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北斗导航接收仪的指引下,王飞轩的越野车终于到达了他们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按照地理坐标来说,经度就是河南阳城观星台的经度(王老师早已把她测量出来的结果发送到了张忠诚的手机上);纬度是《四海测验图》上记录的“上都”的那个纬度。
王飞轩的越野车停下之后,跟在后面的越野车也都停了下来。张忠诚首先拉开车门跳了出去,王飞轩和顾碧彤也都下了车。后面的队员们看见他们三人都下了车,也都纷纷钻出了汽车。他们靠在车身上,看着在雾气笼罩下的大城市难得一见的沙漠晚景。
此时,太阳刚刚下去,整个沙漠被晚霞笼罩着,呈现出一派金色,无数道沙石涌起的皱褶如凝固的浪涛,一直延伸到远方金色的地平线下。他们看到,西边地平线上那一缕红色正渐渐消失,西面、北面和东面都是沙丘。红色的沙丘就如台湾女作家三毛在沙哈拉大沙漠看到的一样——平滑温柔得如同女人的胴体,只有南面的远处是低矮起伏的丘陵,他们的车队刚刚就是从那些丘陵中穿行过来的。
“哥、姐我们现在怎么办?”经过一路上的聊天沟通,王飞轩这个帅气的大男孩已经完全相信顾碧彤和张忠诚说的故事了,之前王飞轩对他们俩的敌视也早已没了踪影,代替的是对他们的崇拜和尊敬。
张忠诚和顾碧彤也发现这个男孩完全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坏,说到底他也只是个没有长大被父母宠坏了的孩子而已,这一点就像他们认识的胖子李爱国一样。
“你们先安营扎寨,我想我们今天肯定是离不开这里了。”张忠诚对王飞轩说。
王飞轩和他的队友们搭帐篷去了。顾碧彤从兜里拿出了,当他们离开王老师家的时候,王老师要她带上的那本书,当时王老师说这本书他们肯定要用的上。
要在内蒙古的沙漠上找到一处可以看到“参商同现”的地方,必须得先认识“参”与“商”。顾碧彤只是知道在中国的星座系统中有这两个星座,可是她并不知道如何辨别它们。王老师送的这本书里就有这方面的内容。
这是一本由周晓陆教授所著的名字叫《步天歌研究》的书。《步天歌》是一部关于中国星座的书,对于我们古人来说并不陌生,可是对于我们今天的人来说,就没有几个知道了。周晓陆教授的这部《步天歌研究》除了一些喜欢星空的和天文学家知道,其它人听都没有听说过。
现在的人们只知道西方的星座,殊不知,我们中国也有星座。其实,在中国古代有“三代之上,人人皆知天文”的说法。在人类历史之初,星空是我们最亲密的朋友了,不用说星空可以激起人们的无限遐想了,星空还可以指导我们人类的生产实践,我们可以通过识别北斗星来辨别方向,观察星象来判断季节。
我国古人通过长期观察,逐渐将较亮的星星归纳成组,就形成了我国特有的星座系统。在中国最早的文献——甲骨文中就出现了“火”、“鸟”、“商”等星名。完整的28星宿目录是在战国时期的文献中发现的。直到丹元子《步天歌》中的三垣二十八宿,中国的恒星系统才臻于完善,其基本体系延续至今。
《步天歌》为一部以诗歌形式介绍中国古代全天星官的著作,它以生动的韵文,将周天恒星连缀在了一起,它“句中有图,言下见象”,弥补了星图难以流传和文字不够形象的缺点。人们读着它,就像是漫步在点点繁星之间一样。它对人们辨认和记忆星官很有帮助,是中国古代学习天文学的必读书。在延续普及中国传统星象知识方面,《步天歌》起着无可替代的作用,因此《步天歌》就成了中国古人识别星象的杰出成果。
