼泪，回到今天的事上。
妈，我……我……赵侃侃斜眼看一眼孙晓霞，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赵侃侃，你把实话说出来以后别再犯了就行，别再让你妈生气。赵老师说。
妈，我……我是给你买的平安果。你天天刮泥子上架子很危险，今天是平安夜，我听同学说吃平安果很灵验，可以保佑亲人一生平平安安，这药是给你虎口上缠的，医生说药效很好，这样你就不怕碰着水就疼了……赵侃侃眼泪汪汪地说。
你——你这熊孩子！孙晓霞的眼泪哗一下落下来，她站起身，下意识地伸手想搂过赵侃侃，可一想到这是在办公室，又坐下了。
噢，是这么回事，这孩子。赵老师心里一动，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多懂事的孩子啊，都怪我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对后进生没有耐心，要是再多问几句，说不上他也就把事情说清楚了。赵老师自责着，走到赵侃侃跟前，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你违反了校规，可你的出发点是好的，情有可原，老师原谅你了，没事了，快去教室上课吧！
赵侃侃噙着泪水，看看妈妈，又看看赵老师，转身就往外走，快到办公室门口时，却又停住了。他扭过头，朝赵老师深深鞠了一躬，转身朝教室跑去。
看着赵侃侃越来越小的身影，赵老师和孙晓霞相视一笑。桌子上，那只大红平安果也甜甜地笑了。赵老师拿起平安果递给孙晓霞，孙晓霞接过来用力掰成两瓣，一瓣塞到赵老师手里，一瓣揣进兜里，她跟赵老师打个招呼：赵老师，我走了，再不就迟到了。说着，腿一抬，轻快地骑上车，走了。
阳光明媚，校门前的马路上，不时传来叮铃铃叮铃铃的清脆悦耳的自行车铃声。
折柳的少年
导读：看着小男孩矮小的身影消失在树林的那一边，老柳的泪再也止不住了，他喃喃自语：孩子啊，你知道吗？救你的那位叔叔不是别人，是爷爷惟一的儿子啊！
老柳58岁了，离规定退休年龄还有两年。单位照顾老柳，让他管理院子里那些花花草草，每天拔拔草，松松土，剪剪枝，工作倒也清闲自在。不过老柳干得挺认真。同事笑他死心眼，糊弄两年退休得了。老柳脸色一沉：那怎么行？那是我老柳做的事吗？！
再过三天就是清明节了，这天，老柳正在花坛边松土，无意中发现有个八九岁大小的男孩，翻过低矮的栅栏，正往距花坛十几步远紧靠栅栏的一棵柳树上爬。老柳放下锄头，赶紧小跑过去，问小男孩干吗偷爬树，小男孩一见来了人，也不说话，哧溜溜下来，一抬脚跑了。老柳苦笑着摇摇头，说，这孩子，真淘气。望着小男孩跑远的背影，老柳的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儿子小时候头戴柳条帽，拿着木棍当冲锋枪的淘气样子，鼻子一酸，眼圈红了。老柳叹口气，说，老了老了，不争气了。
第二天下午下了班，老柳正要回家，下意识地朝柳树那边看去，只见那个小男孩又往树上爬，一只手紧抓着一根柳树枝。这小家伙，跟我玩猫捉老鼠的把戏。老柳想快跑过去制止，刚一抬脚，猛然想到，万一孩子受了惊吓跌下来伤着咋办？老柳便放轻脚步，蹑手蹑脚走过去，正要折枝的小男孩也发现了站在树下的他，这次小男孩没有立即从树上溜下来，却抱着树干低头望着老柳，和老柳僵持着。老柳好说歹说，总算把小男孩哄下树。
老柳弯下腰，慈祥地看着小男孩，问他咋为啥三番五次来折柳枝？是想做柳帽还是做柳笛吹？小男孩低着头啥也不说，老柳的耐心出奇的好。也许是见老柳不那么凶，小男孩突然头一仰，咕嘟着一张小圆脸，反问道：干嘛非要告诉你？我偏不！
老柳被小男孩倔强的样子逗乐了，那一刻他觉得眼前这小家伙像极了小时候的儿子。老柳备感亲切，却故意脸色一沉，说，你不说，我明天就到学校找你老师，告诉他你攀折柳树，不爱护公物，不是好学生。
