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寒黑眸中有亮光一闪,之间帐门开了,一个士兵飞奔进来,跪倒地上禀报道:“禀宁王,小的探到了王妃的消息。”
“说!”百里寒一凝,冷声道。
“王妃被怀疑给暮野下毒,已经被关了起来。属下没有探到具体的关押之处,不过知道王妃现在尚无危险!”
百里寒心脏一缩,冷声道:“暮野中毒了,那么他醒了没有?”
“据说还没有!”士兵沉声道。
“看来,我们该行动了!”百里寒轻声说道,“传我的命令,所有兵将,饭后到中军帐议事!”
“王爷,不会有诈吧,暮野或许已经苏醒了!”柴悦低声道。
“不管了,就算是清醒的,我们也不怕,因为今日本王找到了一条路!”百里寒淡淡说道。
他起身走出大帐,只觉得思念忽然在心中膨胀起来,竟是令他无法忍受。他仰望着天空中那轮明月,是那样皎洁,那样明媚,就像她的笑容。
他觉得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她的笑容了。
这是一个美好的深秋的夜。
淡淡的云气飘逸如梦,弯弯的月亮带着柔和的光温柔地挂在天边,寥寥无几的星星在夜空眨着眼睛。四野一边沉寂。
一切,都似在睡梦之中,那样平静,却又那么不平静。
后来人们回忆起这一夜,都说,这一夜是一个开始。
是天下大乱的开始,因为这一夜,为一场战争拉开了序幕。而正因为这场战争,也挑起了各国的内乱。
但是,反过来也可以说,这一夜也是天下太平的开始,因为没有这场战争,没有这场大乱,便没有后来真正的太平。
但是,此时被关在囚犯营帐里的流霜并不知今夜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坐在毡毯上,抬头望去。这个囚犯住的帐篷是没有窗户的,只有顶棚上一个小小的天窗,正因为这个小小的天窗,她才没有被闷死在帐篷里。
此时,流霜透过天窗,望向那一方夜空。
夜色是美的,好似一块黑幕,点缀着几颗闪亮的星辰,像晶莹的宝石,像温润的玉石,像某人的眼睛。
一丝不安,毫无预兆般在心头蔓延开来,脑中闪闪烁烁飘过许多熟悉的人的身影。流霜苦笑,今夜自己是怎么了,有点多愁善感。
帐门忽然毫无声息地开了,那两个暮野派给她的侍女走了进来。
她们手中各端着一个托盘,其中一个里面放着一件纯白的衣裙,另一个托盘里放着女子的钗环首饰。
一刹那间,流霜知道自己的不安来自何处。
暮野一定是醒了,或许他认为是自己下的毒,所以今夜大约是自己的死期了。没有慌乱,没有悲伤,这一刻流霜的心镇静的出奇,她淡淡地拢了拢鬓边的发丝,悠然站起身来。
当初,她曾奢望过百里寒的信任,可是她没有得到。如今,她再也不敢奢望“信任”这个东西了,更何况,那个人是暮野,是他的敌人。
流霜平静地穿上暮野为她准备的衣裙,然后从侍女手中接过象牙梳,柔声道:“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来!”
最后的一次梳妆,她要亲自动手。
两个侍女将菱花镜摆放在流霜面前,便缓步退了出去。
流霜僵直地坐在毡毯上,将有些凌乱的发打散,轻轻梳理着发丝,也梳理着她的心情。
诚然,她是不怕死的。但是,此刻,她还不甘心就死。
因为,她还没有说服暮野放弃战争;她还没有见到百里寒,没有亲自问她一句,为什么要那样对她;她还想要再见师兄一面,告诉他,她不再恨他了……
所以,她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不甘心就这样输在代眉妩的手上,不甘心死前还背着一个毒害天漠国可汗的罪名,
但是,暮野要杀一个人,大约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的。她能反驳吗?
就这样带着复杂的心绪梳好了发,流霜缓步走出了营帐。
被关了几日,好似已经习惯了帐内乌鸦鸦的黑暗,到了帐外才蓦然感觉到,这夜色,竟是这般的美丽。
远山,在遥远的天边默默延伸。新月,像是一弯冷玉,散发着清澄透彻的幽光。
但是,令她惊奇的是,帐外,并不是空旷无人的,而是黑压压的全是兵将。他们默默无声训练有素地骑着马儿,从帐篷前掠过,向着北方疾驰。
出了什么事?流霜心内顿生疑惑,这是要打仗了吗?
