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第28章
早饭还没吃完,接到一个电话,是带她做毕业设计的博士师兄:“师妹啊,你们毕业典礼完了吧?梅老师说请你今天上午来实验室一趟,她想跟你讨论一下暑假的任务安排。”
老板召唤,当然不敢不从,个人感情问题只好暂时先放一边。安思冬吃完早饭,蹬着她的22小童车去了实验室,梅老师却不在。
师兄说:“你来晚了一步,刚刚系里有急事把梅老师叫去了,过会儿就回来,你等一等吧。”
安思冬只好坐到她的工位上,打开电脑随便逛逛,一边脑子里构思着等会儿见了曲惟恩怎么说好。“曲惟恩,我爱你”?不好不好,太直白了,她说不出口;“曲惟恩,我也挺喜欢你的”?好像有点平淡,他还在误会她生她的气呢;“曲惟恩,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其实我也喜欢你,我以身相许补偿你好不好”?怎么像耍无赖的女流氓……要不什么都别说冲上去抱住他用行动表示直接亲两口?她个子太矮够不着……
想来想去,还是没想到最佳表白方式。安思冬很愁苦。
左等右等,梅老师就是不回来,打电话给邹瑜也没人接。她百无聊赖,开始翻出以前和曲惟恩的合影来看。话说难道真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以前她看他浑身上下没一处帅的地方,现在却看来看去每一处都很顺眼。
盯着那张版聚合影看了半天,师兄从背后冒了出来:“师妹,原来你也玩WOW?”
照片上打着WOW版的LOGO。师兄看了一眼,忽然指着照片一角说:“咦,这不是以前大江东去的会长吗?他又回来玩了?”
这位师兄本科和硕士都是在P大读的,因为P大工科薄弱,博士他就考到T大来了。安思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你说哪个?”
“就是这个人啊。”师兄探过身来,手指点了点照片上站在她身后的邹瑜。
邹瑜说他以前是有在其他服务器玩过一阵,但因为学业早早放弃了。原来他还当过公会会长?“你确定是他哦,没看错?”
“怎么会。他以前很神秘的,很少公开露脸,只有少数几个他的同学认识本尊,我是住他隔壁宿舍才知道的。他叫邹瑜,公共管理学院的,是不是?”
她觉得不太对劲。大江东去,大江东去,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走出实验室,到走廊里翻开手机,打了个电话给静水师姐:“师姐,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公会叫大江东去?”
师姐说:“听过啊,这个公会是青梅的前身。”
她想起来了,大江东去,柳如眉跟她说过的,他们会长和QWE PK输了,删号解散公会,其他成员后来组建了青梅,所以青梅一直视QWE为头号公敌……
听筒里传来师姐冷静的声音:“大江东去曾经还挺辉煌的,有意建成和HSYH抗衡的联盟第一大公会,吞并了不少小公会,用的手段很强硬。那时候FREE的人还不足一个团,处处被大江压制欺负,抢我们的野外boss,上部落号杀我们的小号阻碍练级……他们会长要我跟他PK,输了的一方整个并入另一方。你知道,我那会儿怪都打不利索,根本不会PK。当时QWE刚刚满级没多久,在公会频道都没说过话。我们内部比了比,就数他PK最强,我就把会长临时让给他,让他代表FREE出战。后来大江的会长输了,不肯并入我们FREE,他就把公会解散了,自己也删了号……”
握着手机的手有点发抖,安思冬问:“他们会长ID叫什么?”
“江东周郎。”
江东周郎,邹瑜。
原来真的是他。
一旦明白过来,那些过往的琐碎细节,就一一串起来了。她在赤脊山碰到他,萍水相逢,在人妖遍地的WOW里,他耐心地帮她做那些他已经做过的任务;版聚他很晚才出现,露了个脸就立刻要走;成了情侣之后,他说为她和同学关系着想,在班长面前否认是她男友;他不承认江东小乔就是乔飞;他借口要开会,把她用过、上过QWE号的电脑拿走;他一声不响在毕业典礼后出现,故意在曲惟恩面前和她亲热,摆出胜利者的姿态……就连两个人的关系,她一直觉得是自己不好,优柔寡断,纠结于前尘,但现在回头仔细想想,每一步好像都是被他牵着鼻子,半强迫半诱导地向着他希望的方向走。他甚至还曾半真半假地想要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来的!
她打了个冷颤。邹瑜,这个人她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
电话里师姐问:“冬瓜?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师姐,”她小声说,“我知道QWE的号是怎么回事了。我会给他一个交代的。”
她挂上电话,开始打邹瑜的手机。打了五六遍,他终于接了起来,声音很小:“冬冬,我正在实验室开会呢,过会儿再给你打过去行不?我先挂了啊。”
“邹瑜,我只有一句话要问你。”她冷冷地说,“你要是敢挂,那以后也不用打过来了。”
他及时停住手没有挂电话:“什么事这么严重,过会儿再说不行么?”
