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怡红时,出席者多是在“红”的书页中频频曝光的人物,虽然可爱,却不足为奇。其中芳官前面交代得较少,故而给了她较多“戏份”,连曲子也让她唱了个够:
翠凤毛翎扎帚叉,闲踏天门扫落花。您看那风起玉尘沙。猛可的那一层云下,抵多少门外即天涯。您再休要剑斩黄龙一线儿差,再休向东老贫穷卖酒家。您与俺眼向云霞。洞宾呵,您得了人可便早些儿回话,若迟呵,错教人留恨碧桃花......
如梦如真如黄梁再现,如成道成仙终无快乐人间,似吕洞宾似贾宝玉,想起何仙姑的扫落花也想起黛玉的葬花,未能早些儿回话,自然教人留恨,不管是不是碧桃花……现实中充满了若有若无的浪漫,欢乐或狂欢中流露着似浓似淡的忧伤。这正是“红”的迷人之处。
寿怡红中的另一个重要角色是不在场的妙玉,饮酒,行令,唱曲,解衣,当然都没有妙玉的事,偏偏妙玉并不甘心寂寞,她送来了“生日贺卡”:
……宝玉梳洗了正吃茶,忽然一眼看见砚台底下压着一张纸……晴雯忙启砚拿了出来……原来是一张粉笺子,上面写着‘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宝玉看毕,直跳了起来……
宝玉为妙玉的贺卡直跳了起来,可见他的重视,他知道得到妙玉的青睐是极难得的。
……四儿忙飞跑进来,笑说:“昨儿妙玉并没亲来,只打发个妈妈送来。我就搁在那里,谁知一顿酒就忘了。”众人听了, 道:“我当谁的,这样大惊小怪,这也不值的。”
值得还是不值得?问题就在这里,谁能体会宝玉对妙玉的重视与珍惜呢?“红楼梦”时刻不忘提醒那个大限,那个终结,呜乎,哀哉!
宝玉的情确实是无所不包,不论是说闲话中的人物,是梦里的人物,是够 得着够 不着的女儿,他都珍惜,他都体贴,他都牵挂。他曾以为天下女儿的眼泪都将为他而涌流,也算事出有因。
评者或认为妙玉做作,各色,不守清规,招惹红尘。当然是的,问题是妙玉的处境尴尬,做出来的事也只能是尴尬做作,而不可能大方自然。
光一位妙玉不算,引出了一个邢岫烟,岫烟本来给人印象不深,除了家计困难以外。这里趁着写妙玉给岫烟添了几笔,借光叨光,岫烟也显出光彩来了。
岫烟指导宝玉以槛内人的名义回妙玉的贺卡,不但是文字上的精准,更包含了许多感慨。纵使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通俗的话语中有多少迷茫与空虚。不论写到什么好事坏事,吃喝行乐,红尘滚滚,“红楼梦”时刻不忘提醒那个大限,那个终结,呜乎,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