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谁也走不近她的内心世界,她的四围仿佛早已筑好了铜墙,没有任何人和事物可以打动她。
赵阳远远地看她,心疼丝丝缕缕地蔓延。他走过去把她的头抱在怀里,轻轻拍了她的背,却感到她明明柔软的身体一下变得僵硬。他知道,他并没有走进她的心里,甚至做爱时,她大概都在想着另外一个男人。
一想到蓝若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并且如此爱他,赵阳就觉得自己无法呼吸,嫉妒和愤怒让他焦躁不安,不停地搓手,大口抽烟。浓稠的烟雾在他的面前散开,弥漫了他难过的眼。
赵阳的画廊已经改名叫“蓝若思想家”了。他本以为这样或许会带给她些许的感动,而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招摇在闹市。那声音平缓,不带任何的感情,一下让赵阳本来讨巧的心跌到谷底。
3
赵阳搬来和蓝若一起住,因为蓝若拒绝搬去和他同住,他死皮白赖的要来,蓝若没说话。他抱住她,嘴唇在她耳边厮磨:我每一分钟都不愿意和你分开,每一分钟都想看到你。
蓝若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脯上,轻轻说:来,要我。
那天,蓝若很投入,投入到让赵阳觉得害怕。她像一个戴着天使面具的魔鬼,想要倾泻身体里所有的欲望。
那日后,蓝若拒绝让赵阳碰她。甚至拒绝他握住她的手指入眠。
赵阳是正常男人,他无法忍受,也无法理解,终于有一天,他说:你有病,你有病。蓝若,你是一个虐待狂,神经病。
蓝若淡然的笑,把他的头抱在怀里,轻轻拍他的背部,像他经常做的那样。然后她说:那么,你离开吧。
这句话像晴天霹雳一般将赵阳吓住,他的所有愤怒和不解变成害怕,他不知道离开了蓝若他能不能活下去。他那样爱她,爱到绝望,爱到窒息,他不能离开她,也不能让她离开他。
不能!不能!
他向她下跪了,哭着说对不起,原谅我,我错了。我才有病,别让我离开,求你了蓝若,我爱你。
他涕泪横流,看不见,粉红灯光下蓝若冷笑的脸。
4
日子忽然间恢复平静。赵阳每天握住蓝若的手指才能入睡,睡相香甜,像个孩子。
他的画廊改回了以前的名字,辛勤经营。蓝若每日做雕塑,每周一个,全是断翅天使,做好了放在赵阳的画廊去卖。那些天使摆放在最前面的列台上,各个都像伤心又美艳的罂粟,吐放了有毒的诱惑香气,惹人驻足,并很快被买走。
他们一起去游玩,在一个风和日丽的秋天,去登丹霞山。丹霞山的枫叶开遍,红色弥漫,像一首宏大诗篇。赵阳牵了蓝若的手爬到山顶,给她拍照片,镜头里的她美极了,像天使,却有哀伤。
赵阳要给蓝若在一个装有铁链的山崖边上拍张照片,她走过去,却忽然间脸色大变,尖叫起来,声音在空幽的山谷中更显得突兀又绵长。
那日从丹霞山回去,蓝若便开始失眠,刚刚睡着又在梦中尖叫着醒来。赵阳握住她的手,感觉她的掌心满是冷汗。
赵阳拍她的背:不怕,不怕,有我在。
她一下咬在他的肩膀上,疼痛难忍。她唇上带了他身体里的血迹,咧开来,灿然一笑。这一笑,让赵阳浑身一凛,毛骨悚然。
蓝若的身体却缠过来,一次又一次地要。
5
赵阳决定带蓝若去看心理医生。但是她好像很排斥,说了很久才答应,但,不去医院,去心理诊所。这个城市的心理诊所不多,去了几家,她都不合作,几分钟就冲出来。最后,选定了一家名为若曦的店,赵阳才松了一口气。
若曦的心理医生是个30多岁的男人,姓李,说话慢慢地,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他是唯一一个蓝若愿意敞开心扉的人。
在几次治疗之后,赵阳找到李医生,想要了解蓝若的心理痼疾,李医生以保护病人隐私为理由拒绝了他的要求。
这让赵阳很恼怒,他一方面想了解蓝若的病情,另一方面更想知道蓝若是不是真的爱着另外一个男人。他无法从蓝若口中得到,只好想办法希望能从心理医生那里得到真相。
