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1]就这样过去了,空月[2]接踵而至,正如那个传说中的大人物来了又去。糟糕的天气非但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的迹象。某天夜里一场异常猛烈的沙尘暴席卷了整个峡谷城,不少前不久才翻新过的墙壁又变成了灰蒙蒙一片。人们对此并不怎么在意。倒也不是因为已经习以为常,而是因为现在有比沙尘暴更可怕的东西要对付。
又有三个人失踪了。两个人类,一个龙族,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就和先前失踪的帕克·朗费罗一样。显然凶手已经开始转移目标了。整座城市都沉浸在某种焦躁之中,空气沉重得仿佛只要稍微一拧就可以挤出几滴不安。每个人都担心自己就是下一个受害者。傍晚,所有的人都冒着严寒聚在厨房门前,一边等待着厨房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一边交换着从不同地方听来的各种“猛料”:谁家的什么人被带去盘问啦,某某人觉得自己总是被跟踪,可能会是凶手下一个目标啦之类的事情。对于这种东西,罗尔夫是既没有兴趣听,也没有时间听。萨利还没有回来,所以罗尔夫得替他把晚餐送给卡尔森和他的学徒。
晚饭照例是在晚上六点半开始。但今天和平常不一样,在家吃饭的只有那个小学徒。当罗尔夫把香喷喷的烤马铃薯和羊肉送去的时候,卡尔森正在准备出门。他的学徒围在他身边,东拉西扯地和他说着话。罗尔夫一边把食物和餐具在桌子上放好,一边听着那两师徒的谈话。
“那么您还是答应了要去吗?”小学徒问卡尔森。
“我有别的选择吗?”卡尔森哀怨地问,“如果我不去,那家伙迟早会把我烦死的。你也是!你怎么成了他的帮凶?”
“我也没办法啊。他老是跟我唠叨这件事,又是给我买礼物,又是请我吃东西……”小学徒的声音变小了,“您要我怎么拒绝他啊?”
“算了算了,反正也只能去了。”卡尔森叹了口气,随后又换上了严肃的语气,“你吃完饭就早点休息,不要乱跑。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是那么好。”
“放心啦大师,不要老把我当成是小孩子嘛,我明年都要去参加考核了。要是我真的碰上了那个家伙,那也是那个家伙倒霉。”小学徒一脸自信,“我肯定可以把他抓住。”
“少耍贫嘴,你还嫩得很。快吃饭去,我要出门了。”
得不到老师的赞同让小学徒有些失望,但他还是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拿起叉子叉起一块羊肉吃了起来。“这是什么?”他问。
小学徒的语气让罗尔夫觉察到了麻烦的到来,但他还是耐心地回答:“这是羊肉。”
“又是羊肉?”他抱怨道,就好像天快要塌下来一样,“昨天和前天不是已经吃过了吗!”
“我不知道,菜单是厨子准备的。”
小学徒又咬了一口,皱起了眉头:“都煮烂了,就像肉酱一样,根本就不是肉嘛。”
几乎每天晚上都要重复相似的对话,罗尔夫的耐心快要被磨尽了。平时卡尔森在的话,那个小学徒或许还会收敛一下,没那么嚣张。但今天他显然是想趁着老师不在尽情把罗尔夫戏弄个够。这两师徒的性格是如此截然相反,以至于让罗尔夫一直都想不同他们是怎么会凑到一起的。他不喜欢阴沉的卡尔森,但他更讨厌这烦人、总喜欢抱怨的小学徒。“我怎么知道,”他说,“这又不是我煮的。”
“喂,态度就不能再好一点吗?”
