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火车男孩,纯属意外。在陌陌一个送外卖的群里,看到一个男孩在群里逗逼,说自己做蔬菜批发的,要黄瓜不,要茄子不,还有新鲜胡萝卜,还可以送货上门。我在群里“呵呵”一下,他就加了我。
我问:你卖的不是菜吧?
他说:还是你懂我。
懂你妹。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做什么的,他就开始急不可耐,问可不可以约。我说我性冷淡,没法高潮的。这是实话,我发现所有跟你约炮的男的,无一不炫耀自己的能力,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让你高潮。然后就开始文字逗逼,其实我想知道这么多细节怎么写出来的。根据后来我对火车男孩的了解,他的语文水平非常有限,但在描摹色情上,绝对比写工作小结字数要多,而且生动。是不是每个男人都一样?(男读者们,回答下我啊,这也是调查一部分)
发觉我可能有迹象被约到,他展开了疯狂攻势。刚好我在约着另一个研究对象,公交司机,无暇顾及他。(公交司机故事不多,以后有机会再写)。恰好那天约公交司机,非常失败的经历,觉得对方不在状态,而且是抱着谈恋爱的目的,让人很尴尬。酒店房还空着,我就问小朋友,你要不要来。
小朋友又惊又喜,突然失去了口才,又开始各种讲条件,比如出来先吃个饭啊,去其他酒店啊。我说不用,房我已经开好,你什么都不用带,人直接来就好。磨叽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才来,又瘦又黑,营养不良。眼神干净,欲望炽烈。
小朋友之所以被称为火车男孩,因为他是修火车的。在武汉上的专科,回云南来就到铁路上当技工了。每天干活8小时,非常累。满身的刮痕,精力充沛。我笑着问他:你干嘛那么磨叽啊,是不是害怕一走进房间,就被人打晕,醒来的时候泡在冰水里,发现自己肾没了?
他说:都没聊多久,几乎不认识,又不用自己开房,哪有那么好的事。当然害怕啊。
害怕,是之后他最常对我说的话。他年龄比我整整小十岁,边操边觉得不可思议,说:“你学问那么高,身份是老师,不觉得被我们这样的民工玷污吗?”“你不觉得玷污我这样的人有快感吗?”(我TM也是个受虐狂)也许是他憋得太久,太猴急,总之,我被弄得很痛,后面两天几乎都没法走路。我对他的生活很感兴趣,但他觉得我这种兴趣必然是带着某种目的的。操完后,我们吃了一个宵夜,我开始深入聊天。
“怎么不交女朋友?”
他说自己学的是工程专科,学校本来就没几个女生,而且自己又丑,自卑,追个女生,三天追不上就放弃了。所以上学时没女朋友。偶尔去泡吧,能有一夜情就解决下。
“现在你好歹进入铁路系统,也算有稳定收入了啊。怎么还不找女朋友?”
“打算找的,明年找吧,今年工作太辛苦了,老挨骂。”
“修火车有什么技术难度吗?”
“有啊,拧一个螺丝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太紧容易拧断,还要被罚钱,请假也要扣钱,我已经拧断好几颗了。这样的工作太辛苦,就指望以后技术好一点,能当上工头,有时间了,还可以做点小买卖。等有了女朋友就可以结婚,买房买车了。”
“你一个月工资多少啊?我都买不起房。”
“三千多,扣完杂七杂八的,没剩多少。所以要找女朋友啊,结婚了两个人还房贷才容易些。”
“就为了买房子结婚?昆明房子太贵了,你还不如回老家买。交通又那么差,干嘛还买车?”
“老家的同龄人都有房有车啊,自己在昆明住,家里亲戚上来,没房住,还要去住旅馆,多丢人,有车也方便,老家人都有车啊!”
“为什么别人有这些,你也必须要有呢?这样活着多辛苦啊!”
