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二姐尤三姐,表面上看似乎游离于《红楼梦》的主线之外,不论是以凤姐为核心的家业凋零故事与以宝黛为核心的爱情难酬故事,都不一定非有二尤事件的陪衬不可。
二姐的故事又是一个分水岭。此前,凤姐弄权铁槛寺也好,打丫环的耳光也好,害贾天祥也好,都没有像对付尤二姐这样五毒俱全,集虚伪、欺骗、设局、请君入瓮、阴险、狠毒、翻脸不认人、内外勾结、上下其手……于一身。其阴损毒坏狠堪称全活,应该叫做恶贯满盈。月盈则亏,水满则溢,二尤事件给人以警示的意味,以凤为核心的贾府管理体系的恶劣、卑鄙、虚伪与丑陋,都达到了极致,这样的府第不灭亡,世无天理!
凸显在前台的是凤的毒辣,前提是贾府男士们的肮脏、下流、拙劣、无能,比凤姐更无丝毫可取,连凤姐那点谋略本事哪怕是作秀能耐也没有。从一上来曹雪芹就明说:“……我之罪固不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
在一个败落的贵族之家,男人全部烂掉,有一个贾政似不太烂,便是废掉了。闺阁中却历历有人,不可泯灭,我想原因在于封建礼教对女人限制得多些,男人就更加腐烂无边。女人读圣贤书少些,少了些读得越多越蠢的空话与无用。男人养尊处优,坐享其成,女人至少还要管管家务。
同时,在二姐事件中凤姐彻底得罪了贾琏,并在家人中为自己制造了恶名,她为自己预设了众叛亲离的下场。
而从柳湘莲的退婚与东府除了两个石狮子再无干净之物的说法当中,我们可以掂量出此府在人们心目中也已经彻底完蛋,道义上已经完全破产。尤三姐是一个代表,任何改弦更张的努力都不可能得到支持得到信任,都只能以失败而告终。
尤三姐的自刎是一种最激烈最戏剧化的方式的宣告:我们完蛋了,我们没有救了,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灭亡下去了。
二尤的故事增加了“红”的丰满感、全景感,线条纷繁乃至不无枝蔓也罢,它充满了真实的生活与生活的真实,哪怕某些细节写得不够:例如我始终耿耿于怀,三姐的自刎动作哪能如此利落?作为婚姻信物的宝剑哪能如此锋利?会武功的湘莲怎么可能连一点扑救的反应都没有?
国人对于人生有自己的习惯看法哪怕是集体无意识,物极必反,恶有恶报,吉凶有兆,人命关天,天网恢恢,气数有定……在《红楼梦》中自然而然地体现了这些观点见地。
三姐自刎并不算完,柳湘莲后来梦见了三姐:
……那尤三姐便说:“来自情天,去由情地。前生误被情惑, 今既耻情而觉,与君两无干涉。”说毕,
一阵香风,无踪无影去了。湘莲警觉……竟是一座破庙,旁边坐着一个跏腿道士捕虱。湘莲便起身稽首相问:“此系何方……”道士笑道:“连我也不知道此系何方……”柳湘莲听了,不觉冷然如寒冰侵骨,掣出那股雄剑,将万根烦恼丝一挥而尽,便随那道士,不知往那里去了。
人生的这么多痛苦,这么多困惑,只有一死了之。或着活着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或者不结束生活而形同死掉??斩断万根烦恼丝。顺便说一下,跟着道士走,是不应该削发的,不知为何这样写。是疏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