罗尔夫真是气打不出一处来。现在是谁的态度更差一点?要不是害怕小学徒向卡尔森告状,他早就已经吵起来了。“我待会儿再回来收拾。”他闷闷地丢下这句话,走了出去。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所有的人都在厨房里吃饭。难得这里这么清静,罗尔夫不想要这么早回那个狗窝去,便索性在在院子里散起步来,想着萨利什么时候才回来。也不是什么其他原因,他只是想要和萨利说说话。这段时间他都过得不错,活儿不多,而且还能吃饱肚子,虽然要忍受卡尔森那个烦人的小学徒,还有——
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砸中了他的脑袋。罗尔夫吃痛地捂着被砸到的地方,低头一看,发现原来是一个面包。他忿忿地转过身去。蛮人们正挤在厨房打开的窗子旁朝外看,发出一阵阵粗鲁的笑声。其中传来了狗牙的声音:“肚子饿了吗小鬼?给你!你的榆木脑袋觉得那好吃吗?”
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罗尔夫已经有些厌烦了蛮人的这些小把戏,也懒得再和他们纠缠。他们是怎么做到一直都乐此不疲呢?他一脚把面包踢开,打算回去看看那个小学徒吃完饭没有,却看见狗牙又抓起了什么东西扔过来。罗尔夫连忙闪开,但还是晚了一步。那东西在他身上爆了开来,汁液溅了他一身。“喜欢这个番茄吗?感谢你的神吧,它还没坏!”
罗尔夫一惊,急忙把那封信从口袋里拿出来仔细检查,发现那上面沾上了番茄汁。这下可把他彻底给惹火了。那可是兰迪的信啊!他捡起那块硬邦邦的面包,使出全身的力气把它朝蛮人的方向扔去。“我才不饿!反正那也只配给狗和像你们这样的人吃!”他吼道,又捡起几颗小石子扔过去,“好好享受你们的狗食吧!”
天色很昏暗,他看不见自己到底砸中没有,但从蛮人的嘈杂声看来,应该是砸中了。几个人影从窗户直接翻了出来,飞快地朝着他的方向移动。罗尔夫顿时怒气全消,逃跑的本能又占了上风。他左瞧瞧右望望,院子里面已经无处可躲了,于是乎便一溜烟地蹿到大街对面,躲进两列破旧房舍之间的小巷里。他探出脑袋朝院子大门看去,六指和曼尼正扯着狗牙,把他往院子里拉,而后者则拼命地想要甩开他们的手。他们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听上去绝对不像是一个友好的谈话。纠缠了好一会儿,狗牙终于放弃了挣扎。他推开自己的伙伴,朝街上喊道:“你逃吧,有种就别回来!看卡尔森回来怎么收拾你!”
看着蛮人们垂头丧气地走回院子,罗尔夫感觉浑身舒畅。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解气了。但当他看到被弄得脏兮兮的信时,又发起愁来。他把信在裤子上擦了又擦。表面的番茄汁是擦掉了,可是纸上还是留下了污渍。想起这个,罗尔夫又有些恼了。那些蛮人真是太过分了,而他居然还得等他们消了气以后才能回去。他把信放好,盘算着该怎么打发这段时间。突然,那个想法就像一道闪电一般击中了他。他一下子定住了。
为什么我要回去?
他几乎都要忘记了。从街上回来以后,他就没再怎么想过逃跑的事情。或许是那天萨利的警告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也可能是改善了的情况让他忘记了最初的计划。但他怎么能够这么轻易就忘记呢?那些噩梦……罗尔夫下意识地把手放进口袋里,握紧了那把剑。他不能待在这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吗,而现在不正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机会吗?想到自己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一股兴奋,混杂着恐惧、恶心的感觉涌上了罗尔夫的心头。他看了看四周,慢慢地从小巷出来,走到空荡荡的街上。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偶尔经过黯淡路灯旁的野猫映在墙上的诡异影子。
他的心跳开始加速。女神保佑。凭借着记忆,罗尔夫朝火车站的方向跑去。但刚走过几条街道,他就发现这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对这里的熟悉程度显然十分有限。白天,他或许还能认得路,但夜色一降临,峡谷城就仿佛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巨型迷宫。每一条街道,街道两旁的那些房子,全部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样——破烂,摇摇欲坠,乌灯黑火。罗尔夫努力地辨认着路,走得提心吊胆,生怕转个弯就会冷不防地碰见卡尔森。卡尔森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其他人,比如那个胖子治安官,或许会认为他的失踪只不过是众多失踪案件中的一件而不会细想太多,但卡尔森不会。他必须在卡尔森发现他不见了以前离开峡谷城。
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宝贵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罗尔夫还是没能找到路,就连回去的路也认不出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卡尔森已经回去了吗?已经没有时间再想这些问题了。他唯有放手一搏,跟随自己的直觉走。把一切都叫到女神手中,就像兰迪在信里写的那样。但这一回女神没有眷顾他。他就像一头追着自己尾巴转的小狗,拼命在原地打圈。当他发现自己第四次经过同一个酒馆时,几乎要崩溃了。他气急败坏,狠狠地朝停在酒馆门前的破马车踢了一脚。怎么会这样?