小男孩急了，说，好爷爷，求求您，千万别告诉老师，我妈妈知道了她会很生气的，爷爷，您一定要知道为什么？
老柳点点头。
那我给您讲个故事吧，这是我妈妈讲的故事——
有个小男孩，他爹在他三岁的时候出车祸死了。三年前，他六岁，夏天发大水，中午，小男孩趁妈妈不注意，从家里跑出来，跑到城西河边看发河水。那条河很大，一直流到很远很远。那天河水很急很大，发出狮子一样的吼声。小男孩拍着手兴奋地喊着叫着，围着河坝跑，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滑进了河里，小男孩在河里一浮一沉，眼看就要被河水冲走了，这时有人纵身一跃，跳进了河里，费了好大劲才把小男孩托上岸，可最后救人的那人却再也没能上来，打捞人员沿着河流一连找了好多天也没找到。妈妈说，救小男孩的那位叔叔才三十多岁，那天他正要给在单位值中班的父亲送饭，碰巧遇到小男孩落水……小男孩说到这里，眼圈红了，嘴唇哆嗦了几下，用小手背擦了又擦。
小男孩说，你可能猜到了，那个惹祸的小男孩就是我。小男孩说，每年清明节，他跟妈妈给爸爸上坟，妈妈每次都要去折几根柳枝插在爸爸的坟上。妈妈说，清明插柳，死去的人就能看见亲人，就能和亲人团聚。
小男孩说，后来，他上小学三年级了，有一天他从一本书里看到死去的人尸首找不到了，亲人就会给他做衣冠冢来祭奠他。小男孩说，他很想念那位救了自己一命却连脸面都没看清的叔叔，他偷偷在离家不远的小树林里做了一个小小的坟包，他想清明节的时候，也给那位叔叔的坟上插柳，这样他就能看清那位叔叔的模样了，叔叔也能跟他说话了，他也能告诉叔叔自己得到老师表扬了啥的……
小男孩还在说着，老柳的眼睛润湿了。
小男孩说，这就是我折柳的原因。爷爷，这是我的一个秘密，连我妈都没告诉她，你可要替我保密。
老柳噙着泪水用力点点头，保密，爷爷保密。
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都不变。老柳哽咽着，孩子似的笑了。
爷爷，你咋哭了？
哦，爷爷眼里进沙子了，没事，孩子。
爷爷，那您告诉我，我是个好孩子吗？
你是好孩子，顶好的孩子。老柳轻轻抚摸着小男孩的圆脑袋说。
爷爷，那您愿意给我几根柳枝，和我一起去给那位叔叔的坟头插柳吗？
愿意，爷爷愿意，不过，爷爷不能折这里的柳枝，这是集体的树，不能折，到爷爷家去，爷爷家有一棵老大的柳树。
老柳拉着小男孩的手到了家，从老柳树上折了一大抱柳枝，俩人一起来到小男孩说的那片小树林。
小男孩朝一棵树旁一指，说，就这里。
老柳顺着小男孩的手指看去，那里果然有一个小小的土包，土包上面压着一块石头，还真像一座小小的坟子。老柳踉跄着走过去，呆呆地看着，许久许久，木然地将柳枝一一插在坟上。
小男孩跪在那里，郑重其事地磕了三个响头，对着坟子自言自语着什么。
谢谢爷爷，那位叔叔知道咱们来看他一定会很开心。
是的，会开心的，一定会的。
爷爷，再见！
再见，孩子！
看着小男孩矮小的身影消失在树林的那一边，老柳的泪再也止不住了，他喃喃自语：孩子啊，你知道吗？救你的那位叔叔不是别人，是爷爷惟一的儿子啊！
这时，老柳的眼前蓦地浮现出老家山岭上那座儿子的衣冠冢。
你的掌声是我飞翔的翅膀
导读：我们正跟她聊天，门开了，进来一个细高的男子，西服笔挺，神采飞扬。要不是下巴上那块黑痣，我差点没认出他是多年不见的赵晓鹏。
那年，我转学到旮旯乡初中一（2）班。同桌叫赵晓鹏，男生中他个子最矮，长着与他年龄很不匹配的一张“大人脸”，脸颊瘦瘦的，额头皱皱巴巴，平时难得见他一笑。课下他喜欢独来独往，经常在花坛旁、冬青带边，拿根小树枝在地上划拉，在他划过的地方，片刻便蓬蓬勃勃地“长出”一片冬青。他常常坐在座位上，右手成拳，抵着下巴想心事。那姿势和美术课本里的雕塑“思想者”一模一样。同学给他起了个绰号“思想者”。
那时学校有个美术辅导班，叶老师担任辅导教师。我和赵晓鹏都是辅导班的学员。在辅导班上，赵晓鹏一反常态，非常好问。他画的画经常得到叶老师的表扬。
