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仲春,芳菲盛开、绿枝红葩,江南一带古来便有习俗,以农历二月十二日为百花生日,谓之“花朝”,亦称“女儿节”。
每年花朝之时,无论富贵人家,抑或寒门瓦舍,家家户户都会按例祭奠花神,待字闺中的女儿们剪了五色彩笺,取了红绳,将满目秀色叠彩悬挂系结在春树枝桠之上,谓之“赏红”,更有虔心的善信,不惜跋山涉水前往花神庙,净手焚香,以祈求花神降福于己,来日好觅得一位如意郎君。
每年花朝,位于江南的丰宁山庄内,从主人到婢仆,上上下下皆是一派匆忙景象。
丰宁山庄系皇商苑观植祖传家业,从木朝立国至今,皇宫内盆景花草进贡事宜一向由苑家负责打理,每年花朝节“祭花神”,对于苑家而言则是头等大事,须求得花神庇佑,当年风调雨顺,草木润泽。
按照祖制,花朝节之后,丰宁山庄内的奇花异草就要被逐一送入皇宫内苑,供帝后妃嫔们赏玩。
丰宁山庄内外锣鼓喧天,婢仆穿梭如云,后花园内却别有一番清净风景。
一名少女侧身而坐,身穿一袭粉白色长裙,配着桃色秀妆,扎着双螺髻,点配一枝钗头凤,标准的瓜子脸上,盈盈水色俏眉目,淡淡朱唇胭脂色,远远看去只觉娉婷妩媚、丽色空绝,灵秀不可方物。
她半垂着头,一双纤纤素手认真地缠绕着几根翠绿竹条,似在编一个花篮,却又难成个模样,虽然屡编屡乱,少女却依然耐性十足,梨涡中带着几缕浅笑,眉目间全然不见半点烦乱之色。
“小姐,小姐……”
听见这个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少女略微一惊,她下意识地想将手里的竹条藏到假山石后,仔细听着声音却是贴身丫环寒烟,又将竹条拿回手中。
“小姐,我叫你,你怎么也不应一声啊!”
寒烟略带娇嗔地叫着主人,她因快走了几步,有些长喘,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假山石,抬头望着坐在上面的白衣少女。
“我这不是应你了吗?”少女轻颦浅笑着,倏地回过头来。
寒烟一眼瞥见了她手中之物,立刻大呼小叫道:“我的姑奶奶小祖宗,您又亲自弄这些东西了,难不成是要送去小院的?拜托您就让奴婢省些心吧,上次您让奴婢送了几件绸缎衣裳过去,奴婢就被夫人叫过去盘问了半晌……更何况这些个不值钱的!倘若再被夫人知道了,奴婢迟早会被老爷逐出庄子去!”
若说这满庄的奴仆婢女,谁不道她寒烟是个幸运的奴才命?打她五岁起被买进庄子里,一直侍候着苑家的掌上明珠、二小姐苑昭禾。光阴一晃十年,她寸步不离苑昭禾左右,两人竟像是一起长大的姐妹俩。苑昭禾性情豁达从容,平日里见人都带三分笑色,处事随分平和,从不难为身边下人,跟在这样的主子身边,寒烟也就养成了直言不讳的性格。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上次我去后院看望姐姐,爹见到了,也只是叹了一声,并没说什么不是呢。今日花朝,我送她一件小礼物,难道娘会不许?”苑昭禾说话之际,抬眸看着寒烟,眼里却带着淡淡的笑意,她唇角微微翘起,挑出唇边两颗梨花状的酒涡,恰逢一阵轻风吹过,桃花纷落,有一瓣划过梨涡,显得十分俏皮可爱。
“这庄子上下人等都视西侧小院为不祥之地,偏小姐您爱往那里去,还道说是同父姐妹,怎能不多亲近,谁劝您都不见听。”寒烟一边抱怨着一边装可怜,她知道这位小姐虽是好说话的,性子却最是倔强,认准的事是不会改变的。
“寒烟,看我扎的纸鸢,形状可漂亮?”
苑昭禾并不搭理她的埋怨,她一手举起忙碌了两个时辰,勉强制成形的那件东西,在寒烟的眼前晃了晃。
寒烟一见,立刻说道:“一个纸鸢而已,小姐若是喜欢,大可差人去买,何苦自己做来?这要是伤了手,可怎么是好?”
“铺子里买来的哪有自己做的精致?一会儿你陪我去把这纸鸢送给我姐姐,明天花朝节咱们庄子里大部分的人都去庙里烧香,姐姐一个人在院子里寂寞,倒可趁这无人之时去后山放放纸鸢散散心。”
“小姐,您忙了半天,原来又是为了大小姐,不是奴婢多嘴,若是真伤了手……”
见寒烟又要唠叨老一套,苑昭禾连忙打断她说:“不过是个小玩意儿,若是差人去买,难保娘不会知道,你和我就又得听娘的教训了,恐怕还会连累了姐姐,何苦惹这个麻烦?”
“这时小姐倒是聪明了。”
“我哪时不聪明?”
寒烟伸手扶了一把,苑昭禾跳下了假山石,她原本要挪步,却又似想起什么来,低头轻轻抚一下衣襟,整理好腰带上的香袋,这才携着寒烟的手,向后院而行。
两人还未走近后院,就听到竹林小馆内传出一阵袅袅琴声,甚是幽怨低婉,带着一丝悲泣。
苑昭禾拉着寒烟,停在了门口,寒烟要去敲门,却被昭禾止住。
“姐姐好像正在抚琴,我们不要进去惊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