“喂!臭小子你走路不带眼,踢坏了你赔得起吗?”车厢里传来了骂咧声,一个胡须花白的老人正从车厢里爬出来。
罗尔夫害怕起来。虽然他不认识这个老人,但说不定那老人会认得他就是那个流放犯。“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他连忙低下头,转身快步走开,“我得走了,我在赶时间。”
“等等!我认得你!”老人突然喊了起来,惊得罗尔夫几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他咬着牙勉强稳住脚,头也不回地开始往前跑。“你跑什么啊,我又不会吃了你!”老人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真是的,还好心想问你是不是迷路了,像个白痴那样在这里乱转圈……”
罗尔夫刹住脚步,转过身去,看见老人在他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弯着腰扶着膝盖在喘气。他不知道我是谁?罗尔夫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往回走到老人身边。“可恶的小鬼,真是好心没好报!等等,让我缓口气。”老人深呼吸几下,站直身子,“我说,你是不是迷路了啊?”罗尔夫没有回答,老人变得不耐烦起来了。“喂喂,突然变哑巴啦?我看你都在这里绕了不知道多少个圈了,你是不是想要到什么地方去却又不认识路啊?”
该相信他吗?罗尔夫打量着这个瘦弱的老人。就算老人真的要对他不利,他应该也有办法摆平。而且他也想不出来老人有什么理由要害他。“别样那种眼神看我啊,我看起来像是坏人吗?”老人问,“我只不过是好心想帮忙而已……顺便赚点外快。”
“好吧。”罗尔夫说,“我要到火车站去。”
“当然可以了,你去哪里都可以。只不过……”老人顿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如果有些动力的话,我想我可能会更快地把你送到目的地去。”
狡猾的家伙。罗尔夫万分庆幸自己一直有把钱带在身上。“你想要多少?”他问。
“你现在有多少?”老人试探着问。
“不多。”罗尔夫用同样的语气说。
老人皱皱眉,想了一下,然后伸出五个指头:“五个银元。”
“不,两个。”他立刻反驳。他可不能把钱浪费在这上面。
“四个——嗨,我还以为你是在赶时间呢,与其把这些时间浪费在这里,倒不如快点让我送你到那个地方去。”
罗尔夫懊恼刚开始就不该告诉他自己在赶时间。但他确实是得抓紧了,说不定现在卡尔森就已经在四处找他了。他只好妥协。“好吧,四个银币。”他的眼睛捕捉到了老人眼里的一丝狡黠,心里有些发毛,“不,现在我只付你一半,等到了那里以后再把剩下的给你。”
“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人吗?”老人像是被冒犯到了一样,“真是的,算了算了,就这么着,快上车去。”两人一前一后地往酒馆门前走去,老人一边走一边唠唠叨叨,“哼,我也是看在我孙子的份上才帮你的。我家那小子也和你差不多年纪,也是总认不得路。我说你这大半夜的到外面来做什么啊?”
