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不奴隶,毋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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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晴雯之情

晴雯病补孔雀裘,晴雯被逐,宝玉探晴雯,晴雯之死,宝玉为晴雯写的芙蓉诔,这一系列文本,已为历代读者耳(或目)熟能详。尤其是其中写到晴雯已经病危,犹自咬下指甲给宝玉作纪念,二人又交换了上衣叫做袄儿的。晴雯并两次说到自己“既担了虚名”与“又不妄担了虚名”,他们的感情甚至令我想起《茶花女》中薇奥列塔濒危后与亚芒的会面来。一个是探 晴雯,一低频是探茶花女,果然有感天动地之情也。

爱情爱情,又曰谈情说爱,但是如《红楼梦》中宝玉与晴雯之情,与“爱”又不无区别。固然了,情与爱无法分割。

中国文学谈情谈得最重的是《牡丹亭》,汤显祖的题词中是这样说的:

……死三年矣,复能……生……乃可谓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而不可与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予稍为更而演之……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书。自非通人,恒以理相格耳!第云理之所必无,安知情之所必有邪!

这里汤显祖讲的其实仍是柳梦梅与杜丽娘的男女之情。但他给了“情”以超生死,超人世,超逻辑(理),梦幻化即精神化的至高无上、普泛与先验的意义。它宣扬了一种唯情论:人最宝贵的是生命,但是情比生命更重要也更有力量!生命是宝贵的也是需要充实的,以什么来充实?修齐治平,建功立业,金钱美女,权势地位是一种充实,情更是一种它与西方喜欢讲的充满着生命的欲望与肉身的欢乐的爱或爱情,有着走向上的区别。西方的爱通向的是快乐、满足、生命的淋漓尽致,而牡丹亭边的情通向的是人生的至高、超越、坚贞与使命的完成。

这与中国的传统理念上贬低性、贬低欲望的价值取向有关。性受贬之后,爱情就往道德化、先验化、乃至宗教化的方向升华与发展。

其实晴雯与宝玉之情比牡丹亭中的情更能说明汤氏的唯情论。很难说宝玉与晴雯没有少男少女的相互爱慕之情。但这种情并没有达到性吸引性亲近的程度。它最多属于前期,前爱情。所谓两小无猜,所谓打打闹闹,说说笑笑,所谓青春伴侣,足够了。

我们看到的是宝玉对于晴雯的看重、照顾与体贴,是晴雯对于宝玉的忠诚、奉献与纯洁。这里甚至还有主仆之情,不论在中国小说里还是外国作品里,都描写过这种主仆之情。我们当然坚信主仆间会存在尖锐的阶级矛盾,同时也不能否认那种深挚的主仆之情的存在,而与你对主仆情的价值评估无关。

也许宝与晴二人更多的是朋友之情,伙伴之情,共度少年时光,共迎青春年华之情,想想他们的怄气与晴雯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吧,想想他们在一起有过多么美好的时光!

而这一切情到了晴雯命运逆转,被驱逐出境,生命濒危之后,宝玉探晴雯就变成了千古绝唱,令人感念,令人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