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五月,江风熏熏。韩重和紫玉想要觅船渡江,北上中原,来到江边,却见人舟竞发,热闹非凡,大为惊讶。韩重笑道:“我去吴三年而已,江边竟已全然不同。”紫玉却是一脸兴奋,喜道:“原来江边这般热闹,枉我生于斯,长于斯,竟然毫不知晓。”韩重牵住她笑道:“岂止你不知,连我都觉惊讶。”两人纵目而望,江边男女如云,江上一叶叶扁舟慢悠悠晃着,时时有人向江中抛下东西,只是远远的瞧不清楚。韩重心道:“莫非今日有甚特别之处?却不知可还有人愿意出舟渡江的?”正寻思间,便听到不远处一个声音说道:“幸得你找到我,今日恐怕只有我一人愿意出舟。”韩重忙牵了紫玉往那边寻去,却见是一短衫汉子,一手持篙,对面立了位束冠的年轻公子,腰悬长剑,想是也要渡江,便扬声说道:“先生请了。”
那人转过身来,见韩重已是一揖,慌忙也折腰行礼,立起身来,便见到紫玉容光照人,不觉呆住,耳边听到韩重在说:“我二人也正觅船渡江,若先生不弃,可否令我们同乘一船?”那人忙收敛心神,对韩重说道:“出门在外,自是不妨。”便与韩重互通姓名,原来他正是计倪。
那船夫便引了他三人上船。计倪与韩重、紫玉相对而坐,不由自主的又去看紫玉,但见她修眉明眸,延颈秀项,荣华似锦,皎若朝霞,不觉暗暗称奇。忽觉紫玉目光如刺,狠狠盯了自己一眼,心中一凛,自悔失态,忙调转眼光,江水茫茫无涯,舟楫往来,甚是繁忙,心道:“是了,不知今日是吴人何等样节庆?”便听韩重言道:“船夫大哥,今日江上为何如此热闹?”
船夫答道:“今日五月初五,大家在江上祭奠伍大夫。”计倪心中一动,便听韩重说道:“可是那被大王赐死的伍子胥伍大夫?”船夫道:“可不就是?自伍大夫死后,这几年总是收成不好,今年开春,尚未下得几阵雨,只怕又要旱了。大家都道是伍大夫冤魂不息,当年大王将他丢进江里,大家便到江上来祭奠他。”紫玉闻言,伏在韩重肩头,悄悄说道:“原来父王杀了伍大夫,竟惹了这般怨恨?”韩重轻叹一声,想道:“伍大夫死的真是惨烈。”只听计倪冷冷一哼,不免看了他一眼,忽想:“这人腰垂碧玉,冠戴不低,只怕起码也是上士。却不知是何等样的来历?”
那船夫又道:“先生脚边那包东西,帮我打开可好?”韩重一低头,果见脚边有一个布包,打开一看,却是几个荷叶包,外面用绳子缠着,奇道:“这是何物?”船夫笑道:“这荷叶包里是糯米团。大家敬重伍大夫,生怕他在江中遭鱼虾吞剥,所以用荷叶饭团引开鱼虾。我也准备了几个,还未及上船祭奠,就遇到你们。”韩重心道:“这想法真是新奇。”笑道:“伍大夫为人刚烈,人所共仰,我替大哥将饭团投下江去,略表心意吧。”说罢就丢了一个下去,心中暗暗祷祝。忽觉紫玉推了推自己,回头一看,见她双眼亮晶晶看着自己,心里明白,递了一个饭团给她,笑道:“这个给你。”紫玉展颜一笑,也丢了一个下去,拍掌道:“这个好玩。”韩重忙将她手牵住,低声道:“这哪里是玩的?”去看那船夫,船夫却不在意,只是笑道:“饭团丢下去就好了。”紫玉鼻尖一皱,又是噗嗤一笑,韩重心中爱怜顿起,待要将她拥住,想到身边尚有旁人,便执着她手一径的看。