“没什么。”罗尔夫回答,努力表现得自然一些。
“你父母也是的,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让你一个人跑出来。要不是碰上我,说不定你就是下一个——我说你们该不会不知道那些事情吧?”
“我们知道。”罗尔夫说,“那些人失踪的事情,对吧?”
“就是!咳,真不知道你父母是怎么回事,快走,上车!”
罗尔夫给了老人两个银元,上了车,立即就被一阵浓烈的烟草味呛得咳嗽起来。老人爬上车顶,吆喝了一声挥动了一下缰绳。马车开始缓缓向前驶去。罗尔夫打开窗户透气,把头伸到窗外,问老人:“就不能够再快一点吗?”
“耐心点,小鬼,我和这几匹老家伙都受不起这样的折腾,而且在这么窄的巷子里也跑不起来啊。”老人喊道,“还有,不想脑袋被削掉的话就赶紧给我缩回去!”
老人说得没错,这条路勉强只能容下一辆这样的小马车通行,坐在车里往外一伸手几乎就能摸到路边的房子。罗尔夫连忙坐好。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现在唯有等待和祈祷,“把一切都交到女神手中”。他心不在焉地摸着口袋里的剑,想着下一步的计划。离开这里以后,他又该何去何从呢?回都城去似乎是唯一的选择。他得去找弗洛伯特叔叔,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再把这把剑交出去,交到真正的霍华德手里……罗尔夫感到心窝一阵刺痛。他一点也不想回都城去,甚至不愿想起那个地方。那里有着太多的回忆,虚假的快乐和真实的痛苦。但这是他的使命,是兰迪交给他的责任,他必须回去。
马车在窄路里穿行着,好不容易终于绕回到宽阔的大路上。老人吆喝一声,加快了车速。清脆的马蹄声在冷清的街道之中显得特别响亮。头顶上,宛若圆盘的永恒之眼无力地发着光,和道路两旁昏暗的路灯一同在这夜色之中为路人提供十分有限照明。渐渐地,罗尔夫觉得四周的建筑开始变得熟悉起来。他认得这条路,知道从这里到火车站去还有一段距离,心情也愈发焦急起来。“快一点!”他再一次催促老人。
“已经很快了!你到底赶着要去做什么!”
“我再多给你两个银元!”
话音刚落,罗尔夫就感觉到车速立刻加快了许多,将他一下子往后抛去。车子在左右摇晃个不停,发出一阵阵可怕的吱呀声,仿佛随时都可能散架。罗尔夫紧紧地抓着座椅,有些后悔让老人把马赶得这么快。但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还是赶时间要紧,无论如何都要抢在卡尔森发现之前离开峡谷城。罗尔夫希望在夜里的这个时候仍然会有运煤的火车经过。
“啊哈,你看!我们到了!那是你老爸来接你吧?”
罗尔夫疑惑地把头伸出窗外向前看去,心顿时凉了一半。在火车站大门前,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呼呼大风将他的披风从背后吹起。虽然看不清楚那人的样貌,在血红的月光之下也分辨不出那被扬起的披风是什么颜色,但罗尔夫清楚地知道这是谁。“掉头!快点!”他惊恐万分地向老人喊道。
“什、什么?这种速度下掉头,你不要命我要啊!”
“那至少停下来!”
“白痴!你以为想停就可以马上停吗!”老人努力地扯着缰绳,但马还在继续往前冲,“这******是怎么一回事?那是什么人?”
罗尔夫没有解释。他盯着逐渐向自己逼近的卡尔森,感觉到那锐利的目光正穿过浓厚的夜色直刺向自己,不由地惧从心生,连忙缩回到车厢里。为什么卡尔森会在那里?就算他知道罗尔夫逃跑了,也不可能知道罗尔夫要去哪里……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既然他逃出来了,就绝对不能被抓回去。罗尔夫把心一横,吼道:“直接冲过去!”
“不!你个疯子想要害死我啊!你给我多少钱我都不干!”