在丹元子《步天歌》出现之后,中国又出现了多个版本的《步天歌》。周教授的这本《步天哥研究》可以说是对前人多个版本《步天歌》的一个研究与总结。
“参商同现地”在这个北方的沙漠中真的能够找到这样的一处地方吗?顾碧彤有点不相信。她先打开了《步天哥研究》的参宿篇。上面参宿的歌诀是这样写的:总有七星嘴相侵,两肩双足三为心,伐有三星足黑深,玉井四星右足阴。屏星两扇井南襟,军井四星屏上吟,左足下四天厕临,厕下一物天屎沉。在歌诀下面顾碧彤还看到了参宿的示意图。
看着示意图上并排的三颗星,顾碧彤猛然想起了西方星座中的猎户座,她对中国的星座不熟悉,可是对西方的星座却非常熟悉。
现代西方的88个星座,起源于古巴比伦,又经过古希腊、古罗马的演进,直到现在的国际通用版。这些星座多以古代神话中的角色命名,富于浪漫色彩,这也是它目前得以盛行的原因所在。与西方的星座系统相比,中国的星座自成体系,在中国的天空,帝王是中心,大小臣属依次排列,俨然一个等级森严的人界社会。随着封建帝国的坍塌,中国国力逐步衰落,中国的天空也逐渐的暗淡了下去。想想星运也即是国运了。
猎户座是西方星座中一个最壮丽的星座,也是夜空中最出名的一个。顾碧彤对中国的参宿不熟悉,可是她对猎户座却是熟悉的。在她最初了解猎户座的由来时,她还是个刚刚春心萌动的女孩,猎人奥猎安的死曾让她唏嘘不已。
在古希腊的神话中,海神波塞冬——是希腊神话中的主要海神、大地的震撼者——有个儿子叫奥猎安。奥猎安生来就像他的父亲一样,长得魁梧强壮,可他并不喜欢生活在海里,他喜欢打猎。一天,他在打猎的时候碰到了月亮神也是狩猎女神的阿苔米斯,两个神一见钟情,坠入爱河。阿苔米斯的哥哥阿波罗认为妹妹与下界海神恋爱,辱没了自己高贵的身份。于是,他设计让自己的妹妹阿苔米斯把奥猎安射杀了。这幕惨剧使宙斯唏嘘不已,他收殓了奥猎安的尸首,把他升到天上化作了猎户座。这里说到的宙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主神,第三任神王,掌管天界,他以雷电为武器,维持着天地间的秩序,公牛和鹰是他的标志。
猎户座的主要星是一个大四边星里面倾斜放着的三颗星。《步天哥》中提到的两肩双足就是猎户座的大四边星,三为心就是大四边星里面斜放着的三颗星,它被认为是猎人奥猎安的腰带。中国人正好把这七颗星划入“参宿”中。
原来参宿就是西方星座中的猎户座。这一发现让顾碧彤自然想起了另一故事,参商不相见,不仅中国有,西方的星座也有同样的故事。在古希腊神话中,天蝎座是蛰猎人奥里安的一只大蝎子。奥猎安是一名出色的猎手,很少有猎物能从他的利箭和大棒下逃脱。多年的成功使得他自命不凡,他发誓要杀尽地上所有的神灵。这些话传到了大地女神该娅的耳朵里。该娅怕奥猎安杀尽大地上所有的生灵,就从黑暗的地底唤来一只巨大的毒蝎子,让它与奥猎安搏斗,让奥猎安知道他可不是天下无敌的。搏斗中奥猎安和大蝎子两败俱伤,从此互相躲避。奥猎安被太阳神阿波罗设计害死后,宙斯就把奥猎安和大蝎子都提到了天上,就成了猎户座和天蝎座。因为他们互相敌视,不能碰面,就被放到了天球相对的两面。
参商不相见中的商即中国28星宿中的心,既然西方的星座世界有和中国同样的故事,难道中国的“心”星宿就是西方的天蝎座吗?怀着这一疑问的顾碧彤翻到了《步天歌研究》的心宿篇,心宿的歌诀很简单,只有三句:三星中央色最深,下有积卒共十二,三三相聚心下是。同样,顾碧彤也看到了心宿歌诀下面的心宿示意图。
三星中央色最深,也就是说“心”星宿中间的这颗星星比较亮了。而天蝎座中的α星,它也是一等亮星。难道心宿中的“三星中央色最深”指的就是天蝎座中的α星?
