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宋念温昏昏沉沉间,便听见门外海棠欢喜的说话声。
宋念温笑了笑,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她翻了个身,这才算是真正陷入了梦境。
李崇德连夜将物证递到了司刑局,管事崔链当场便下令释放惠菱,并立即派人将锦妃捉入牢中,连夜审问。
未至正午,锦妃栽赃陷害反咬一口,并与侍卫私下往来,谋害人命的消息便传遍了后宫上下。
谁也没想到口齿伶俐的锦妃竟是落得如此下场,一时之间,后宫噤若寒蝉,各宫嫔妃纷纷带了礼品前来探望,却一一被宋念温以不便见客的理由谢绝了。
修养的这些日子,陈慕未再踏入这沁芳宫半步。
褫夺锦妃名位,并将其永久关入冷宫的旨意下来的当天,宋念温早已恢复完全。
她斜倚在水榭阑干旁,望着红叶慢悠悠地打着转儿飘摇而下,又落入水中,心思却是如这谭清泓般,不泛半丝波澜。
她静静的听着海棠雀语调跃的读完旨意,只微微点了点头,目光投向不知名的远处,眼神缥缈而悠远。
得不到自家主子的回应,海棠转而激动地握住身边惠菱的双手:“惠菱姐姐,你看到没有,你算是沉冤昭雪了!”
惠菱笑笑,她当初被关进司刑局,命也去了半条,如今能站在这里,也实属上天眷顾。
但她却稳重如常,无奈笑了笑,道:“我一条贱命,本不值钱,多亏了娘娘仁慈,才得以苟且活到现在。”
海棠在旁边咯咯的笑着,宋念温忽觉一阵茶香萦绕,低头一看,一盏茶碗盛着琥珀色的茶汤,被一双羊脂玉般的手捏着,递到她面前。
“多谢。”宋念温接过,对婧贵人抿唇一笑。
婧贵人也笑了笑,挨着她坐了下来。
宋念温养病期间,对外宣称谁也不见,隔绝掉了外部一切想要探知的触角。
但却有一人除外。
方才婧贵人从侧门进了沁芳宫,入眼便是她静坐湖边,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本就是个极通透的人,更何况几月相处下来,对于宋念温心中所想,她也大概猜得出。
她只字不提,只是顺着宋念温的视线方向看去,目光定在不远处的湖面上。此时有燕子低飞,轻点湖面,又忽而离去,消失在枯枝掩映间,没了踪迹。
“竟到了秋日呢。”
宋念温也叹:“是啊,秋日来的如此迅疾,叫人毫无防备。”
于婧若不着痕迹的笑了笑:“四季轮回,过了春,过了夏,秋日终究会来临,不是吗?”
宋念温没有作答。
“世事无常,上一刻尚在枝头随风舞动的叶片,怎么也料不到,自己下一刻难逃零落的命运。”
“是啊……世事,当真无常……”忽而一阵凉风起,裹挟着满地残页,将她的声音吹散,吹远……
一眨眼,满地的枯叶也消亡殆尽,又一场骤雨过后,陈叶竟混入了泥土,与之混为一体,再难辨认。
窗外东风呼啸,天色阴沉,宋念温知道,有一场雪正在天地间酝酿。
海棠揉着惺忪的睡眼推门而入,果真又望见窗前呆立着的单薄身影。
这次更过分,海棠连忙扯过裘皮大衣来,严丝合缝地裹在宋念温的身上,忍不住念叨:“娘娘,您怎么又做这么不爱惜身体的事情,您身子骨本来就弱,若是再受了风寒,可叫奴婢如何是好……”
宋念温觉得心头一暖,笑吟吟的回过身,乖乖坐回了床上,任凭海棠将汤婆子塞进手里。
海棠为她整了整大衣,刚一抬眼,便对上了宋念温水一样的眸子。
她眨眨眼,问出的又是那一句:“安神引,还有么?”
海棠无奈,想起婧贵人吩咐过藏起来的小半香料,嘴硬道:“娘娘您日日都要问,都要焚,八王爷调制的香料本就金贵,哪儿还有剩下的,早已焚尽了。”
“哦……”宋念温语调中带着淡淡失落。
海棠见她这幅样子,又忍不住多嘴:“娘娘,八王爷现如今远在巴蜀,将一方水土治理的风调雨顺,朝野上下皆夸赞他有作为,风光的很,您自己在这成日思量,这不是自己难为自己吗?”
“您自个儿都说往事如风散去,偏偏就是您自己还在念着如何抓住这风,奴婢虽懂得不多,却也知道何时应当放手。”
“放手……吗……”宋念温呆呆的念着。
或许是经历了这一番事情的缘故,宋念温进来越发念着往事,念着旧人的好,她明知这是无用的,也明知一切不过是空想,她却也是心甘情愿放任自己沉湎其中。
时间又这样走过了些,连天的阴沉天色,让人看了便觉胸口发闷,宋念温也没了出门的兴致,便整日抱着汤婆子窝在房间里念书或是空想。
她几乎要淡忘自己身在何处的时候,偏偏有一到旨意就这么从天而降,打破了她沉静的生活。
“陛下有旨,自今日起,凤印交还于温贵妃,并着温贵妃全力督办年会一干事宜,钦此——”
宋念温面上淡淡笑着,恭敬接过圣旨,向掌事太监道了谢,又命海棠塞了一袋银子,将对方送出门去。
海棠折返回来之事,恰好望见宋念温手捧圣旨,呆愣出神的模样。
啪嗒一声,圣旨从她指间滑落,坠到地上,发出响声。
海棠大惊失色,立即俯身拾起,确认无人望见后,又妥帖放好。
“小姐啊!您究竟在想些什么?刚刚陛下旨意的内容您也听见了,您再这样下去,被陛下知道了,或是被他人知晓,又要揪着不放了,您这又是何苦呢!”
宋念温像是没听见般,扬起脑袋,对着海棠苦笑:“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小姐,就像从前在梅园一般。”
“小姐!您能不能情醒点,这不是在梅园,您也再不是相府小姐,您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下个月就要完婚了,您为何一直沉湎于回忆呢!”
宋念温一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