怎么办?罗尔夫心乱如麻。马车的速度越来越慢,卡尔森就近在眼前,看来还是得靠他自己。罗尔夫咬咬牙,决心赌上一把。他把车门打开,小心地把身体挪到门边。看着在快速移动着的地面,他的心扑通直跳。这太疯狂了!
“快住手!”
他无视老人的喊叫,集中注意力寻找机会。等车子经过一段比较平坦的地面时,他屏住呼吸,双腿用力一蹬,跃出车外。他全身的重量都落到了右臂,身体向后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他尽可能快地从地上爬起来,没来得及去查看疼痛的右臂,就开始用尽全身力气朝远离卡尔森的方向跑去。他没命地向前跑着,不敢浪费一秒的时间回头看卡尔森有没有追上来,也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往哪里跑。他头晕目眩,两眼直冒金星,寒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割伤了他原本已经干渴的喉咙,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跑啊!快跑!不能停下来!噩梦里催促着他醒来的那把声音在他脑海里四窜。平生第一次,他希望现在他是在做梦。梦境虽可怕,但至少醒来以后他是安然无恙的。
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但又像是只过了几分钟,他的身体就达到了极限,逼得他不得不停了下来。他大喘着气,靠着一堵矮墙,浑身发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疼痛。这是一条狭窄的小巷,两头都是黑漆漆的一片。罗尔夫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至少现在他已经摆脱了卡尔森。他松了一口气,精疲力竭地在墙边坐下。可屁股还没碰到地面,他就听到了头顶传来一把颇为熟悉的声音:“我还以为你可以跑得更远一点呢。”
罗尔夫被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又挣扎着爬起来,向远离矮墙的地方退了几步。卡尔森从墙上一跃而下,落到了他面前。罗尔夫竭力控制自己的恐惧,全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我不能待在这里。”他说,上下牙齿直打架,“我必须离开这里。”
卡尔森没有答话,表情也没有变,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这种什么也不是的态度让罗尔夫更为害怕。“说话啊!”他朝卡尔森吼道,“别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好吧。”卡尔森说,“那你走吧,小心脚下。”
罗尔夫愣了一下,不晓得卡尔森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但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他转身撒腿就跑。跑出十几步远的距离后,他回头,发现卡尔森还是站在刚才的地方,一点也没有要追上来的意思。难道卡尔森真的愿意放我走?这样的好运气实在让他难以置信,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一些。但他还是得找到去火车站的路。他下意识地加快了速度,尽管现在他的双腿的酸痛让他不愿再多迈出一步。说不定卡尔森会在中途改变主意,他必须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地上传来一阵破裂的声音,罗尔夫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往下一沉。他低头,发现坚实的地面居然被他踩碎了。他吓得立刻停住脚步,但随即又转念一想:这种荒诞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他仔细一看,发现地上最粗大的那条裂痕一直向他身后延伸,直到卡尔森所在的地方。罗尔夫明白了。当然了,卡尔森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放他走?地面发出沉沉的轰隆声,又往下沉了沉。罗尔夫连忙跳到一旁,原先他站着的那片地面立刻成了一个大窟窿,而现在他脚下的地面已经显露出细小的裂缝。
整条街道都在坍塌。罗尔夫惊慌失措,拔腿就跑。但一道道裂痕就像凶猛的长蛇在路面上盘曲蜿蜒,紧追不舍。他不敢低头看,只顾着向前冲。突然,脚下一空,罗尔夫的身体开始往下落。破碎的路面就在他眼前一掠而过,他胡乱地挥舞着手寻找攀附物,但只抓到了一把碎石。他的后背摔在了一边冰冷之上,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唯一清晰的,只有卡尔森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记得第一天的时候我警告过你什么吗?不要试着逃跑。”
注释:
[1]一年中的第一个月份。一年里有十二个月,有着各自的名称,分别为寒、空、融、清、蕾、苗、旺、滞、穗、丰、纳、瑞。
[2]相当于一年中的第二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