“你这个人很怪,结婚,买房,买车很正常啊!我开始怕你了。”
其实,我对火车男孩有怜悯之心,有一晚上我去约另外一个时,他跟我打招呼,距离我就19米,吓死我了,赶紧设置隐身,事后觉得有点愧疚,就答应约他。在我的生活圈里,虽然许多男性都哭着喊着要找女朋友,求介绍,但是像他这样性需求困难户,可谓赤贫中的赤贫。我难以想象他如何在城市里找到一位姑娘结婚。二线城市里的姑娘是现实的,好吧,即使降级到其他打工的外来姑娘,那也很艰难,女性总是期望用婚姻来改变自己现有的生活。(后来的经历让我深深了解这点)。我对他说,生活不是只需要老婆,房子,车子,应该谈谈恋爱啊,享受下生活啊,学习点东西。房子是地产商给你的一种虚假需求,车子也是,甚至婚姻也是,都是社会为了稳定,让你一方面成为没有日益麻木的劳动机器,一方面成为一个稳定地用购买填补心灵缺失的消费者,这样整个经济才能运转。你看不清自己,只有在别人眼中才能看到自己,别人这么生活,你这样活也就安全了。
“为什么你就甘愿被社会驯化为一个没脑子的消费者呢?”
“你的想法真怪,我不想听这些。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不能跟你继续这样了。”
“继续什么样?约炮?”
甚至“约炮”这个字眼由我说出,他都会觉得非常难堪。他难以忍受一个女人,竟然能这么自然地说性,甚至主动提出性要求,他期待的是带着暧昧与扭捏的普通女性回答。也许正是这种性别的挑衅,让他失去了最后的尊严。
“我很快要找女朋友了。你说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们之后不联系了好不好,我真的搞不懂你。”每次他就这么几句语无伦次的话,与当初那个号称卖黄瓜的小伙儿一点也不像。
“你不需要搞懂啊,你也没有哪里对不起我啊。”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火车,公交车,在精神分析中都带有“菲勒斯”(与Penis同意)的含义,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陷入了阉割焦虑。小学五年级时,我翻出我妈压床底的《第二性》,看完后,我就很焦虑,我一向不嫉妒男性有******,看起来并无殊胜之处。但看完该书后,我发现一个严重的事实:女孩不能站着尿尿,这意味着很多,原来我们是有缺失的,蹲着尿尿象征着你永远处在lower的地位,在男权社会,钱、权、名利统统都被打上了“菲勒斯”的烙印。在分崩离析的现代社会,男人学会了默默忍受,将力比多投向事业,而女人,对自己所处地位认识清楚之后,真的活不下去了,要么变男人,要么就是伪装起来,忍着嫁人。我喜欢跟异性交流,很多时候也由衷喜欢他们的思想,所以希望他们也认可我的思想,这是一种在精神层面上对平等的渴求。但是他们不会,许多朋友会抛出阴阳各司其职这一说:女人嘛,还是嫁人,好好生活就好了。也有开明的异性朋友愿意教导你,但你始终是女性的,多愁善感,小资产阶级的。
我曾对一个男性朋友说:“我很痛苦,感觉永远受到不平等的对待,就因为我没有****。”
“我也没有****。”他淡定地说:“有钱有权的人才有****,我们只是被阉割的**丝。”
火车男孩,听不懂以上的话,所以越来越恐惧,虽然他试图请我看电影还人情债,但至今未遂,因为他不会提前在网上订电影票。现在想来非常简单,他的恐惧源自我扰乱他业已形成并固定下来的人生观,像我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类白富美心态,对他的人生指点,可以说是有弊无益的。面对真相,是需要多么强大的一颗心灵。(我说这话,真心矫情,但是我必须想到,大部分人凭什么要去面对这些真相。)
和千万打工者一样,他只是为了生存,能在这样一个几乎无法翻身的社会存活下来,就是最大的赢家了。他并不在意房子车子这些需求是否是广告给他的虚假宣传,他在意的是有了这些,他才算是在这个城市扎根。为了这个既定的目标,这个中国梦,无论工作多累,他是心存希望的。他对我的关心,他对恋爱的一些期待,都让我忍不住心痛。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会发现人和人的不平等,而我试图跨越这些等级障碍,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