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我距离迷墙大概有二十来米,心知就算跑过去了也没什么用,连对方影子都难追上,可还是拿手电追了过去。那团东西动作极为灵巧,在我们搭好的木板上飞快而行,看着大致是个人形。果然,等我跑到迷墙前面,那人形早就没了踪影。
走在前面的人刚才听到我一声大喝时就纷纷朝这边跑,我站定没两分钟,众人相继而至,七嘴八舌的问道:“看见什么了?”
我实在不能肯定自己看见的是什么,从它奔跑的姿态上看应该是个人,但其动作的灵敏程度实在是我平生未见,我甚至疑心是不是山里大猴子一类的东西跟在我们屁股后头进了地宫?所以旁人问的问题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含含糊糊对他们说刚看见有个东西伏在墙头,然后跑了。
“你瞧真切了?别是眼花了吧。”
这一点我倒可以肯定,绝对不是眼花了,那东西本来是静伏不动的,我拐头方便的时候手电晃着了它,把它惊了,然后掉头就跑,这一连串的动作加到一起,虽然都只是一瞬间的事儿,但我看的非常清楚。
庞老二问清经过,金七爷面无表情站在旁边一言不,十三个人里头就我一人看见刚才那团来历不明的东西,也实在太缺乏说服力。我自己倒真希望那东西是个人,在这样黑咕隆咚冒着邪气的地方要跟个不是人的东西纠缠起来,可有我们的苦头吃了,但关键的是,那东西不是人,会是什么?在我印象里,卫垂柳早就告诉过我,他活了八十多,一辈子没少下墓,可从未遇见过僵尸鬼魂这一类东西,还有庞老二,这是盗墓的行家,也是一口否认死过的人还能起来作怪。
和我抱着一样心思的人还不少,听我说完那团来去如飞的影子,小方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说这里头怕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少放两句闲屁吧!这么大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一直站在旁边没言语的金七爷瞪着眼说:“老子跟死人打了大半辈子交道,还没见那一个死了过后还不安生的,要再满嘴胡话,老子寻个墓把你关进去三五个月,好好清醒清醒!”
金七爷对小方这顿呵斥是很有必要的,这些混江湖的汉子天不怕地不怕,跟人动刀玩命是家常便饭,要说怕,也惟独怕些神神鬼鬼轮回报应,在眼下这座地宫里说有神有鬼由不得他们不信,要是任着人在下头胡说八道,耽误时间事小,扰乱了军心可就得不偿失了。
庞老二在旁插口说:“七爷说的是正经话,各位平日少做这种营生,想必有很多事都不大清楚,要说这地方希奇机关尽是有的,但别的污七八糟的传闻全不可信,大伙都把心放肚子里头,要么是小陈眼花了,要么可能是山里头的野物,不足为惧。”
我心里一直想着那东西,突然念头一转:如果说它是人的话,疑点太多,这附近荒芜人烟,即便有山下的村民偶尔转到这儿,看见个又黑又深的圆洞他敢随便乱下?退一步讲,就算他下来了,能平安过的了连接通道中的北斗阵?当初以金七爷和庞老二这等身手见识也是几经试探才清楚阴阳砖的排布规律,还有,迷墙上搭的木排须得小心翼翼才能通过,这人怎么能有那么敏捷的身手在上面来去如飞?非要说它是个人,必然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连对方身份都不能确认,就更别想猜测它一直悄悄跟在我们身后所抱的企图。
本来做这种事得安排望风盯盘的,有人下来找路摸东西,有人在上面负责把风,但考虑到这里实在偏僻,常年都见不到个人,金七爷就做主把这条规矩免了,再说,人人都知道地宫里藏着圣师宝藏,把谁留在上头怕他也不会情愿。卫攀突然间想到件怕人的要紧事儿,张口对金七爷说道:“老爷子,如若小陈刚才看的不差,确实有人尾随咱们,那这样惊动他,他会不会上去按动机关把出口给咱们封了?”
“不打紧,洞里洞外都各有机关,他在外面封了,咱们从里面一样能打开。先不管这里头的虚实,时候也不早了,今儿忙了一天,早点回去吧。”
一直到返回道观吃过东西,还是有人对这事不停嘴的议论,只是怕金七爷火,都压着嗓子蹲在屋子外头小声嘀咕。金七爷带两个人把屋子外方圆三四百米都仔细检查了一遍,没现什么异常,等他回来后,招手叫了庞老二和卫攀躲在远处小声商议,中间还叫了我过去又把那团东西的前前后后讲讲清楚,看三人的神态已经把这事儿信的十全,卫攀说:“老爷子,二哥,你们觉着这东西会是人么?”
金七爷背着手来回踱了两步说:“不是人还会是什么?陈小鬼说那东西往回蹿的时候是猫着腰,两条腿着地,除了练过功夫的人,我还真不信能有什么野物成了精,这般行动。当初我想着这片地方荒,不会有什么外人无缘无故的跑到这儿,所以把望风的撤了,要真有人守着,也不能叫人就这么轻轻巧巧的下去。”
“那咱们明儿个丢下俩兄弟守着入口。”
“现在再去守可不大好。”金七爷摆摆手说:“这人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就跟上咱们了,他有什么意图,谁也不明白,不搞清楚他的来历,撂在心里始终是块心病。现在突然派人守入口,把他惊的不肯再露面,说不准以后还会给咱们找什么麻烦,依着我看,他不是要跟吗?让他跟个痛快。”
“老爷子的意思是?”