夜空中星星的亮度有两种区分办法,在一个星座中,用α星、β星、来表示星座中最亮和次亮的星,用γ星、δ星来表示其第三亮和第四亮的星。
对夜空中的所有星星来说,星星的亮度是用星等来区分的。星等通俗的说法是星星的等级。整个天空肉眼能见到的6000多颗恒星,将肉眼可见的这些星分为6等:肉眼刚能看到的定为6等星;比6等亮一些的为5等;依次类推。天空中有一等星21颗,二等星有46颗,三等星134颗,四等星共458颗,五等星有1476颗,六等星共4840颗,共计6974颗。更亮的为0等以至负的星等。例如,太阳是-26.7等,满月的亮度是-12.6等,金星最亮时可达-4.4等。星等差1等,其亮度差2.512倍。1等星的亮度恰好是6等星的100倍。
在这里顾碧彤还不能确定“心”星宿中“色最深”指的就是天蝎座中的α星。
心宿示意图的下面还有这一星座的评注,怀着疑问的顾碧彤开始细看下面细小如蝌蚪的小字,最后她在那些小字中找到了一条注解:心三星五度,对毕,天蝎宫,卯地,宋之分。
对毕:也就是说它正对着西方白虎的毕宿;天蝎宫:也是说它和西方星座中的天蝎座是同一个星座。顾碧彤又翻到了参宿那一篇,细看其下面的注释,却没有发现参宿就是西方星座中的猎户座这一注释了。想来大家都知道中国的参宿就是西方星座中的猎户座,所以书里没做特别注释。至于心宿就是西方的天蝎座,是很少人知道的,所以作者在这里特意作了注释。
原来如此,东西方都有相同的故事,都说不能相见,可是自己的祖先真的就看见这一现象了吗?顾碧彤说什么都不信,不过把中国的参商和西方的星座联系起来,这多少让她松了一口气,现在最起码她认得中国的这两个星座了。
地球的自转是自西向东,从北极点上空看呈逆时针旋转。参宿是最先出现在夜空中的,然后从西北落下。不过现在还不是发现它的时候,这个时候东方的星星早已清晰可辨了,可是由于太阳的余晖,西方的星星还是若隐若现,参宿就隐藏在那些将要现身的若隐若现的星星里,现在它可能正慢慢落下。
张忠诚是极力主张来现场的,可是他看着东方依稀出现的星星是一头雾水。不要说参商二星宿了,就是大家都知道的北斗星,他都不认得。看着顾碧彤刚才专心致志的研究那本书,他也不好打扰。不过他也很惬意,站在内蒙古高原望星空,是件让人心旷神怡的事。星空真是美丽,古人根本想不到,几千年之后,人类宁愿把自己关在满是灯红酒绿的房间里,去寻找那短暂的快乐,却再也没有人愿意看星空了。
弄明白了参与商之后,顾碧彤给张忠诚说了她刚刚的发现,由于对东西方星座的一窍不通,张忠诚也只是听了个大概。顾碧彤给张忠诚做完了普教工作之后,太阳已经在西天完全沉没了。随着太阳的西沉,西天的星星逐渐都显示了出来,顾碧彤抬起头来开始寻找西方的猎户座。
随着西天星星逐个亮起来,顾碧彤很快就辨识出了猎户座。猎户座的左肩是一颗红超巨星,两足中的右足是颗蓝超巨星,它们都是零等星,腰带三星虽然不是最亮,但它们亮度相当,排列成一线。顾碧彤首先看到了猎户座的左肩,接着就是蓝色的右足,在这两星的连线上,顾碧彤看到了逐渐现身的三星,那就是猎人奥猎安的腰带了。
现在猎户座倾斜着占据了西南面的夜空,奥猎安的腰带和宝剑三星连缀在一起正在缓缓下沉,猎户座的右足已经快要随着太阳落山没入地平线下了。顾碧彤希望在猎户座全部消失之前,她自己能够看到心宿二的升起,可是在这个位置她是看不到心宿二的。
顾碧彤招手叫来了王飞轩,她让王飞轩开车沿着那条北纬度线向东缓缓行驶,她和张忠诚则坐在越野车的车顶上遥望着已是漫天繁星的夜空。
车行驶了一段距离后,顾碧彤依然没有看到东南方向有蝎子头的出现。看着皱着眉头的顾碧彤,张忠诚忍不住问:“怎么,找不着吗?”