“我只问你,那件事,是不是你干的?”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冬冬,你说什么呢?什么是我干的?”
“邹瑜,你还跟我装傻!你还想糊弄我到什么时候!”她火大了,冲着手机大吼,“QWE的号是不是你删的,江东周郎!”
对面沉默了片刻:“冬冬,这件事我也……”
啪,她直接把电话挂了。
师兄从门里探出个脑袋来:“师妹,刚刚是你在叫吗?没事吧?”
她揉揉脑袋:“没事。”转身向电梯走去。
“哎,你不等梅老师啦?”
“师兄,我有点急事回宿舍那边一趟,梅老师回来了你给我打个电话行吗?我骑车,十分钟就能赶过来。”
师兄小心地觑着她脸色:“行行,你有事就去办吧,我会跟梅老师说的。”
她走到楼下车棚里拿车,一辆出租车在路边停下,邹瑜从里面冲了出来,疾步跑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冬冬,我错了,我愿意去向QWE道歉,他要我删号解气都没关系。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她抬头看着他。他跑得有点急,白净的面皮微微泛出红晕,越发显得面如冠玉。外表温润如玉的腹黑男,不正是她最萌的类型吗?为什么到了现实生活里,就变得这么难以接受呢?
她把手抽回来:“只有你才把面子意气看得这么重要。你什么都不用做,你走吧。”
他又跨上前一步,把她搂到怀里:“我不走,冬冬,不管我做过什么,只有一点请你记住,那就是我对你的心意,它是真的。”
她僵直着身体:“放开我。”
“不,我不放。冬冬,我不能失去你。”
“你到底放不放?”
“绝不。”
她的倔劲儿上来了,抬起腿拿皮凉鞋狠狠一脚踹在他膝盖上,把他踹得趔趄倒退,又猛地推了他一把。她跳开来伸手指着他:“邹瑜!你以为我脑子笨,软弱无能,就可以一直被你捏在手心里耍,任你搓圆捏扁是不是?今天我就要对你说,不!我不会再任你摆布,不会原谅你,也不会再跟你在一起!你要是再敢动手动脚,我马上叫保安过来!”
他只好站住了,开始软语劝哄:“冬冬,我承认一开始是出于不良的动机接近你,但是自从见到你本人,从那之后,我对你的感情都是真心的,我是真的喜欢你。”
“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就不该利用我去报复我的同学,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
“冬冬,我也不想的,只是一时被嫉妒冲昏头脑了。我看到你来了香港也不好好陪我,晚上迫不及待回去上他的号,你知道我当时多恨他吗?你喜欢谁不好,为什么偏偏要跟他不清不楚的……”他越说越气,“是他逼得我在奥服混不下去,那种天天被人在城市频道刷屏嘲笑的滋味,你尝过吗?区区三十几个人的小破公会,居然要我们大江的人头上挂他们公会的名字,被他们踩在脚下当孙子,叫我怎么忍?QWE,他算哪根葱,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我怎么能输给这种人?”
“赌约是你自己提出来的,输了不认账,你还有理?承认别人比你强有那么难吗?”
他咬牙切齿:“既生瑜,何生亮,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
“拜托,你自己卑鄙无耻小肚鸡肠也就算了,别扯上人周瑜给你垫背。”安思冬摆摆手,“算了,我不想跟你争。你不服气也好,想找QWE报仇也好,现在他的号让你删了,他也AFK彻底不玩了,你目的都达到了,你满意了?麻烦让让,我拿车。”
他堵在车棚门口不让她进去:“冬冬,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人总有犯糊涂做错事的时候,你再给我个机会行吗?这些天我也一直都在后悔,怕你知道了会不理我……现在我才明白,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
“我才是最重要的?”她自嘲地笑笑,“都比不过一年多前你在游戏里的一段旧怨,真TM重要啊。”
他微微皱起眉头。哦,对了,他是有风度有涵养的绅士君子,会冷艳高贵地说:女孩子说话不要这么粗鲁。就像暴风城的王室贵族,卑鄙地霸占了石工们的血汗成果,还要道貌岸然地说自己是正义地剿匪,如此虚伪。
“好吧,你爱站这儿就站吧。”她把车钥匙收起来揣兜里,“去香港旅游花掉的钱,算清楚之后我会汇款还给你的。谢谢你的招待,再见。”
“冬冬……”他举步想要跟上。
她猛地转过身,面色冷厉:“邹瑜,我不想再看见你!你别跟过来!”指着他倒退了几步,看他没有再动,转身向宿舍区飞奔而去。
一边跑,一边拿出手机来打电话给曲惟恩。手机里“嘟——嘟——”响了两声,传来机械的人语:“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她知道这是对方拒绝了接听。他不接她的电话。
她开始有些焦躁。本来她以为自己是被冤枉的,向他解释清楚就没事了,但是现在看来,一点都不冤枉。事情虽然是邹瑜做的,但是她把他引过来,一手促成了现在的局面,她至少算半个帮凶。不知道诚恳地向曲惟恩道歉,他会不会原谅她?
