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身体太过虚弱,这话还未问完,她又软软地躺了下去。
“姐姐莫非是病得糊涂了?哪有什么人来提亲?”苑昭禾只觉得诧异,“这几日爹娘都不在庄里,就算有人来提亲,也见不着他们。姐姐要不要喝点水?”
她刚要站起,却听见苑泽卉喃喃低语道:“没有吗?他真的没有来吗?他没有再来江南……”
两行清泪,顺着她苍白红肿的脸颊两侧落了下来。
苑昭禾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她陡然想起昨天在父母屋外听到的那句“勾搭上了一个年轻男人”,难道这件事是真的?因此宁夫人才会对她施以严惩?可是,眼下泽卉的情形,却又让她心里更加糊涂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西京皇宫后院,鸾宫之内的丽景宫里,此时正摆设着一场豪华的家宴。
大木朝真龙天子玄帝,携着景妃端坐在席桌的一端,而另一端坐着的则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当朝太子赵无极。
席间,正值欢快轻松处,景妃令侍女端来一紫檀木盒,送到太子赵无极面前。
赵无极略有疑惑,却还是从容不迫地打开了紫檀木盒,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紫檀盒中并没有他之前所想的秀女画图之类的,反倒仅有一方素柬。上面端端的蝇头小楷,秀气地写着四行小字,“人道海水深,不及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无尽处。”末尾一行,还写着八个略大的字。
这八个墨笔写就的字一入眼,赵无极握住素柬的手不禁轻轻一抖,这字迹竟和自己挂在床尾的纸鸢上的字迹一模一样,以他自幼习字的经验来看,绝非两人手笔,应是来自同一个人的手迹。
好一句“相思无尽处”!
赵无极的眼中,不禁又现出了一副秀美玲珑的容颜,他看着那些娟秀的小字,心仿佛沉入了江南烟雨之中。
景妃早就看到太子细微变化的表情,更加确定自己此步棋走得极妙,含笑悠悠开口说:“这张素柬是本宫的外甥女苑氏所写,本宫觉得尚好,想到今日家宴,也无外人,就拿来给太子殿下品鉴品鉴,殿下莫见笑。”
景妃说着,一双盈盈秀目看向身边的玄帝,不知不觉地娇柔一笑。
“这字迹清秀飘逸,颇有功底。”赵无极按捺着心头的震动,他回过神来,不咸不淡地应付了一句。
花朝节那日相见,就已经猜到那女子是苑家的人了,也知道是景妃之前提过的人,如此看来,玄帝今天在丽景宫内所设的这场酒宴,应是有备而来。
“写字之人是我姐姐的女儿,皇商苑家的大小姐,小字昭禾。”景妃笑容可掬,语气欢快。
玄帝对苑氏并不熟悉,不禁问道:“皇商苑家?”
“启禀皇上,江南苑氏种的花草极好,御花园内的盆景牡丹大多是他们家进贡,皇上原来都赞过的,”景妃乘机进言,“只不过苑家后继无男丁,识字不多,也没有朝廷官职……虽然他们出身低微,教养女儿却很严格,臣妾那侄女的品貌都是一等一的。”
“朕倒不计较他们的门第高低,只要太子看得上才行。”坐她身边的玄帝忍不住开怀一笑,仰头饮下一杯酒。
赵无极似在思忖,沉默不语。
“皇上,臣妾外甥女性情温良,相貌出众,堪称德才兼备,在江南闺秀之中,品貌都是数一数二的。”景妃不动声色地继续敲着边鼓,既然赵无极已经动心,何不趁此机会,将他心里那团爱慕之火烧得更烈一些?
玄帝果然沉不住气了,从旁说道:“皇儿,景妃有意替苑氏之女为媒,朕觉得甚好,你意下如何?东宫不可长年无主,皇儿须早做决断。”
赵无极见父皇开言,也就不再犹豫,离席站起向玄帝叩首,正色说道:“父皇赐婚,儿臣岂敢有异议,一切听凭父皇安排。”
玄帝的面色这才和悦了些,起身说道:“朕今日也乏了,这便回宫去。这件事全仗景妃玉成,你还不叩谢她?”
赵无极依言,又向景妃行了一礼,说道:“多谢母妃成全。”
景妃忙下位相扶,连连说道:“臣妾岂敢受太子殿下如此大礼,只愿将来太子殿下夫妇和谐,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臣妾于愿已足。”
接连下了数十天的雨,终于停了下来,丰宁山庄外的桃花早谢了春红,倒是那一层层绿油油的草,越发的生机勃勃,让人看着欢喜。
苑泽卉的病却未随着雨后初晴而转好,她依然咳嗽不止,脸孔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不管苑昭禾说什么笑话逗她开心,她的脸上也不见笑容。
这日,苑昭禾带着寒烟刚从苑泽卉那里出来,还未走到中间院落,便听得前院里一阵鞭炮锣鼓,好似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引得全庄的奴仆们都向前院跑去。寒烟也想跟去瞧个热闹,却见自家小姐好像并无此意,料想她这几天一直为苑泽卉的身体状况而担心,没有那种心情。
两人才走到中庭,却见宁夫人身边的梅氏满面笑容地走来,拦着去路说道:“小姐大喜了,夫人说,让小姐速去前院领旨谢恩呢!”
苑昭禾一时懵住,问道:“梅姨是和我说话么?领什么旨?谢什么恩?”
梅氏笑得满脸菊花开,也顾不得什么规矩,快言快语地说:“果真是天大的喜事!刚刚宫里来人传了圣旨,皇上赐婚了,钦点当今太子妃,就是咱家的二小姐。”
“太子妃?皇上赐婚?”
苑昭禾被这突然而来的天大之事,惊得一下子冰凉了手脚,若不是身后的寒烟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她,她早就已经跌倒在地上了。
——皇上怎么会突然下这样的旨?一句话就让她嫁给当朝太子,简直是太荒唐了!
苑昭禾只觉得天旋地转,情急之下眼泪似断线的珠子,一对一双地滚落,转眼就布了满脸,仿佛这天地间的一切都被眼泪所淹没,耳边响着的寒烟和梅氏的呼喊统统抛到了世界之外。
此时此刻,她脑海里只反反复复浮现一个影像,虽然恍惚,却又是那么清晰——那是一个身穿黑色衣袍的修长身影,背上悬着一把精芒闪烁的青冥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