两个侍女见流霜出来了,便带了她去见暮野。
暮野一身黑袍,神色凝重地坐在马上。
翰城遭到了奇袭,消息传来时,他刚刚苏醒过来。他知道百里寒到了边疆,一直在派探子打探着那边的动静。却没有想到,百里寒竟然无声无息地悄然行动了。
而且,竟然大胆地奇袭翰城。
毫无疑问,这次奇袭是致命的,可能会给他们天漠国造成重创,但是,孤兵深入,也是很危险的。
不管如何,他还是佩服百里寒的勇气。这一招,让他不得不回援。如果此时,东方流光率兵深入,那么他就会陷入到两国夹击之中。
可是,他无路可走,只得如此。
“可汗,白姑娘到了!”侍女的禀告声在不远处响起。
回首的一刹那,暮野以为自己看到了一抹光,波光流转的光。
她穿的是一件汉族衣裙,因为知道她不喜穿天漠国的服饰,特意为她找来的。可是就是这么一件普通的衣裙,穿在她身上,就好像是披着月色一般高洁而飘逸。
她的发,简单地梳成了一个发髻,他不认得那发式,但是,那发式确实极美。好似流云又好似新月,清新中透着雅致。
清丽的容颜在月色下愈发清冷,她翩然凝立着,冲着他淡若轻烟地一笑。
刹那间,暮野觉得心好似被蚂蚁夹了一下一般,痒痒的,麻麻的,偏偏心还很享受地欢悦地急急跳了两下。
这种感觉他很喜欢,他忽然懒洋洋地笑了起来,笑容在月色下,是那样灿烂,那样炫目。有真心的喜悦自内而外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伸出手,低声对流霜说:“过来!”
流霜诧异地看着他上扬的唇角,看着他明亮灼热的双眸,难道是她弄错了?他并不是要杀她的吗?他相信她吗?
这一刹那,流霜是有些感动的。暮野竟然无条件地信任着她,对下毒的事情竟丝毫没有怀疑她。
她有些诧异地走了过去,抬眸瞧着马上的他,他的脸色有一丝苍白,但是,并不憔悴,依旧是那么刚硬健朗。这场中毒事件,似乎丝毫没有损害他的身子。而且,看样子他心情极佳,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看着流霜走近,毫无预防地,他忽然俯身,长臂一勾流霜的细腰,便将流霜抱到了马上。
“啊!”流霜惊呼出声,却换来他低低的笑声。
他的唇轻轻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你真美!今夜,我就是死了,也值了!”说罢,一甩缰绳,马儿开始风驰电掣地跑了起来。
流霜来不及拒绝他的怀抱,也来不及挣扎,只觉得暮野的狮子驹就像一支离弦的箭,又像是暴雨前的闪电,在草原上飞驰而过。
他身后黑压压的兵将随着他的疾驰也飞奔起来,流霜所有挣扎的呼声和拒绝的话语都掩在马蹄的得得声中。
她最终失望地停止了徒劳的挣扎,那铁钳般的手臂岂是她挣扎两下便可以挣开的。
静下心来,流霜才发现暮野的马一直在向北边疾驰。她不知暮野为何突然撤兵向北,北方是暮野的都城翰城,难道,暮野同意不再打仗了?
如果真是那样,那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可是,流霜隐隐感到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而且她心内那股不安渐渐愈来愈盛。
“暮野,我们要去做什么?”流霜大声问道。
“自然是去打仗了!不过,你别怕,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不让你受一点伤的。”暮野大声回答,那语气极是自然,就好似说的是我们去游玩一般。
可是,这句话却彻底吓到流霜了,她的脊背明显地一僵,脸色明显苍白起来。
“你要和谁打仗?”流霜颤抖着问道,本来她还要寻机劝说他放弃战争,可是战争竟这么快来临了吗?
“到了你就知道了。”暮野这次竟狡猾地没有回答她。
流霜没有再问,她知道暮野不愿回答的,就算再问也问不出来。
她想起前几日听到的关于百里寒来到边疆的消息,心不禁一沉,顿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难道——难道,她不敢想下去,努力将心头的不安按捺下去,将注意力集中在四周的行军身上,不容许自己胡思乱想。
一路沉默着。
草原的路极是好走,周遭尽是马蹄得得的声音,不时有明亮的弧光忽隐忽现,流霜知道,那是兵将们锋利的兵器恰好反射到月光的结果。
奔了不知多久,看天色似乎是到了亥正时分,月华如练,星光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