期中考试后，学校组织“学生装设计”大赛。叶老师筛选了一部分作品进行展评。赵晓鹏的作品一展出，教室里立即像炸了锅：那张扬个性的款式，大红的颜色，裤脚黄色紧口绳显得格外耀眼。要知道当时那时无论乡下还是县城，校服都没有红色的，纯一色的绿或蓝。
同学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很多同学提出了反对意见——
“瞧瞧，这是设计的校服吗？校服哪有大红颜色的？”
“这也太离谱了，和街上的那些小混混的穿着有啥两样？”
“怪人就是怪人！”
“哼哼，别看他平时不大言语，内心里想的啥？这不都露出来了？”
赵晓鹏涨红着脸，头都快低到桌子底了。我真想站起来替赵晓鹏辩解一番，可又没那么大勇气。
叶老师用黑板擦重重敲击着讲台，说：“请同学们安静，赵晓鹏同学，请你讲一讲你的想法好吗？”赵晓鹏坐在那里，低着头，不做声。叶老师没有催他，始终微笑着看着他。我轻轻捅了他一下，他终于站起来，走上讲台，低着头，杵在那里，他猛地仰起头，说：“我想中学生应该是热情奔放的，激情洋溢的，所以我用红色。我们是活泼好动的，所以我用这么宽松的款式。我想突出我们的个性，展示我们青春的风采……”话音刚落，“啪啪啪”，叶老师鼓起了掌，异常激动地说：“赵晓鹏同学，你的设计理念很好，很有思想，的确展示了中学生的风采。你的文采也很不一般！你不只是设计师，还是一个诗人呀！”同学们都愣了，他们没想到叶老师会给予这么高的评价。我啪啪啪鼓掌，片刻，其他同学们也跟着鼓起了掌，有个女同学小声说：“其实我也想用红颜色设计，可没敢。”赵晓鹏看着我，看着鼓掌的同学，眼圈红了。
也许因为我带头鼓掌的缘故，赵晓鹏跟我走得更近了。他悄悄告诉我一个小秘密——他爸妈常年在城里做服装生意，他很想将来设计出属于自己的服装品牌让爸妈卖到大城市去。
两周后的一天早晨，我到学校上早读，一进校门发现前面走着一个矮个子同学，穿着大红颜色的衣服，裤脚还系着黄丝带。咦？这款式咋这么眼熟？我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一看，这不是赵晓鹏吗？他居然把自己的设计做成了衣服穿到学校里来了！不少从他身边走过的同学都指指点点，有的捂着嘴巴偷笑。我拉他一把，说：“你也太大胆了吧？不怕老师找你？”
“干嘛害怕？美术老师都已经表扬我了，怎么，连你也反对？”
“不，我支持你。谁叫咱是好朋友呢？”
可我心里还是替他捏一把汗。果然不出所料，一进教室，立即引起轩然大波——
“赵晓鹏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穿进校园！”
“他这是典型的违反学校纪律，就等着好看吧。”
班主任急匆匆进来了，眼睛直直地盯着赵晓鹏看了几分钟，把赵晓鹏叫到办公室。
一直到第二节课赵晓鹏才回来，他眼睛红肿着，红校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和别人一样的校服。不用说就知道，一定是班主任让他回家换的。
周一，升国旗。政教主任在国旗下讲话中特别强调不准穿奇装异服，否则严肃处理云云。
不久，叶老师调到另一所学校去了，美术辅导班解散了。
第二学期开学后，赵晓鹏没有到校。听老师说，赵晓鹏转学到县城学校就读了。从此，再没有了赵晓鹏的消息。
15年后，初中同学聚会，叶老师也来了。她还是老样子，微胖，乐呵呵的。我们正跟她聊天，门开了，进来一个细高的男子，西服笔挺，神采飞扬。要不是下巴上那块黑痣，我差点没认出他是多年不见的赵晓鹏。
“赵晓鹏？是你？！”我惊喜地叫道。
正要跟他握手，却见他一步跨到叶老师跟前，热热地叫了一声：“叶老师！”
赵晓鹏说，高考他考上了北京服装学院，专门学习服装设计，现在北京一家跨国服装公司担任首席设计师。前几天刚从法国领奖回来。他拿出一个烫金证书双手递到叶老师手里，叶老师轻轻摩挲着证书，自言自语道：“当年我果然没看错，好样的……”