只听计倪说道:“子木兄所言甚是,伍大夫名满天下,我也该祭他一祭。”韩重忙放开紫玉,将剩下的两个饭团全部递过去。计倪立在船头,心中想道:“这吴王刻薄寡恩,一个伍子胥,搞到天下怨怒。当年范大夫厚结伯嚭,果真是有远见。”投下饭团,回身对韩重道:“不知两位要去江北何事?”韩重道:“我二人要去中原寻亲。计先生呢?”计倪道:“我久在吴地,尚未见识中原礼数,故去游历一番。”韩重喜道:“周礼尽在中原,我数年前也曾去求学,收益甚大。”计倪动容道:“原来先生闻道在先,我要请教了。”心中却想:“这韩子木气度非凡,又曾求学中原,那少女又美丽异常,却不知是什么来头?”韩重连忙摇手道:“我只初识周礼,哪敢当得?”二人聊起中原礼仪,相谈甚欢,江水寂寂,也不觉路途遥远。
渡江之后,韩重与计倪长揖作别。他二人在船中数日,虽彼此不知底细,却因相谈欢愉,不免起了些惺惺相惜之心,分手时都连揖了数次才作罢。待计倪走了,韩重便与紫玉继续赶路,未久便到了一个热闹的城镇。此处正是南北交汇所在,南向可至吴楚,北向可至齐、鲁、卫、晋诸国。他二人在城中酒肆小歇,店里一片南音北语,热闹得很。韩重寻思说道:“此处当离卫都朝歌最近。我听闻子路兄在卫国的执政孔氏那里做家臣,我倒有心去寻访于他。你说,是我们先往卫国行去,还是到齐国找到壬后,再回转卫国?是了,访到壬之后,我再带你去鲁国,我要去拜见夫子。”其实韩重远在投入孔门之前,就已在陈蔡之间见到过子路,后来在孔门中求学,因为前缘,同子路更亲厚一层。那子路虽然长了韩重几十岁,韩重也常执后生礼,但子路生性豪爽,倒与韩重十分相得。
紫玉便道:“我虽然急着去见壬哥哥,但也不在这几日,何况那卫国都城就在附近,先去哪里都好。”言罢冲韩重微微一笑。韩重笑道:“如此,让我想一想再说。”舀了一勺饭到紫玉碗中,又夹了一块兔肉给她,说道:“中原以禾为主食,也常吃肉,看看你吃不吃得惯。”吴处水乡,紫玉吃惯稻米和鱼虾,不常吃肉,更少食小米,故韩重有此一言。紫玉一样吃了一口,展颜笑道:“这味道特别,好吃。”韩重见她吃得开心,也自欢喜,道:“待我们入了齐,怕要从齐人习惯常食大豆,说不定你也会喜欢。”看她拿起酒樽微啜了一口,便即皱起双眉,又道:“只是民间难以喝到清酒,这便无法了。”当时人酿酒,最上面最清的一层要用来祭祀,王公贵胄通常喝下面一层,但普通百姓,只能喝最下面的酒,往往浊杂不清。紫玉养在深宫,韩重自然知道她喝不惯普通的酒。孰料紫玉却道:“我倒不在意浊酒,但这酒味甚辣,不若我们的酒又甜又糯,我不喜欢。”韩重微怔一怔,他素知紫玉娇养惯了,凡事挑剔得紧,此时却说不在意浊酒,颇出他意料之外,心中想道:“莫非她投湖得救之后,将性子都磨平了?”想她那一年多来,独自一人住在阊门之外,必然辛苦万状,不由心中隐隐作痛,对着她出起神来。
忽见紫玉将双眼一眨,低声说道:“你瞧那边那人,总是盯着我们看。”韩重顺她示意处望去,果见一人独坐一桌,面白容秀,但头上却并未加冠,只是将头发束住,扎在脑后。韩重便想:“这人看来总有二十几岁,既未加冠,想来不是士人了。”但见他一身丝绸衣裳,仪容俊美,心中亦甚奇怪。又见他一双眼眨也不眨的盯住紫玉,心下不快,却又发作不得,只得对紫玉说道:“莫要去理他。”