“叫他跟到地宫下头,咱们派人隐在暗处,出其不意把他拿住,到时候想知道什么,着人一问就全清楚了。”
卫攀听罢连声说好,我也佩服不已,姜果真还是老的辣。金七爷跟着说道:“想来想去,咱们今天是在那儿看见他的,就还在那儿等着,派三个人伏到迷墙墙根儿下,叫他们小心着点,这人能顺顺利利过了北斗阵,显然不是一般人,今天刚惊动他,明儿个他不一定还会来,咱们就多点耐心,一天不来等他一天,两天不来等他两天,这根肉刺儿不拔掉,心里头总是不安稳。”
这将计就计的妙法定好,金七爷等就跟没事人一样回道观吃喝,接着呼呼大睡。第二天依旧和往常一样,按着老路进地宫,过北斗阵,翻越迷墙的时候我笑着对苏玉说你可小心着点儿,要再摔下去,这边儿脸不定又得撞出老大个口子。苏玉撇撇嘴,一点儿一点儿蹭着算是平安过去。
过了迷墙,庞老二叫许长胜,二刚子和铁柱三人隐伏在墙根儿下,然后对他们讲了昨天金七爷想出的办法,嘱咐小心行事,务必得沉住气,等前边人走远了,神秘人从迷墙下来继续跟的时候齐齐出动,拿活口,他还特意多唠叨几句,说神秘人铁打铁的就是个大活人,无非手脚敏捷点儿。二刚子三人听庞老二说神秘人不过是个平常人,都松了口气,拍着胸脯叫庞老二放心。
我们剩下的人装模做样往前继续走,都忍不住想回头拿手电照照迷墙那边儿,金七爷压着嗓子呵斥大家一番,众人这才耐住心痒。
咱们确实也走不快,昨天过迷墙以后根本没往前走多少路就返回了,所以现在一边等那不之客再次光临,一边实打实探着路。地宫里弯路岔路多,墨玉能指引着分辨分辨,叫我们少走点冤枉路,庞老二还是老样子,非得拿出墨玉看路线不可才紧护着拿出来,金七爷别说碰碰,每次能叫他看清楚就不错了,老头儿估计心里气的不轻,无奈庞老二还总对他客气的不得了,凡事都请他定章程,因此金七爷也只能暂时忍住不满。
中间的细节就不多说了,反正我们磨蹭着往前走,墙根下埋伏的三个人大气也不敢喘,但直等了大半天都没能等到神秘人。铁柱泼猴儿样的人被窝了一天不动不说话,险些憋死,返回地面以后围着道观好跑了一阵子,说是撒个欢透口气,免得心口那股子沉气把身子弄出病。
之后我们又埋伏了两天,根本连个影子都没看见,要说年轻人和老年人的区别就在这儿,许长胜他们心里老大不耐烦,嘴上不敢明说,但背地里没少牢骚,都觉得何必这么费事,咱们走咱们的,旁的事儿啥也别理,真到什么时候神秘人再跟上来叫现了,一鼓作气把他拿下,金七爷却忍的住劲儿,三天里连个屁的动静也没有他不急不燥,吩咐人继续埋伏。因为等着逮人,我们每天往前走也只是做做样子,根本没前进多少,不过也没人过分的着急了,人嘛,就是这样,逆来顺受,什么日子都能过,只要给个适应期,好赖地方是寻到了,摸出宝藏就是个时间长短的事儿,因此刚开始心急火燎的人也都慢慢恢复了常态。
第四天,埋伏的依旧埋伏,装样子依旧装样子,这么多天不见意外情况,有人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眼花看错了,我开始还分辨几句,后来也懒得开口说话,毕竟事儿只有我一人看到,连个帮腔的都找不出来。为什么说这帮人都得跟在金老七和卫攀后头当小弟,当跑腿儿的呢?自己心里都没大主意,遇见点挫折就左右乱晃,能干成什么大事?不是我长他人志气,金老七这老头儿虽然可恨,但确实也有过人之处,心思慎密,眼光独到,毅力持久,而且大事儿上拿的很稳,不管下头人怎么说,反正他就抱着一个念头,不抓着兔子不撤鹰。
第五天,许长胜二刚子和铁柱都疲塌了,往墙根儿下盘腿一坐,浑是一副磨洋工的样子,等我们走出去得远了,铁柱还抽空打了个盹儿,估计他们以为今天又得和平常一样,白等一天然后收兵回营。铁柱刚张大了嘴想打个哈欠,就听见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他心头一凛,赶忙竖起耳朵仔细分辨这脚步声是否来自头上方,与此同时,许长胜和二刚子都有了反应。
果然,没多大功夫,迷墙的墙头上隐约现出个低伏身子的人形,左右观望了一下,见没什么异常,纵身一跃,如同片树叶子一般轻飘飘落在地上,铁柱等人熬了这么几天所为何来?不全是恭候这位神秘人的大驾吗?一见他落在实地,三人同时打开手电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