赵晓鹏说：“叶老师，您还记得那堂学生装设计作业展示课的情形吗？同学们都嘲笑我，你却说，我不仅是一个设计师，还是一个诗人。这么多年，无论遭受多大挫折，我都没敢忘记您的这话。老师，您的掌声是我飞翔的翅膀……谢谢您！”说着，赵晓鹏朝叶老师深深鞠了一躬。在场的同学都不约而同地鼓掌，一起朝叶老师深深鞠躬。当我们抬起头的时候，每个人眼里都泪花闪闪。
台阶
导读：收起你冲动的心，低下你高傲的头颅，找个理由，给爱一个台阶，那么，坚冰就会融化，高墙就会倒塌，干戈就会化作为玉帛，人生的新的一页从此掀开……
那年，我在一所乡镇高中读高二。那时我的各科学习成绩都比较好，排级部前几名，是老师眼里考大学的好苗子、重点培养对象。任课老师对我格外关照，尤其数学老师赵老师，对我喜爱有加，隔三差五给我“开小灶”。
赵老师的关爱，甚至说宠爱，让我这个他最得意的弟子有些飘飘然，摸不着南天门，不知不觉心生了一些傲气。我开始不爱做作业，自以为会了，看看就行，无需动笔了。大约有一周多的时间，我一直不交数学作业。赵老师找我，问我原因，我也说不出出所以然，反正就是不想做。这让赵老师很失望，也很生气。他一再讲明做作业的好处，可我却置若罔闻，左耳进右耳出。
那堂数学课上，赵老师把我狠狠批了一通，还说有的同学老师对他好一点就翘尾巴，不知天高地厚，这样下去怎么考大学？这样严厉的不留情面地批评在我是新媳妇坐轿——头一回。这让自尊心极强的我脸上挂不住。也不知哪根神经出了故障，居然跟赵老师顶撞起来，歪着头，嘴里振振有词：我就不写，咋了？赵老师很生气，让我出去站着反省。我不出去，就那么梗着脖子杵着。教室里顿时充满了火药味。好心没得到好报。赵老师气得手发抖，强压住怒火，示意同学们自学。教室里寂静极了。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射向我，每双眼神都是对我的不满——哼，学习好就了不起了？这下好了，全班同学上不成课跟着遭殃。我却毫不在乎……
又到了数学课，为了不耽误其他同学上课，我干脆抱着书去宿舍呆着。班主任刘老师到宿舍叫我，我梗着脖子——不去，除非赵老师来请我！
唉！刘老师摇摇头，重重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走了。
整整三天，我一个人呆在宿舍里，什么也学不进去。无聊、寂寞、空虚和孤独占据着我的一颗年轻的心。其实，我也很想回到教室，回到同学们中间，可青春的倔强让我拉不下脸面。赵老师始终没有到宿舍找我。我俩就那么拧着。
平安夜到了。往年我都会买几个苹果送给自己最喜欢的老师，可现在我却一点心思也没有了。看着宿舍里男同学都热热闹闹买平安果送给老师和同学，我心里更加郁闷。
第二天早操，我还在宿舍蒙头大睡，突然被窝被谁拉开了，我正想发火，睁眼一看，是赵老师。我没好气地把被子又拉紧。赵老师打趣说，你小子还真倔，起来，到教室学习。我很奇怪，老师咋会真的来请我？难道被校长批评了？我猜测着，心里一阵窃喜：到底拗不过我了不是？我故意慢慢吞吞地起床，跟在赵老师后边进了教室……
下午放学时，班主任找到我，给我一个笔记本，说这是赵老师让转交给你的。我犹豫着，接过笔记本。讨好我不是？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很得意。课上，我不再以敌视的眼神看赵老师，作业也开始规规矩矩地做。师徒关系一如从前。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高考。进考场的前一天，赵老师跟我谈心，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子，你是我教学这么多年碰到的最固执也是最有潜质的一个学生，正常发挥就行，我相信你！
