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不眠,宋念温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天色微晓之时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
但没过多久,她便听见海棠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娘娘……娘娘……”
宋念温勉强支起身体,却觉得一阵晕眩,她应了一声,海棠便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怎么了这是?”宋念温问。
“娘娘您还好吧……”
宋念温摆了摆手:“无碍,究竟何事,快说。”
海棠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原来就在昨晚,她们回了沁芳宫以后,锦妃便私自找了太后,在太后面前哭诉了大半晚,称宋念温袒护下人,要求还后宫一个公道。
太后听了勃然大怒,命人连夜搜了惠菱的房间,最终搜出了半包砒霜,以及绣着“莉”字绢帕包着的一些散银。
宋念温猛地一惊:“昨晚太后命人前来搜查,你为何不告诉我?”
海棠缩着脖子,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昨晚太后的人来得急,奴婢又看您身子不舒服,便自作主张没有叫您……谁知道……谁知道惠菱姐姐宫里竟真的会搜出这些个东西……”
“这一定是那些个婆子栽赃陷害!我早先便觉得那些人形迹可疑,一定是她们做出的这些污糟事来,陷害惠菱姐姐!”海棠嚷嚷道。
“什么婆子?你说的是谁?”
“娘娘不知道,这些日子,后宫的诸位娘娘总是时不时的便遣人送东西来,一开始奴婢也觉得没什么,谁知就有那么几个婆子,送了东西偏偏不走,在咱们院子里瞧来瞧去的,奴婢赶他门走,她们便说奴婢没规矩……”
海棠抽抽搭搭,宋念温好不容易才从中听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由得锁紧了眉头。
其实这些事早先她也是知道些的,自皇帝每夜来她宫里听曲儿开始,白日里便总有人送东西来,开始她也看过,无非是一些胭脂水粉等小物件,便没有起疑,只叫海棠多盯着些。
谁知这看似不起眼的事,却埋下了这样的祸根。原来那些人,竟从一开始便在算计自己了。
宋念温闭了闭眼,床帏前悬着的玉璧映出她的面容微微扭曲。
她以为的与世无争,原来竟一直是暗潮涌动吗?这深宫之中,一定要这么争来多去,永无止息吗?
究竟还是她将这宫闱之事想得太过简单了。她现下算是明白,昨晚婧贵人所说的“若是不能清除异己,便会被异己清除”究竟是何意了。
她本不想卷进这旋涡,如今却发现,自己其实自打入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在站在旋涡的正中心了。
“娘娘,该怎么办啊,听说锦妃一大早便带了人往牢狱中去了,不知现在情况究竟怎样了,而且听说太后娘娘还为此事训斥了陛下,现在局面还不知究竟怎样了呢……”
海棠与惠菱相处已久,她看得出惠菱平日里不常言语,事事谨慎,却也是个心地极善良的,所以她绝不相信惠菱会做出杀人这等残忍的事情来。
宋念温立即下床,起身快速将衣服穿整齐,又叫了一大帮子人替她梳洗上妆,随即连轿撵也没叫,匆匆忙忙便朝乾盛殿的方向赶。
海棠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娘娘,此时我们不是应该去求太后娘娘吗?您怎么往陛下那去了?”
宋念温摇了摇头:“锦妃既能说动多年不问后宫之事的太后出面,不论其中缘由究竟如何,太后是断然不会再信我的,既然如此,倒不如游说陛下,说不定还能为惠菱挣得一丝生机。”
海棠恍然,发觉原是自己思虑不周了,再看宋念温,好似与以往有些不同,但深究起来却又不知究竟是何处不同……
乾胜宫外。
“哎呦,贵妃娘娘,这一大早的,您怎么过来了?”李崇德像是早知她回来,提前守在门前一般,连忙迎上来。
“李公公,陛下现下可在宫中?”宋念温倒也不绕弯子。
李崇德本已做好了与宋念温客套寒暄来拖延时间的准备,而今对方如此单刀直入,他倒不知该回些什么了。
“这……在是在,只是陛下现今应该还在休息,要不您……先回去,过些时候再来?”
宋念温顿时心下明了,也不顾李崇德的阻拦,径直朝内走去。
李崇德顿时吓得一脑袋冷汗,他冲上去阻拦,却不料宋念温只是走了几步,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神色坚定。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啊……您,您这是做什么……”
宋念温双眼紧盯着殿门的方向,目不斜视道:“公公且去忙吧,既然陛下未醒,臣妾便在此处等陛下醒来。”
“这……”
李崇德还想再劝,却实在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只好作罢。
殿门缓缓打开,又缓缓合上,李崇德悄声迈步走近,正探头朝塌边张望,猛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门外跪着的,可是贵妃?”
李崇德强掩惊惧,回过身来,躬身道:“回陛下,正是贵妃娘娘。”
陈慕冷哼一声:“她倒是个知道规矩的。”
“那陛下……”
陈慕瞥了他一眼:“怎么,你想陪她一起跪?”
李崇德一惊,连忙俯下身,叠声道“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想说,陛下您到了该上朝的时间了。”
陈慕在桌前安坐,手执一本奏折,细细看了起来。
李崇德顿时心领神会,悄声退至殿外,对门旁的小太监道:道“陛下今日身体不适,就不早朝了。”
这话看似是对小太监吩咐,实则音量控制得不大不小,恰好能够廊前的宋念温听得清楚。
海棠顿时一惊,急切的看向宋念温,却未能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动容。
宋念温依旧跪在那里,神态坚毅,目不斜视,如一株的柳树里在哪里,柔软却依旧坚韧。
海棠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既然要跪,她便陪她一起跪。
夏季的日头总是来得如此急迫,宋念温出门时还是晨光熹微,如今却早已骄阳高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