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应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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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天空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陶明月一直走到了钱宅岔路口,被捧得飘飘然的脑子总算是冷静下来了,瞅了瞅身上精美的旗袍,仰天叹了口气,自己安慰自己,因为衣服裁剪了腰身,没法卖给别人,所以只能她来买单,这钱必须得花。

她转着手里的油纸伞——旗袍店赠送的,心里默默计算了下存折。

从小到大陶明月对钱的概念不是太深刻,陶家供养她吃穿住行都不算差,她进了高中住宿后,她每月还能从生活费里抠出点剩余,大一她开始勤工俭学,靠打工不仅挣出了充裕的零花钱以供额外开销外,不到两年甚至还存下了一笔小金库。后来结了婚,蒋宜珣每月固定给她一笔生活费,头两个月两人新婚,蒋宜珣为了发展陶然居,恨不得二十四小时住在店里,陶明月又是个大三的学生,所以家庭开支并不大,每月总能省下不少钱来。然而过了不久,刘红梅带着蒋宜玲就找上了门,吃住行哪样都要好的,去年还非要重新装修房子,这期间哪怕蒋宜珣将生活费增加了两倍,陶明月依然难免捉襟见肘,偷偷往里贴补了不少,导致小金库一再缩水,今天买了件三四千的旗袍,再连带搭配上的头饰、耳坠、鞋子等等,看着不费几个钱,但零零总总加起来,卡上的积蓄居然一下就少了三分之一。

……以后生活应该怎么办呢?

雨水打在水洼上溅起细小的水珠,陶明月站在路口有些出神,不由自主的拿脚尖轻轻的踩了踩水。

租房、找工作、还有日常开销,样样都离不开钱,如果去年末她的研究生考试能通过,就能入住学生宿舍,还有研究生津贴,自己再打打工,养活自己完全没有问题,可惜这一年多家务事繁重,她的学业因此也受到了冲击,十拿九稳的研究生考试竟然挂掉了。

别人都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大概老天看她特别不顺眼,才会造成双失意的下场。

陶明月想,不如买张彩票吧,人生已经低谷到这个地步了,万一咸鱼要在彩票上才能翻身呢?

苦中作乐大概说的就是她了,联想自己中五百万后的得意生活,她不由笑出声,旋即怕有路人看到刚才自己的傻样,忙四下环顾了下。

江南水气重,短短时间,空气中已经形成了朦胧的水雾,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只有零星的几个店铺还亮着灯。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突然听见一声轻佻的口哨声。

头顶上有人调笑:“雨那么大,小姐姐要不要进来避避雨啊?”

其中夹杂着几人的哄笑声,陶明月笑意一下子就没了,她微微侧身抬了抬伞面,就见自己左后方二楼栏杆边站了几个人影,好像正在围观什么稀奇物一般凑在一处,交头接耳。虽然他们没有明着伸手对她指指戳戳,但直觉告诉自己,他们目光所指就是她。

她按下心里的不快,将伞檐往下压了压,抬脚就走。

“喂喂喂,怎么走了啊?”

“刚谁看清了,是仙女还是咸鱼?”

黄子瀛双眼亮晶晶:“就冲这身段,仙女无疑了好吗。你说呢,樊海?”

他们这行人大清早的从上海开车过来,本来就是冲着吃喝玩乐来的,结果天公不作美,刚下车便跟雨水碰了头,这才躲到了茶楼来,本就无所事事,陶明月一撞进视野里,顿时就来了兴趣,可惜起哄了大半天,谁也没见到真容。

樊海坐在椅子上,两条大长腿叉开,懒洋洋的单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听见问话只漫不经心的应道:“哪来那么多的小仙女,韩国狎鸥亭洞批量出产的吗?。”

“樊海你嘴够毒的啊,这年头上哪找纯天然的美女,微整易容,不扎眼瞧着让人舒服就已经很不错了,你知足吧。”黄子瀛脚尖踹了他一脚,“别拿你自己的长相跟人比啊,真是……最讨厌你这种恃美放毒的了!还让不让人活?”