谁知那人却忽的立起来,一手抓着剑,一手拿了酒壶,他身量甚高,几个大步就迈到韩重这里,也不招呼,便往席间一坐,冲着紫玉笑道:“我看姑娘不像是本地人,是从哪里来的?怎么称呼?”紫玉恼他无礼,气道:“我为何要同你讲?”韩重也甚气恼,却仍是微拱了手道:“素不相识,敢问先生有何指教?”那人就说:“我姓孔,名良夫。见这位姑娘生得貌美,便起了攀谈之心。”兀自盯着紫玉看。韩重大怒,心道:“哪里有这么不讲理的人?”他的佩剑,原本解下了放在身边,此时骤然握起,横在桌上,冷冷说道:“我夫妻二人有事在身,不便与先生交谈。”紫玉轻呼一声,看住韩重,见他一脸英气,心中又喜又羞,轻轻垂下头去。他二人虽然情浓,实则并未成婚,紫玉乍闻此言,岂不动容?那孔良夫闻言,方才转首看着韩重,笑道:“你急什么,我又并无歹意。”见韩重面色不变,又笑道:“是了,这里是戚地,无人知我孔良夫是何人,你自然也不知。但若在朝歌,岂有疑我之理?”他人本俊秀,笑起来更是好看。韩重心道:“这人如此无礼,却又如此理直气壮,真是奇事。”皱眉道:“但我二人确有事情。”孔良夫恍如未闻,却向紫玉说道:“姑娘必非本地人,这里的兔肉糙膻,鹿肉却很不错的。”紫玉气道:“你这人——”她端坐席间,双目平视,却不去看他。韩重沉声道:“不便与先生交谈。”握起剑,平平推出,横在孔良夫与己之间。剑仍在鞘内,孔良夫却已“哎呀”一声,霍的起立,怒道:“你这是作甚?”韩重一手执剑,一手却握住紫玉,也不起身,只淡淡说道:“先生请便。”孔良夫尴尬之极,咬牙未语,却听一阵喧哗,店里拥进来几个人,一进来便扬声道:“良夫先生在吗?”
韩重和孔良夫便都望过去。那几人皆黑衣长剑,在店中遍扫一眼,就都拥到孔良夫身前,一人便揖道:“这位定是良夫先生了。”孔良夫冷哼一声,道:“你们是蒯聩的家人?”韩重闻言心头一动,已听那人笑道:“正是。车驾已等在外面,请先生上车。”孔良夫忽转头同紫玉笑道:“姑娘日后若到朝歌,可来找我孔良夫。”紫玉不去理他,那几个黑衣人却不免打量起紫玉和韩重,却见孔良夫抬脚就走,忙簇在他后面,一起走出去,孔良夫还一面说道:“我等了这许多日,终于来了么?”
紫玉才道:“那孔良夫何等样人,怎的如此惹人厌烦?”韩重道:“他方才说自己是朝歌人,又姓孔,莫非是卫国执政孔氏的人?但他并未加冠,难道是孔氏家人?只是一个家人,怎的丝罗满身、行为乖张?”忽又想到适才孔良夫之言,又道:“他方才说,那群人是蒯聩的家人,那蒯聩本是卫国太子,如今出逃在外,卫国的国君却是他的儿子。这孔良夫若是孔氏中人,怎会与他搅到一起?”紫玉将箸一撂,嗔道:“被这人浑搅,我也不想吃了。”韩重便道:“那我们离开便是。”他心中生恼,又觉卫国情势不妙,便携了紫玉,直往齐国而去。
这一日,走到丰丘附近,距离都城临淄已经不远。他们一路上雇车而行,临近都城,索性买下了一辆牛车,韩重亲执车驾,以便宜行事。路窄人稀,韩重驾着车,回头对紫玉说道:“我们自过得江来,便日日乘车,你还习惯吗?”吴人以舟为主,极少长日乘车。车帘微启,紫玉露出半张笑靥,说道:“不妨事的,你放心。”话犹未落,就听蹄声嘈杂,呼啸而来。韩重看向前方,却见一辆大车,急奔过来,路途本来就窄,那驾车之人只是大呼小喝,却毫无缓行之意,眼前要给他撞上。韩重大吃一惊,只得将自己的车尽量往边上走,还未停得稳妥,对面的车已经直冲过来,但听一声长长的呼哨,竟硬生生停住,刚好就在韩重面前。韩重掩面却尘,忽闻唰唰两声,心下一惊,剑已出鞘,横在胸前,却见对面车上已跳下两人,剑尖指着自己,同声喝道:“你是何人,竟敢阻大人的车驾?”
