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繁茂的柳树下,有几位年轻学子支起一张简易的桌子,开纸研墨,吟诗作对,其乐融融。
林致远和宋清宁凑过去一看,才知这是几位准备开春后进京赶考的学子,因天气晴好,风光明媚,特相邀来此吟诗对赋。
“胜日寻芳泗水滨,天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一位身着蓝衫的年轻人摇头晃脑的吟诵着,得到其他人一致的赞赏。
掌声中,宋清宁皱了皱眉,小声说道,“这不是朱熹的《春日》吗?把人家的诗句拿出来念一遍,就算是作诗了吗?”
“怎么就不算了,”林致远轻声辩解道,“吟诗本就是一种情怀,美景美食当前有感而发,又何必拘泥于是谁做的呢?”
“要这样说的话,表哥你的才情可比他们高多了,”宋清宁拍了拍林致远的肩膀,“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读死书的呆子,还为此有些看不起你,现在才发现原来是我错了,你至少比很多人都要强。”
林致远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瞪了宋清宁一眼,“原来我在你心中就是这个样子的。”
“不然呢?”宋清宁耸了耸肩。
“不要用嫌弃的目光看着我,”林致远用手点了点宋清宁的脑袋,“有本事上去和人家比比。”
“比就比,”宋清宁向来是不服输的性子,也更不想被林致远看扁了。
她收起折扇,笑眯眯的走上前去,对几位学子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不好意思,打扰诸位了,在下宋清宁,和表哥路过此地,见几位这么好的兴致,也听到各位吟诵的诗词,一时技痒,不知能不能加入你们。”
几位学子面面相觑,这是哪里来的不速之客?
倒是刚才那位蓝衣裳的男子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还了一礼,“荣幸之至,在下叶菁,很荣幸可以认识兄台,不知宋兄想以何为题?”
“刚才听你们在吟春日的诗,实在很美,但既然已经吟诵过春日了,那就换一个吧,”宋清宁挺了挺胸,放眼望去,远处正有一位俏丽的姑娘向他们走来。
那位姑娘身着翠绿衣衫,散花水雾绿草的百折裙上绣着繁复的蝴蝶花纹,她走在青青的草地上,就是春日里最美丽的一幅画。她头上梳着反绾的高髻,斜插着赤金的步摇,步摇是一朵荷花的样子,细碎的金片在阳光下霍然生辉。姑娘应该家境很好,虽然身边只带了一名奴仆,但无论是从衣着首饰还是举手投足之间,都能看出身份的尊贵,而她走路时的样子昂首挺胸,又像极了一只骄傲的孔雀。
“这姑娘头上的金钗很美啊,要不就以金钗为题吧,”宋清宁目光凝聚在牡丹步摇上,略一思考就吟诵出声,“芙蓉正合美人妆,水殿春来珠翠香,若使春日无颜色,何必浅碧与轻红。”
此时绿衫少女正好走的近了,听到宋清宁吟诵的诗句,细细思虑,脸上满是不悦的神情,“你刚才的诗中说的是谁?”女子柳眉倒竖,“我看你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竟是如此轻佻的登徒子。”
宋清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穿的是男装,可平常姑娘家也就是红着脸走开罢了,这位姑娘却咄咄逼人的上前理论。但宋清宁自知理亏,忙持扇深深揖了一礼,“这位姑娘您误会了,在下只是见姑娘头上的金钗漂亮,所以吟诗赞美,并没有轻薄姑娘的意思。”
“亏你还是读书人,做的分明是些淫词秽语,有伤风化,”姑娘一脸嫌弃,还用帕子掩住了口鼻。
宋清宁实在有些忍无可忍,想要理论一番,林致远却一把拉住了她,“别冲动,这姑娘应该是外乡人,来者是客,我们不要和她计较,”林致远又在宋清宁耳边轻声劝道,“忍一忍吧,我们本来就是偷溜出来的,要是让姑父知道你在外面闯了祸就更糟糕了,连我也难辞其咎啊。”
宋清宁就是看不惯对方不可一世的样子,但想想林致远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就忍着没有发作。
那姑娘见宋清宁不再说话,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扭头离开了。
如此一闹,宋清宁再没有了吟诗作对的兴致,气呼呼地回了家。
没想到她前脚刚到,宋员外和夫人后脚就回来了,原来他们觉得留下宋清宁一人在家不放心,就早早返回,见她正乖乖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宋员外觉得很是安慰。
晚上,宋林氏来到宋清宁的房间,见女儿正坐在灯下认真作画。
她画的是一幅墨竹,墨的浓淡勾勒出竹竿的挺拔,叶片的修长,远近疏密,各有不同,画出了竹子的风骨。
“画的真不错,”宋林氏拿起宣纸,轻轻吹干上面的墨汁,欣赏道,“看来我的宁儿非常喜欢竹子呢。”
“那当然,竹高洁坚韧,清幽雅致,我自然是喜欢的,”宋清宁笑着说道,“我觉得人生当如竹,虚心豁达,悠然自逸,这才是君子。”
“哦?那么在我们宁儿的心里,是不是有一人也如同这竹一般呢,”宋林氏笑着打趣道。
“娘,您乱说什么呀?我们不是在说竹吗?”宋清宁的脸一下子红了,搁下了笔,假装听不懂母亲的话。
宋林氏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我的宁儿长大了,有心事也不愿意同母亲说了吗?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欢他,对不对?”