高考结束，我如愿以偿，考取了自己梦想的大学。到学校拿录取通知书碰到赵老师，得知我被某名牌大学录取，他高兴地在我肩膀上结结实实擂了一锤，笑着说，你小子还真行，我没白疼了你。那一刻，我觉得眼前站着的不是老师，是我的父亲。
十年后，高中同学聚会。赵老师来了。他走路还是那么风风火火，只是白头发多了许多。我们围着赵老师亲热地说着话。大家纷纷说起高中时那些趣事溴事，一个个沉浸在对高中火热生活的深情回忆中。
不知是谁说起我那次跟赵老师赌气，跑到宿舍蹲了三天的事。我的倏地红了。
赵老师扶了扶眼镜，笑着对我说，别说，当时你小子性子真拗，见了我跟仇人似的。没想到，平安夜你还知道送我平安果……
平安果？我哪送什么平安果？我纳闷了。
你没送？那班主任刘老师怎么说是你托他送的？赵老师疑惑地说。
当时我还在和您赌气，哪里会送平安果？可您却让刘老师转交给我一个笔记本……
笔记本？我什么时候送你笔记本了？
难道是……
难道是……
哦，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
原来这一切，都是刘老师故意撒的谎。是刘老师善意的谎言推倒了横亘在我和赵老师之间的那堵墙，消弭了我和赵老师的心灵隔阂与对立，让我低下了那颗倔强高傲的头颅。
看着满头银发和蔼可亲的赵老师，我心里惭愧极了，真想上前拥抱一下他，如同拥抱我的父亲，向他真诚地道一声“对不起”，尽管这声道歉迟到了十多年……
那天，我忽然明白了这一生中早该懂的一个道理：成长路上，没有人对你有必须爱的义务，除非你的父母。处在青葱岁月的年轻人啊，面对那些真爱你的人，对你恨铁不成钢的人，最盼你好的人……收起你冲动的心，低下你高傲的头颅，找个理由，给爱一个台阶，那么，坚冰就会融化，高墙就会倒塌，干戈就会化作为玉帛，人生的新的一页从此掀开……
稀罕物
厉剑童
赵师傅围着围裙，正在伙房的案板上忙着做菜，党委办公室秘书张三小跑进来，急吼吼地说：“老赵，快想想，‘通’是什么菜？上边来的大领导桌上让上盘‘通’！”
“‘痛’是啥？你这大秀才连‘痛’都不知道？来，让我拿针锥扎你一下不就知道了？”老赵说着，佯装去拿针锥。
“是‘通’不是‘痛’！老顽童，你就别穷寻开心了，麻利点，赶快给我做出这道菜来，别耽误大领导品尝，不然后果……”
老赵把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想了个遍，可就是没想起来啥菜叫“通”。“哎呦，做了一辈子菜，可真不知道什么‘通’，你赶紧想办法弄清楚，整明白了我做就是了。”
看老赵真不是开玩笑，张秘书慌了神，到底啥稀罕物叫“通”？张秘书一边自语着，一边急吼吼出去了。他把在家的机关干部逐个问了一遍，没人知道啥叫“通”；又打电话问在县机关事务局掌勺的铁哥们，居然也不知道；又问了县委负责接待处的大学同学刘主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张秘书不泄气，一定要弄明白啥叫“通”。因为他知道，招待不好上边来的大领导，领导怪罪下来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张秘书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打，把手机都打烫了，把能认识的与做菜擦边的关系都问了一遍，能查的资料、菜谱翻了个遍，直忙得嘴唇发干、嗓子冒烟，手指头疼，最终也没弄明白“通”这稀罕物到底长的啥模样。
张秘书气喘吁吁地回到餐厅，宴席已经散了，牛乡长正陪着大领导说笑着朝休息室走。张秘书赶紧尴尬地在前面引路。牛乡长朝张秘书狠狠剜了一眼。张秘书顿时额头直冒虚汗。