韩重沉声道:“敢问这条路是哪位大人的?”他见这两人虽然凶恶,身上却尘灰甚多,那车虽大,却一支旗子都没有,心道:“若真是什么齐国大夫,怎会车架连标识都无?”那两人都是勃然作色,一人斥道:“无知小人,莫不是那陈氏派来的?”韩重朗声笑道:“我不知什么陈氏,但我好端端的在路上走,却不知哪里得罪了你们。”那人踏前一步,正要说话,车里却忽然探出一人,说道:“莫生事端,我们赶路要紧。”韩重看到那人,心里顿时一惊,先前挑衅的两个人,却都已收回了剑,跳上车子,牛车又轱辘辘的行将起来。此时紫玉已从车中走出,韩重见她神色安好,放下心来,牵住她低声道:“你道那车中是哪一个?他是齐国的执政阚止。我数年前见过他一次,故此识得。”紫玉奇道:“既是齐国执政,怎的车上全无标识?而且他们行车仓卒,好似出奔一般?”
韩重沉吟说道:“方才那人说什么陈氏?我只知自阚止执政齐国,便与陈氏不睦,难道他竟然被陈氏逐出都城了不成?”紫玉便道:“若真如此,那齐国岂不正乱?”韩重道:“我只是推测,尚未能定论。但即是如此,壬一向住在临淄城外,与陈氏也久无瓜葛,我们去访他,应该无事。”紫玉点点头,忽道:“怎的江北诸国,都似含乱因?”韩重便叹道:“如今天下诸候,大多受制于大臣,当年壬也是看透此事,方才潜心著书的。”两人复又驾车而行,韩重想到当年在临淄城中遇到阚止车队,威风凛凛,嚣张过市,与今之仓惶行路,实不可相提并论,甚是嗟呀。
慢慢行来,路上的人渐渐多起来,一个个短衣执戈,向前奔去。韩重暗惊,心道:“莫非今日之乱,尚未完结?”行不久,见这些人都聚在一起,中间围了辆车。韩重心道:“这齐国之事,还是莫沾惹为妙。”便要疾驰而过,无奈一瞥眼便瞧见那车前伏了个妇人,裙钗委地,嘤嘤而泣,那些农人便只围着他鼓噪。韩重心思未转,手已使力,车尚未停稳,便听紫玉的声音斥道:“那群人恁的无礼,欺负一个妇人。”
韩重便扶了紫玉下车,一起走过去。韩重见那些人长幼不齐,便团团行了一揖,朗声说道:“诸位有礼了。”那群人便齐刷刷看向他二人。为首一人,看上去四五十岁,上上下下打量韩重,不待他言,便即说道:“先生可是要责我们欺负一个妇人么?”韩重见这些人皆无冠短衣,只道他们都是农人,不料这人说法竟似颇有见识,不敢小觑,便揖道:“我二人虽是路人,对此也实是不忍。”那人也抱拳还了一礼,说道:“先生有所不知。这妇人乃是阚止的家人,那阚止逃到丰丘,被我等发现,未擒住他,却擒住了他的妇人。我等对她并无恶意,无非要问她阚止的去向。”
韩重闻言,微微一惊,暗道:“莫非方才那阚止疾行,便是要躲避这些人么?难道他们是陈氏族人?呀,那阚止逃命之急,连家人都丢下了。”他想不到自己还是趁入陈阚之争,说话便益发的小心,正在措辞,那妇人却从地上抬起头来,叫道:“我已说过多次,我并非阚止夫人,亦不知他的去向。”面孔苍白,泪痕交错,煞是可怜。
一人便嗤道:“那阚止向来横行无忌,手下的人也个个刁蛮,你的话,如何能信!”紫玉却按捺不住,道:“阚止虽暴,又与家人何干?即算她是阚止的家人,不也被弃去不管?她不知阚止的下落,怎么不可信了?”那人一滞,竟觉紫玉这话甚是有理。为首之人也道:“姑娘这话,倒也说得通。”韩重趁便就道:“那阚止既入丰丘,总能追到。何苦难为一个妇人。”为首的人便思量不语。韩重又道:“家国之争,总不致祸及妇人童子。”那人便叹道:“先生此言甚是。”韩重一喜,想道:“乡鄙之间,却也有如此明理之人。”