“谁呀?”宋清宁转了转眼珠,脸上的红晕却出卖了她内心的想法。
宋林氏温婉一笑,眼中充满怜爱之意,“我一直觉得陆禹这个人很不错,从他救你回来的时候,我就这样认为了,可你们真的不合适。”
“为什么?”宋清宁脱口而出。
“因为你们根本不是同路人,”宋林氏幽幽叹息,“他不是普通人,从他言谈举止就可以看出来了,他注定不属于我们竹山村,所以宁儿,就算你喜欢他,也到此为止吧。”
宋清宁觉得嗓子有些发涩,她想起那天晚上,她假装睡着后,陆禹和程然说的话,她虽然听不真切,却也知道他即将回京,而那些黑衣人分明就是冲着他而来的。他究竟是什么身份,才会引来杀身之祸呢?他去往京城又是要做什么?他还有其他亲人在京城吗?可如果有其他亲人的话,又为什么在竹山村孤独的一住多年。这些问题一直萦绕在宋清宁的脑海中,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好了,宁儿乖,明日便是你的及笄之礼了,村里人都会来为你庆贺,你爹为这天也精心准备了很久,还特意请到一位来自京城的大家闺秀,让她教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淑女,”宋林氏替宋清宁把长发理顺,女子十五岁及笄之后就要日日绾发,以示成年了,“忘记不切实际的人吧,他本来就不属于我们。”
忘记陆禹?宋清宁在心中默默摇头,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陆禹吧。
“你爹的意思是打算让致远上京赶考,若能谋得一官半职,有了前程,再把你嫁给他,我们也算了却一桩心愿了。”
宋清宁激动地站了起来,“我之前就说过了,我是不会嫁给表哥的!”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爹天天在你耳边念叨,你怎么一点都没听进去呢?婚姻大事向来由父母做主,更何况你爹也是经过深思熟练后才做下这个决定的,你总有一天会明白他的苦心。”
母亲苦口婆心的劝说,宋清宁却不为所动,她和林致远从小一起长大,只有亲情,怎么可能有男女之爱,她是绝对不会嫁给林致远的。她咬着手指,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很好的主意,嘴边不由露出一抹狡诈的微笑。
第二天就是宋清宁的及笄之礼,这是一个女孩一生中最重要的仪式,代表她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媒人也能上门提亲了。
宋清宁是宋员外的独生女,这场及笄礼举办的格外隆重。宋家上下披红挂彩,在宽阔的前院大开宴席,凡是和宋家有交情的人都会来道贺,其中也包括竹山书院的教书先生陆禹。
一大早,宋清宁就被母亲从美梦中叫醒,吩咐丫环给她梳妆打扮。她睡眼惺忪的坐在铜镜前,任由丫头手脚麻利的把她的头发一层层的缠绕起来,再盘成精美的发髻。只是这过程实在有些冗长,她的眼皮再度觉得沉重。
“宁儿,你快看看这么多套首饰,你喜欢哪一套?”宋林氏兴致高昂,把早就准备好的首饰都拿到宋清宁面前,再一一打开,光耀亮眼的金银珠玉便呈现在宋清宁的眼前。
宋清宁扫了一眼琳琅满目的珠宝,却觉得都大同小异,没有一件是自己特别喜欢的,随意一指,“就这款好了。”
“这个好,颜色俏丽,和你今天的衣服很配呢,”宋林氏似乎比女儿还要开心,小心翼翼的从盒子里取出首饰,在她头上比划了一下,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