“你看见了吗?那就是猎户座,也就是我们中国的参星了。”顾碧彤指着西方快要落下的奥猎安的腰带说,“可是我看不到天蝎座。”
“看不到天蝎座!难道我们连蝎子头都看不到吗?看不到蝎子头,蝎子尾!或者一支蝎子脚也可以呀。”张忠诚开玩笑地说。
张忠诚的一句玩笑提醒了顾碧彤,看不到天蝎座,可是可以看到天蝎座旁边的星座呀。顾碧彤开始把心思转向了蝎子座周围的星座。
紧挨天蝎座最大的一个星座要数蛇夫座了,它是唯一同时横跨赤道、黄道、银河的星座。本来蛇夫座的部分是属于天蝎座的,可是后来人们发现,按照这种方法划分,蛇夫就没有了脚和小腿,为了保持蛇夫的完美,就把天蝎座北面的几颗星星做成了蛇夫的脚。
最早的天蝎座版图比现在大的多,后来先是被天秤座砍掉了右螫,又被蛇夫挖掉了部分右足,使得天蝎座的面积缩小了一半。天蝎座小的可怜,可是旁边的蛇夫座却变成了个大的星座。更有趣的是,蛇夫座是星座中惟一一个与另一星座——巨蛇座交接在一起的星座。蛇夫与巨蛇呈十字交叉,划分区域时,就面临着不是蛇夫截断巨蛇,就是巨蛇截断蛇夫,因为蛇夫是主人,所以巨蛇被切成了两段。
蛇夫座虽然也有一等亮星,可是没有巨蛇座好分辨。在蛇夫座的西边是巨蛇的头,东面是巨蛇的尾。在巨蛇座的尾部有一个极为著名的星云,就是鹰状星云,这里是恒星诞生的摇篮。哈勃太空望远镜曾摄下了其中部分的图像,图像细腻、逼真、富于立体感,给人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成为了天体摄影中的艺术杰作。
顾碧彤很容易就找到了这朵星云,顺着蛇身她找到了蛇夫的两肩,接着是握蛇的左手,再往下就要看到旁边的蝎子头了,可是没了,蛇夫的右手隐藏在远方丘陵的下面。
“王飞轩,快,加快速度往东开。”车顶的顾碧彤大叫,她看到前方的地势越来越高了。
开着越野车快要睡着了的王飞轩把油门踩到底,越野汽车扬起一股沙尘猛然向前冲去。
“握蛇的右手,快,快看到了。”当越野车快要行驶到沙丘顶部的时候,车顶的顾碧彤大喊。“那是蝎头,我看到了。王飞轩,停车——”
王飞轩一个急刹车,车顶的顾碧彤和张忠诚双双栽到了车头前面的沙堆里。但是两人很快站起身,又爬到了车顶上。
站在车顶的顾碧彤看见,心宿二那颗最亮的星星在远方的山凹处伸了一下头,下去了。
“真的看见了吗?”张忠诚望着顾碧彤望的那个方向茫然地问。
“按照你的逻辑,算是吧。”顾碧彤再回头看西北方的猎户座已经快要没入了地平线之下了。
“哪个地方?”
“就在那里,那个山凹出,心宿二伸了一下头就不见了。”顾碧彤用手指着南面的丘陵说。
张忠诚茫然地看着南面丘陵上忽明忽暗的星星,他的心里在嘀咕,难道这就算是看见了?如果这样也算,那在这个大草原上这种地方可就多了。
遥望了一会儿远方的山峦,张忠诚突然从车顶跳到了沙堆上,他钻到了汽车里。在顾碧彤还没有做出反应的时候,张忠诚手拿着从四海测验图里取出的那张纸条,又爬到了车顶上。
重新站在了车顶上的张忠诚把手里的纸条顺着正南的方向举了起来,站在他身旁疑惑的顾碧彤也看着他手里的纸条。
“怎么了,你有其它发现?”顾碧彤问。
“你等等——等等——”张忠诚看一下手里的纸条,又望向了位于南方地平线上的丘陵,“你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顾碧彤摇了摇头。
“你说这个纸条的一边为何是不规整的?”
顾碧彤还是摇了摇头。
“你看这个不规整的边和远方的山峦走向一样吗?”张忠诚越说声音越大,他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顾碧彤依着张忠诚的指点,很快就看明白了,长方形纸条不规则的上边就是一条曲线,这条曲线刚好和远方的山峦重合。
“就是在这里,真的是在这里。”车顶上的顾碧彤和张忠诚开始高兴的大叫。原本不相信的事,原来竟真的存在。有些事不是我们办不到,而是我们根本就没有去想过。
站在沙堆上的王飞轩看着这个场景和车顶上高兴的两个人有些愕然,一两黄金都没有看到,难道这二人是为了浪漫才把我们这些人骗到这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