大领导走后，牛乡长把张秘书狠狠训了一顿，连个简单的菜都上不上，这是严重的招待事故，还想三想四……哼！牛乡长一个“哼！”张秘书倒抽一口凉气，一屁股蹲在地上，都怨办公室马主任，你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大领导来了你出发了，还让我全权负责招待，这不是害我吗！完了完了，那事玩完了。一连好多天，张秘书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令张秘书没想到的是，几个月后，干部调整，他不但没被调整出去，并且日里夜里盼的那事——办公室主任的差事居然顺利干上了。这让他又高兴又意外。
一年后，上边来的那个大领导又来了。大领导刚从重要领导岗位上退下来，这次轻车简行地来，名为调研实，则出来走走看看，散散心。大领导游览了周边一带的山水回来，中午张三主任和已经党委一把手的牛书记一起陪大领导在乡餐厅就餐，桌上没什么海参燕窝，都是当地地里产的山上抓的，不外乎蚂蚱、蝗虫、蝎子……啥的，没啥稀罕耍，大领导却笑着说，这是名副其实的“山珍海味”，超标了，下次再来可不许这样招待，碰啥吃啥就是。
张主任说：“领导客气了，上次您来我们招待不周，没让您吃上那道‘通’菜，都是我工作的失误，借此机会向领导检讨，自罚一杯！”说着，张主任端起酒杯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好好好，小伙子有魄力，能吃能喝才能干嘛，你们说是吧？”大领导赞许地说。
“是是是。”在场的人都附和说。
张三主任其实酒量不大，撑死了两杯酒的水平，这次不知怎的居然喝了三杯，就一落肚，话多起来，有些管不住自己。
“领导，您好！有个一问题我百思不得其解，您能否指教一二？”张三主任大着舌头说。
“张三，你喝多了，出去醒醒酒，看看饭准备好了没？！”牛书记微笑着，拿眼看着张三。
“没关系，年轻人嘛，说就是。”大领导大人大量，说着，笑眯眯地看着张三。
“就……就是您说的那个‘通’菜，到底是啥稀罕物？这一年多了，我一直没整明白。”张三结结巴巴地把上次找“通”的过程从头到尾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哈哈，我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呢，‘通’是吧？‘通’就是你们说的‘葱’，我老家那嘎达的方言，我们那儿还管菠菜叫菠苔。上次我一下车看到你们大院东北角有一小片葱地，那葱长得绿绿的，粗粗的，葱白那么长，不用吃就知道肯定又脆又辣，一下子勾起我小时候一家人围着桌子吃葱的情形，勾起了我的乡音乡情乡愁，这才要你们上盘‘通’，啊，不对是‘葱’，再回味回味，没想到我的方言给你们添了那么多麻烦，更没想到你这小伙子工作这么认真负责，是个好同志……”大领导说着朝牛书记点点头。
“领导，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张三主任说着，出去餐厅，直奔葱地，拔了几棵地里最好的大葱，洗净，端上餐桌。大领导却只看没吃。
张三主任事后把“通”与“葱”的事当笑话说给即将退休的伙房赵师傅听，赵师傅也笑了，说，我以为这稀罕物只有月球上才有，没想到居然是再平常不过的大葱，有意思有意思。
“可我不明白，大领导那么喜欢吃葱，可这第二次来我把葱端上桌他却连动没动，这是为什么？”张三主任说。
“是不是大领导不在领导岗位上了？”赵师傅说。
“是啊，他刚从主要领导岗位上退下来。可这跟吃不吃葱，啊不是‘tong’有啥关系？”张三主任不解地说。
“啥关系？那玩意气味多冲啊，这……你懂得。”赵师傅诡异地说。
张三主任对“你懂得”仨字想了整整一晚上，天亮时突然明白过来。那一刻，他忽然想到自己刚喜欢上了吃的臭豆腐……
妈不是好女人
厉剑童
爸心脏病猝死，妈一个人拉扯着儿子勇过日子。好看的妈拒绝了亲朋好友几次三番的相劝，执意不肯改嫁或招个男人上门。邻居张婶明白，妈是担心万一选错了男人，勇会受委屈。