樊海不错眼的盯着已经走的几乎快看不见的那道身影,雨丝浸染了他的头发,几绺刘海垂在眉梢前,发梢正滴着水,浸润得那双桃花眼亦是水润润的,透着随心所欲的光泽。他却浑然不在意的样子,甚至没有去刻意避雨,任由那张无可挑剔的脸被柔风细雨抚摸了遍。

茶楼的服务员已经偷偷往他这边看了好几眼。

小伙伴笑出声:“那是,谁能比上我们海哥啊,什么仙女,跟我们海哥一比,都是脸先着地的。”

“那倒未必,依我多年的经验看,那胸,那屁股,十之八九是原装的,就冲这线条,嘿,拿个九分没跑了。”

“来来来押宝呗,我就赌不过三四分。要么是丑女,要么脸上肯定动过刀子。”

“呿,人都走远了,难道还要追上去看个脸啊。”

几人嘻嘻哈哈,谁也没把这个插曲当回事,打赌不过随口说说,见人已经走远,都预备换个话题了,谁知人影晃动,竟是樊海站了起来,嘴角挂了丝丝笑,接口便道:“好呀,那就去看看脸。”

这语气,漫不经心里夹带着满满的恶意。

黄子瀛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这雨冻得人四肢发冷:“你闲得慌吗?”

樊海舌尖抵了抵上颚,翻白眼都像是在抛媚眼,把个添水的服务员惊得手一抖,茶水全泼在了桌上。

“可不就是,闲得慌吗?”

——分——隔——线——

“阿啾——”

陶明月重重的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尖,这才发现自己的旧衣服居然没在手上,她懊恼的拍了拍额头,心说肯定是忘在旗袍店了,本想掉头回去拿,又想起刚刚那群人,一琢磨还是算了,正事办完再回去拿吧。

雨水有些急,脚下又是不常穿的高跟鞋,没几步路便隐隐作痛,甚至一不小心下还差点崴了脚,陶明月不得不慢下脚步来。走了没几步,身后有急急的脚步声,她下意识的往旁边让了让,免得自己挡了路。

谁知道那脚步声到了她的身后竟然慢了下来,渐渐的居然跟着她的节奏在走,陶明月皱起了眉头,不动声色的站到了屋檐下,将伞面微微倾斜,这样便盖住了她的上半身,挡住了路人窥探的视线。

身后那人居然也停了脚。

陶明月捏紧了伞柄,如果一开始她只是怀疑,现在几乎就已经肯定了——这人在尾随她。

因为大雨,空荡荡的巷子里居然看不见一个人影,陶明月脑子里闪过不少网上看见的新闻,什么“只身女子返家途中竟被挟持”、“孤身女子遭遇惊魂一幕”,手心微微出汗。

明明抬起伞面她便能看见这人长得什么猥琐样,她却没有动,心中盼着那人只是路过,谁知那人站了一会儿,非但没离开,反而抬步径直朝她走来。

陶明月呼吸一窒,再无迟疑,纤腰一拧,转身钻进身后的店铺中。

这家店铺处在钱宅的拐角处,大门开得不大,门框挂有一串铜色风铃,随着她推门的动作,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声。

店铺大厅呈正方形,两边的展架高耸,错落有致的摆放着精美的瓷器,正对大门的墙面中间立有一块石屏,写着“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砺其齿。”,落款是“漱流枕石 ”,石屏一侧挂着各类字画,另一侧凿空做了博物架,上面摆着各式古董,屋内正中央是木制楼梯,拿盆栽隔开后,设有几桌红木桌椅供人休息交谈。

这里居然是一家古玩店。

大约是雨季的缘故,店里不见什么客人,几名身着白衣黑裤的工作人员正在做清洁工作,听见了风铃声,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抬头看了过来。