那人便招呼众人,道:“我等还是去追阚止要紧。”此时却有人通通跑来,边跑边喊:“那阚止已在前面给兄弟们捉住了。”韩重和紫玉相看而惊,却不说话。那群农人却是一起欢喜起来,乱糟糟的就向前跑。紫玉眼尖,瞧见两个人抱了妇人身边的包袱就走,忙叫道:“人家孤单一人,你将她的东西都抢去了,可叫她日后如何过活。”那两人一呆,面露怒气,韩重踏前一步,挡在紫玉面前。那为首之人却说:“这位姑娘说的是。我们又非为打劫而来。”那两人便将包袱一扔,回身跑掉。
诸人一走,那妇人便从地上跪起,叩头道谢。紫玉忙将她扶起,却忍不住问道:“夫人到底是不是阚止的家人?”那妇人连连摇头,掩面说道:“我本宫中女媵,那日陪大王在檀台饮酒,陈成子大人却忽然领人进来,与大王争执,还说已驱逐阚止。大王执戈要与他们理论,却被他们捉了,又将侍卫尽都杀了。我心中十分的怕,趁乱跑出来,又怕他们日后还要杀我,便偷偷逃出宫来,要去投亲。实不知阚止大人也逃到了丰丘。”
韩重暗暗叹道:“陈阚之争,终至于此了么。”紫玉又问:“你可还能行路?”那妇人点头,紫玉便将她扶到车上,说:“你快走吧,免又生变。”那妇人道谢连声,自己驾车走了。
韩重也同紫玉回到车上,复又前行。韩重心道:“这陈阚之争,未至兵变,壬必不会牵扯其中,我们去访他,也自无妨。但那陈成子竟然执留国君,当真大胆。呀,只怕这陈氏,终有一日,要取齐君而代之。”忽觉紫玉一双手臂揽在自己腰间,头顶在他的背上说:“你说,过了这许多年,壬哥哥可还认得我?”韩重一笑,拍拍她的手臂道:“你们小时那般亲厚,怎会不认得?他骤然见你,必会欢喜万分。”心中想道:“我已无长辈,紫玉虽有父兄,现在等于没有。壬是她的从兄,也等于父兄一样,我若求他为我二人主婚,想来他是肯的。”暗暗欢喜。紫玉仍将头靠着韩重,心道:“壬哥哥见我与韩重私在一起,却不知会不会责备于我?”车道微微颠簸,紫玉的一颗心也是上上下下,又是欢喜又是紧张。
待到了临淄城外,却见壬的房前一片凄凉,房中尘网布结,显是久无人居。紫玉大是失望,道:“壬哥哥已经走了么?”韩重环顾四周,一室静寂,书案空空,便道:“看来他是有备而走,将他的书卷都带走了。”紫玉噘着嘴道:“但他这一走,我们又到哪里寻去?”韩重笑道:“这却不怕。壬在齐国,与师父的朋友陈睢大人交睦,他既非仓卒离开,多半会与陈睢道别,说不定还在那里留下与我的消息。”紫玉喜道:“那我们快去找他。”通通就向外跑,手上一紧,却给韩重拉住:“我师父的墓距此不远,待我祭拜一番,再去找陈睢。”紫玉收了步子,轻轻点头。
子求的墓前,已长出了一棵小树,周围草齐尘静,显是有人来常常打扫。韩重心道:“壬已走了,莫不是陈睢大人常派人来么?”他备了祭礼,跪在墓前,静静磕了几个头。子求已过世多年,韩重也已长大,回想十数年间事,只得嗟呀一声,暗道:“当年师父带我南渡,我一心只想着中原,如今我两回中原,师父却早不在了。”身边又跪下一人,正是紫玉,只听她低声说道:“你的师父,我也该当拜祭。”韩重扭头看她,却见她面颊飞红,低首含羞,陡的明白,一把将她拥住,喜道:“你我将成夫妻,自是应当。”紫玉嗤的一笑,在他怀中不语。韩重心道:“师父一生为情所苦,当年还留下遗言,怕我蹈他复辙。却不知我比师父幸运得多,我二人再也不会分开。”将紫玉拥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