他再一次找到李医生,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里装满了现钞,轻轻推过去,不动声色,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关心的真相。
6
赵阳从李医生那里回来,内心充满了欣喜。他高兴的是从李医生那里知道,蓝若是爱他的,也愿意接受他,虽然有一个让她无法释怀的男人,但是,那个男人已经死了,源于蓝若少年时的一场事故,让她至今无法坦然面对爱情。
蓝若16岁那年,和青梅竹马的少年宇相爱,他们的家乡是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他们经常一起去山上玩耍。有一天,在一个无人的山头上,他们要走了彼此的初夜,也是那天,宇死了,从山崖上摔落而死。他是因为要给蓝若摘一朵蓝色小花而跌落悬崖,但他并没有马上掉下去,他抓住了崖石,蓝若来救他,明明抓住了他的手,却忽然滑落了,眼睁睁地看着爱人跌落悬崖。
虽然不是蓝若的错,但是她把错误归到自己身上,她怪自己那天的手滑了,怪自己的那只胳膊没用,所以,她的每一个雕塑都是断翅的天使,流着泪微笑。因为,那天,宇死的那天,就是这样的脸。
蓝若的心理痼疾已经很多年了,要想完全治愈并不容易,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重现当年宇跌落悬崖的场景,由蓝若现在爱的人赵阳来扮演那个跌落悬崖的角色,但是让蓝若可以把他救起,只有这样,才能驱除蓝若内心里的负罪感,她才能真正地完全的接受他。以后她的天使就也都会是完整的,不再是断翅的。
赵阳准备安排一次登山,重现当年的情景,他不怕自己摔死,他相信蓝若,在他需要她的时候,她会用力地拉他一把。只有这样,她才能痊愈,才能忘记过去的伤痛,他们才能真正没有芥蒂的面对彼此。
暗夜,他站在窗边抽了一根烟,苦笑,命运的安排真是有意思,他少年时爱过的一个女孩,也曾跳崖而死,自杀,为了他。事隔多年,他也无法从当年的那段伤痛中释怀,直到遇见蓝若,他才又一次真正地爱了一个人。因为蓝若,某些地方,和初恋的那个女孩,很像,很像。
7
又是一个阳光灿烂,凉风习习的秋日,赵阳带蓝若又一次去登丹霞山。登上丹霞山支脉的一个小山头,崖上还未来得及修上铁链。赵阳对着山谷喊:我爱蓝若,我爱她。他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转。蓝若看到他的眼中含了泪微笑,像天使。
他们接吻,呼吸了山风和彼此口中的滋味,然后坐在山崖边上看夕阳。一朵蓝色的小花开在崖石上,赵阳指着问:喜欢么?
蓝若摇头:不,不喜欢,别去。
但他还是不由分说地去了,然后,他非常“意外”地脚底一滑,跌倒,身子悬在悬崖上,一只手抓住崖石喊救命。
蓝若来救,伸出一只手来,那只手在夕阳中泛着醉人的红色光彩,那只手,没有抓住那只拼命挥舞的手,而是,掰开了攀住悬崖的那只手,让赵阳跌落下去。看着他,曾经和自己身体纠缠过的他,刚刚接吻过的他,大声喊我爱蓝若的他,带着满脸的错愕与惊惶,跌落下去。
蓝若的眼泪飞舞起来,她轻声哼唱小时候的一首童谣,她的左手做出拉手的姿势,身体曼妙旋转。
8
蓝若的姐姐蓝曦在蓝若16岁那年从悬崖上跳下去自杀,那年她和一个同样年少的男生恋爱,并怀孕。当她把怀孕的消息告诉那个男生,他却害怕了,拒绝再和她见面,躲了起来。姐姐绝望中不知所措,终于在一个秋日,跳崖自杀。
那个男生就是赵阳。
蓝若在看了姐姐日记后,16岁的小小身体就被仇恨所掩盖,她要帮蓝曦报仇,她做到了。
没有什么少年爱人宇,没有,心理医生是蓝若的哥哥,诊所的名字是蓝若和蓝曦的名字组合:若曦。赵阳爱上蓝若,是因为蓝若有姐姐的影子,赵阳爱到极致,愿意为蓝若做一切事情,所以,蓝若和哥哥故意安排了场景重新的心理治疗方法。然后,轻而易举地让赵阳死去。
一切都在掌控中,出人意料的是爱情,那样的爱情,有丝丝缕缕的疼,穿越了心脏,穿越了时空,穿越了生死。
蓝若的曼妙旋转,美好童谣,都像是祭祀,这爱情,这秋天,这漫天的红叶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