目光集中点的陶明月脸色有些尴尬,她不敢回头去看尾随那人还在不在,默不作声的将油纸伞收了起来,装作在浏览商品的样子,四处看了起来。

客户经理苗梭站在展台边,拿着册子一一核对货品,看见陶明月进来,不由惊艳住了,直到左耳挂着的蓝牙耳机响起,他这才回神,不由自主的抬头往上看。

店铺共有三层楼,上面两层楼呈“回”字型,最顶层还设有竹帘,很古风的韵味,苗梭下意识的抬头看过去,竹帘轻动,不知是风吹的,还是帘后有人在拨弄。

耳机里,那熟悉的声音低沉的说了几句话。苗梭微微颔首,放下手中的册子,面带微笑的走到陶明月身边道:“您好。”

苗梭已近四十,体型微胖,长相特别老实忠厚,挂着职业笑容的脸更是亲切和煦,一如弥勒佛,让人心生好感:“请问您有什么心仪的东西吗?古董?字画?还是瓷器?”

陶明月自然不是来买东西的,见店员主动上来询问,当下心中发窘,又不好意思明说自己只是误入。踌躇间,余光瞥见柜台内摆着的玉石摆件,她灵机一动,张口问:“你们……这里收玉石吗?”

古玩店做买卖生意,不仅往外贩卖各种古董、瓷器和玉石,也兼顾着回购这些东西,两面的客人都有不少,苗梭笑意不改:“自然收的。”他手指微动,侧开身子指了指楼上:“二楼设有贵宾室,不如客人您随我去楼上谈。”

陶明月真的就是那么随口一问,现在搞得骑虎难下,倒也不好反口,于是跟着人上了楼。

她打定主意敷衍几句再找借口走人,所以也不矫情,一坐下,也不等店员上茶招待,她先一步从脖子上解下自己随身戴着的项链,对方递了一块白色软布过来,她将项链放到上面,搁到桌子上再轻轻推了过去,嘴里道:“麻烦你给看看。”

只是一眼,苗梭便认出这是市面上比较常见的弥勒佛玉石吊坠,待拿起来细细一看,只见玉石如冰,质地清透,约莫有婴儿拳头大小,是上好的冰种翡翠,A货祖母绿,不过算不上是什么老物件,而且吊坠镶嵌的工艺也很一般,虽然还没有经过检测,但他猜度着大致可能用的是18K铂金。他心中有了估价,开口道:“是块好玉。不过我能冒昧问一句,这玉坠,你还留有购物发票或者鉴定证书吗?”

陶明月面色一僵。这玉是她的周岁礼,是长辈所赠,哪里能拿出发票和证书?她脑子转得快,反问道:“我朋友说这是老坑玻璃种,很值钱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苗梭便是一笑:“翡翠分十四类,老坑玻璃种自是极品,但是却也十分少见。客人您这件,质地清透,而且没有一丝杂质,但是只是冰种,而不是玻璃种。两者虽然听着类似,价位却是天差地别。”

陶明月心说我自然知道,面上却装成半信半疑:“那你说我这值多少钱?”

苗梭便伸出两根手指头。

哪怕陶明月知道玉石收购压价压得厉害,这时候也不免皱了眉头,这等上好的冰种在玉石店里已经卖到了十万以上,这里收价居然只有两万?

大约是看出她面色不虞,苗梭笑眯眯的又道:“如果客人您能提供正规渠道的购物发票,我可以在这个价基础上再添这个数。”他又伸了一个巴掌。

“五千?”

“五百。”

个黑商,我扇你一巴掌才是真的。

陶明月将项链拿了回来,站起了身:“那我考虑考虑吧,今天谢谢你。”

这笔买卖是谈不成了,苗梭也不以为意,依旧乐呵呵的,他客客气气的将陶明月送出贵宾室。正准备下楼,便听哒哒哒的急促脚步传来,一道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冲了上来,双方都没有时间反应,两边就狭路相逢的怼在了一处。

而等陶明月回过神,抬眼一看,不由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