拿出大一跑1500米的力气,一口气跑到男生宿舍楼下。因为毕业生正在搬家,门禁大开,她又一气冲上六楼,跑到613门口。
613的门也敞开着,屋子里有些乱,老毕正在收拾东西打扫卫生。旁边小胖的桌子底下摆着几包行李,东西都收了起来。另外一边的两张床都空了,只剩一些散乱丢弃的废纸杂物。
老毕看见她很是惊讶:“冬瓜,你怎么来了?还跑这么急?”
她跑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你……人……走了?”
老毕用悲悯的眼光看着她,叹了口气:“周子昨天毕业典礼完就跟他爸妈一起坐飞机回上海了,现在早就在家里呆着了吧。”
她呆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宿舍:“其他人呢……也都走了?”
“是啊,小胖先回家了,行李存在这儿,等过几天研究生宿舍给了钥匙再搬过去;曲惟恩已经去上班了,在公司旁边租了房子,今天早上刚搬走的……”
“走了……”她喃喃地重复着,这时才觉得连跑了两公里的双腿跟灌了铅似的又酸又软,喉咙里像塞着炭火一般灼疼,肺像是要炸开了,透不过气来。她腿一软,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老毕慌了:“冬瓜,你咋了?”
她艰难地说:“我跑太累了,歇会儿……你、你忙你的……”
老毕倒了杯水给她,叹道:“你呀,真是……”
地上散着各种废弃物和纸片,一阵风过来,吹得四处乱飞。她突然发现,曲惟恩的桌子底下,那堆废纸里,好像有一张遗落的照片。
老毕先她一步把那张照片捡了起来:“这不是我们宿舍合影吗?哪个这么没良心,居然这都丢。”
正是那张曲惟恩藏在枕头下面的照片,四个大一的青葱男生,老毕小胖和周远航站在前面,曲惟恩站在后排,两手一张把三个人都勾在臂弯里,笑得灿烂无比。
“冬瓜,你知不知道,这张照片里其实还有你呢。”老毕在她身边蹲下,指着照片角落里一片模糊暗红给她看,“喏,就是这个,不仔细看是不是像背景?那次咱们班头一回班级活动,几个mm都长得不错,一群色狼拿到照片就激动地到处找mm们的倩影。曲惟恩真TM眼尖,这都能被他找出来,我还一直以为是棵红叶树呢。”
她接过照片细看。真的是她,那天穿了一件暗红色的外套,和红叶一个颜色。照片上只远远拍到一个模糊的背影,要是没人特意指出来,还真会以为是一棵红叶树。
原来他把这张合影藏在枕头下,是因为这个……她突然想起他的仓库小号,那个只有5级的女侏儒术士,扎一对可爱的粉红色羊角辫,停在铁炉堡。西山红叶,她的名字也并非随手而起。
竟然从那时候起……那么早……
手里的照片已经很旧了,四面都卷起了角,看得出它经常被人攥在手里,以至于表面都是交错的折痕,唯独只有她所在的那一小块地方,依旧光亮如新。
可是这张照片,三年多来他珍藏在枕下、夜夜凝视端详的照片,他和她和合影,他把它扔了。
他把她扔了。
她捏着那张照片,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泪如雨下。
老毕这下真慌了:“冬瓜,你到底怎么了,别哭,别哭啊……”走廊里有人听见哭声,探头探脑地张望。他手忙脚乱地关上门窗,嘴里胡乱安慰着又不起作用,只好扯过卷纸来给她擦眼泪鼻涕。上次他失恋是她安慰他、给他递卷纸,现在正好反过来了。
老毕一边扯纸一边叹气:“唉,真没想到你这么痴情,都过去多久了,你还想着他呀。周子都回上海了,新女朋友也换了四五个,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学学我,我刚失恋那会儿,也觉得天都要塌了,可是过去了也就好了,我现在不还是活得好好的。这个世界上呀,谁没了谁都一样过……呐,这张照片就留给你做个纪念吧,上面周子拍得还挺帅的……”
模糊的泪眼里只看到旧照片上那张灿烂的笑脸,让人不忍直视。
没有人知道她爱他,包括他自己。
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