妈身体孱弱，根本干不了地里那些拖犁拉耙的重体力活。去地里送粪，妈一个人推不动，就把那只老母羊当牛使，拴上绳子在前面拉。妈常常一个人在灯下，摸着勇的一颗圆脑袋，重重叹气，可不管多苦多累，在人前妈永远是一副笑模样。
爸走后第二年，妈在村里开了一间小卖部。别的小卖部都有专门来送货的，妈为了多赚点钱，自己推着车子去镇上批发部进货。小的货物妈还能搬得动，成箱的大的重的货妈就力不从心，几次摔倒在地爬不起来。幸亏了赵叔帮忙，妈才将小卖部勉强维持下去。
赵叔四十多岁，不知什么原因，一直单身。那次妈搬运一个大箱子，一不小心从货架上摔下来，趴在地上爬不起来，赵叔碰巧来买东西撞见了，把妈拉起来。从此，赵叔有事没事常去小卖部转转，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一来二去，赵叔成了妈的小卖部的常客。
妈不是好女人的名声就是从那之后逐渐传出来的。那天，勇和张婶的儿子锁一起玩耍，玩着玩着勇把锁惹毛了，锁说勇的妈不是好女人，和男人勾勾搭搭。勇把锁打翻在地，揍了个嘴啃泥。
勇哭着跑回家，正好撞见赵叔在小卖部抱着妈，赵叔脸上很尴尬，妈脸色蜡黄，跟勇解释，勇不听，火冒三丈，抓起一根小木棍就朝赵叔头上打去，被妈一把夺下。勇气愤至极，一摔门冲了出去……勇负气在村里游荡了三天，最后被张婶找回。
从此，勇知道妈不是好女人，勇恨死了妈，也恨死了赵叔。勇不愿看到妈，更不愿再看到赵叔——赵叔在那之后背着铺盖卷一个人南下打工去了。勇觉得恶心、龌龊，觉得妈对不起死去的爸。
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勇在外村住校上学，除了双休日，勇不愿回家，硬着头皮回家后勇也不愿多搭理妈一句。尽管妈一次又一次欲言又止，尽管晚上妈的房间里的灯一直亮到天明。勇在学校发奋攻读，盼着考上大学早一点离开家，离开那个令他蒙羞的小山村。
勇果然考上了省城一所重点大学。
上大学的学费很昂贵，妈支撑不了。勇尽管也在学校兼职，可还是难以为继。勇痛苦极了。幸亏一个署名“就想帮你一把”的陌生人每月500元的相助勇才得以继续完成学业。勇对这个陌生的爱心人士充满了感激，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找到他，好好报答他的大恩大德。
勇大学毕业后靠着优异的学业成绩，顺利考取了省直机关公务员。就在他报到的那天，张婶来电话，告诉他妈走了，妈是在往货架上托举一个货箱时站立不住，摔倒在地猝死的。勇心里一阵悲伤，但一想到妈和赵叔的那一幕，勇心里就会冒出一股无名火。勇实在无法原谅妈。
勇回到家，和大爷叔叔们殡葬了妈。勇要走了，勇觉得这个家这个村子再也没啥留恋的了。勇走到村口的时候，张婶追上来，告诉他，你妈不是坏女人！你妈在你爸去世后不久就查出得了妇科病，可你妈一直瞒着你，怕你担心，影响学业。赵叔是看上了你妈，他也真心想帮你家，你妈一直没答应。你那次看到的你妈和赵叔的事，不是你想得那样，那天你妈太累了，往货架上放东西时，头晕，眼前一花，差点摔倒，你赵叔正好碰见……还有，那位捐助了你四年大学的好心人不是别人是赵叔，你赵叔一直未娶等你妈，没想到你妈却……你赵叔这些年在深圳打工，前几天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摔坏了腰椎，瘫痪了……
什么？！勇惊得目瞪口呆。片刻，眼泪如决堤的河道，从眼眶里奔涌而出……
几个月后的一天，在省城那条宽阔的街道上，一个年轻人推着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老人一脸慈祥。两人有说有笑地走着。过路的人都投去赞许的目光。一位老大娘啧啧赞叹：这儿子多孝顺，当父亲的有福啊！
过路人不知道，推轮椅的青年是勇，坐在轮椅上的瘫痪老人，不是别人，是赵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