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篇外:那些往事(9) (1)
加入X队一个月,曲惟恩已经获得队友们的认可;到暑假时,他从替补上升为常备队员,年龄最大的那位直博生退下来当替补;新学期开始,打了几场比赛后,Templar主动退位让贤,让他做了队长。
Templar号称自己升级成老板,头衔是董事长兼股东大会主席,掌握X队99.9%的股份。另外0.1%么,以鼠标耳机电脑椅、肥皂牙膏洗衣粉、水果零食方便面等固定非固定资产的形式分散在其他五名队员手里。
大二上整整一学期,各种比赛密集,曲惟恩几乎没有去上过课,连考试都是老毕打电话提醒他才想起来,匆匆忙忙赶过去。大一上他的学分绩96,大二上就变成了66。
队友埋汰Templar:“国家未来的栋梁就这么被你给毁了。”
曲惟恩无所谓:“反正没挂科。”
Templar说:“六十分万岁,多一分浪费。一辈子都考满分、90分,那也是很无聊的。大学里总要体验一下挂科的感觉,人生才算完整。”
十月底他们拿到了第一笔比赛奖金,某游戏网站赞助的高校CS联赛,冠军奖金只有2000块。2000块连一台配置好点的主机都买不到,但是一群人还是兴奋地嗷嗷直叫,拿这笔钱出去狠狠地吃了一顿。
喝到一半队友突然想起来:“明天就是QWE生日了吧?结完帐还剩多少,给他买个礼物吧。喂,你想要什么?”
他摇摇头,觉得比赛得奖已经是最好的礼物。
那天六个人太兴奋,喝过了头,把2000块花得一毛不剩,还倒贴了100多块付酒钱。最后各个喝得歪七扭八,互相搀扶着回到屋里,看见张床倒下去就睡。
夜里他突然醒过来,就像女生节那天喝完一斤二锅头的感觉,莫名奇妙地清醒。他摸到枕头边的闹钟看了看,十二点半。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满二十周岁了。
屋里其他几个人鼾声震天。他睁着眼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心头剧烈地跳动着,连胸口都能感觉到那擂鼓似的震动。
咚咚,咚咚。
冬冬。
这个无数次在心里默念的名字,在不可告人的梦境里呼唤的名字,他从未诉诸于口。今天夜里,他突然格外地想念她。
于是他爬起来,套上外套,下楼推车骑回学校。
这年冬天来得格外早,十月底的深夜,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西北风在高空呼啸,校园林荫路上光秃秃的树枝也被吹得东倒西歪,路边干枯的草坪上结了一层白霜。他只穿了一条单裤,短袖T恤外面随便罩了件外套,站在女生楼下不到十分钟,全身都冻透了,冷风一个劲儿地往袖子、裤管、脖子里钻。
然而心口却是热的,因为酒精,因为拿到冠军的喜悦,因为跨入二十岁的兴奋。
还有因为那两个字,冬冬。
整栋女生楼都陷入沉睡,只有两头的厕所浴室和中间楼梯间还亮着灯。五楼右起第四个阳台的屋檐下,贝壳风铃被狂风刮得搅成一团,不停地冲上去撞击着屋顶,叮当之声变得凌乱破碎。
那是他亲手做的,无数个夜晚关起门来,伏在灯下,细心而又笨拙地将一片片贝壳串起,每一个绳结里都寄托着少年热情稚嫩的愿望。
以后等我有钱了,一定带你去马尔代夫度蜜月,带你去看海。
在那之前,请你,先和我在一起。
然而突然间,毫无预兆地,风铃挂在屋顶晾衣架上的绳子断裂了。狂风将它卷出了阳台,在空中那纠结的六根线甚至舒展开了,贝壳串被气流带得旋转舞动起来。
然后“啪”的一声,摔在他面前坚硬的水泥地上。
五楼那么高,所有的贝壳都四分五裂,碎成一地残渣,只余空空的木棍和绳结,载不动无处寄托的誓言。
很多年以后,当他终于如愿以偿,牵着她的手走在马尔代夫的沙滩上,他拎了一只小桶,从沙子里寻找漂亮完整大小合适的贝壳,一一放进小桶里。
她说:“这么大的人还学小孩子捡贝壳,真幼稚。”
虽然这么说,但她捡得比他还欢,看见什么都捡进来,还抓了几只寄居蟹。
回去之后他再把那些贝壳筛选了一遍,找出合适的洗干净,请岛上卖手工纪念品的老板帮忙打了孔,又从店里买了铁丝、木棍和透明鱼线,借来剪刀钳子等道具,晚上在台灯下开始制作。
她凑在旁边问:“做什么呀?”
“等做完就知道了。”
她兴冲冲地凑热闹:“那我也来帮忙,要怎么弄?”
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他做得很快。三根木棍用铁丝固定做成六角形支架,贝壳每六个串成一串,三串挂上去后,已经初具雏形了。
“原来是风铃呀,”她在一边帮忙串贝壳,看着半成品,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以前我也有一个这样的贝壳风铃,挂在宿舍阳台上,离我的床很近,每天睡觉都能听见声音……可惜后来有一天晚上刮大风,早晨起来就不见了,楼下也没有,我去其他宿舍问,也没掉到她们阳台上,不知道去哪儿了……”
“是吗,”他低头结线,仿佛只是随口询问,“谁送你的?”
“欸,你不是知道的吗,大一下学期开学,有天晚上我去男生宿舍,好像是领教材吧,领完去你们宿舍,还是你拿给我……”
她突然停住了,很久没吭声。
他又系好一串贝壳,拎起来比了比,长短合适。然后转过去看她,只见她皱起小眉头,两眼水汪汪地看着自己。
他催促道:“你那串弄好没?快点。”
“那个风铃……是你做的?”
他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串贝壳,量好长度,细细地打上绳结。每个结里都有一个誓言,凝聚过去和未来,无尽的岁月。
她突然扑上来,抱住他的脑袋,眼泪直飙,哇哇大哭像个撒泼的小孩子:“那时候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说呀!”
时隔七年,他的心意,她终于还是明白。虽然晚了一点,但是最后终究实现了心愿,所以,都是值得的。
当时也许觉得,每一天每一夜都像无休止一般难熬,但真的熬过去了,回头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大致还是可以用“时光如箭,岁月如梭”来概括的。
好吧,时光如箭,岁月如梭,倏忽就到了大三。
大二下曲惟恩的成绩更差,每门都是6字开头,甚至数据结构考试那天正好有CPL①的预选赛,他连考试都没去,挂了个大零蛋,整年的学分绩变成全班倒数第三。
对X队的成员来说,挂科算什么,不挂才稀奇。队友拍拍他的肩膀:“祝贺你,终于挂了一门,人生完整了。”
一年间从正数第二掉到倒数第三,加上之前物理奥赛金牌保送的光环,自然引起班主任和辅导员的注意。班长打过好几次电话给他:“班主任找你好久了,什么时候有空回学校一趟,她想跟你谈谈。”
CPL的赛事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哪有空回去。“我在上海呢,回去了再说。”
最后CPL止步全国八强,一行人才打包回到学校。虽然遗憾,但作为八强里唯一一支学生组成的非职业战队,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的成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