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我觉得,你比我更合适,进宫……”嘴里的话说地语无伦次。
宋念温却听懂了,她平静地笑了笑,起身:“故儿,今日你躲了过去,往后总会有你躲不了的事情,姐姐先祝你在今后的日子里万事顺遂。”
宋念故站在她前面,只觉得面红耳赤,她第一次在长姐面前落得下风,从来,都是她高高在上的施舍姐姐一些关怀。
大婚前一天,陈夕来了丞相府。
他借着祝婚的名头,来了梅园,他来的时候,宋念温正在等候嬷嬷给她讲规矩,彼时的她未上妆,未换衣,穿着简单的白裙,批着外袍坐在园子里和陈夕讲话,边上站着乌压压一群人。
“大小姐,本王先祝你百年好合,与皇兄偕老一生了。”陈夕递给她一块玉佩,上面什么也没有,光秃秃的白玉,用一根红绳挂着。
宋念温平静地接过去,然后鞠躬道谢。
“王爷,起风了,请回吧。”宋念温起身,陪他走到院子外面。
“卿卿……”在陈夕转身离开时,宋念温清晰地听到了这句话。
卿是她的小字,年少时他们确认彼此的心意后,陈夕就喜欢唤她卿卿,今日一别,她是深受皇恩的妃子,而他,是要辅佐她夫君江山的重臣,是她的王弟。
目送他离开后,宋念温一直靠在院门上,半响没有离开,看着远处还没有开花的杏树,光秃秃的枝桠。
当初这株杏树,是他在南方巡视时带回来的品种,一年开两季,今年还没有开过花,但是她已经等不到花期了,再也等不到了。
她的花儿,早已经败了。
圣上迎亲,其中繁琐不必言说,一整日,宋念温都没有喝一口水,坐在闺房中一动不动,然后再被迎进宫城,宫城落钥的声音清晰地撞在她心里,她的一生,就要被锁在这诺大的宫墙里了,被锁在这寂寞无边的年岁里。
一入宫门,深似海。
从此陈郎,是路人。
大红色的喜幛,绣着龙纹的金色长靴慢慢移步到宋念温眼前,她盖着红盖头,晃动的流苏让她的视线不甚模糊,她只感觉到身旁的一侧有些塌陷,然后一股温热的气息在耳畔流连。
她双手紧握,以此掩饰内心的紧张。
宋念温强忍住掀开盖头的念头,安静地坐在一旁,屋外是不断回响的礼炮声,还有嬷嬷们来去匆匆的脚步声。
“宋念温,是吗?”
她知道坐在身旁的是皇上,也知道她应该安静乖巧地等他来……临幸她。但是,她的内心又在拒绝这一切,她沉默着,进行无声的反抗。
“回答我!”陈慕一把掀开她的盖头,红着眼睛问道。
“臣妾,宋氏念温,上京人氏,年方十五。”宋念温被陈慕牵制住下巴,说话时磕磕绊绊,吐字不清。
但很奇怪,在看到陈慕红着眼睛暴躁狂怒的样子,她竟有种奇异的平静感,两个人互相厌恶,总比爱而不得要好吧,她这样想到。
这样也好,宋念温眼角低垂,敛了敛心神,再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很好,听你父亲说,你年少就思慕于朕,此次进宫,是你向你父亲求来的?”陈慕把她甩在榻上,趴在她身上咬牙切齿地问。
“皇上天子威武,臣妾自然是爱慕的。”宋念温妄图推开他,奈何男女之间力气相差过大,她根本奈何不了趴在她身上的陈慕。
“很好,很好,很好!”陈慕一口气说了三句很好,然后起身,一把扯掉身上的喜服,大红色的长袍散落一地。
反观宋念温,红色的纱裙拖在床榻上,凤冠一半都已经掉了出来,金钗已经散在了榻上,服装虽然凌乱,但她的神情却是坚毅无比,冷冽冰霜。
“不是说爱慕朕吗?怎么爱妃还如此冷淡?”陈慕斜靠在榻上,冷眼看她。
宋念温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可知,这一日我等了多久,就因为你一句爱慕朕,你的丞相父亲就在朝堂上公然反对朕,希望可以把相府大小姐嫁入宫城。”陈慕慢慢凑在她眼前,一字一句慢慢说着。
“父亲一向比较疼爱我。”宋念温云淡风轻地说道,但却是字字诛心。
陈慕恨极了她这幅样子,今夜原本应该是他的大婚之夜,就因为她和她的父亲,他的妃子成了眼前这个女人。
门外传来嬷嬷的叩门声,是送喜童子来撒象征着美好寓意的果子。
宋念温听到敲门声,自顾自坐起来理好凤冠,重新披上喜帕,而坐在一旁的陈慕则冷眼旁观着一切,她既然选择进宫,就要做好这些准备,他向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大门吱吱呀呀地被打开,送喜童子往床榻上撒着百合、桂圆、花生、红枣,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服侍陈慕的老嬷嬷乐呵呵地看着这一切,她服侍了皇上大半辈子,虽然宫中妃子很多,但直到现在,皇上还没有任何子嗣,她是真的希望可以在有生之年看到小皇子的出生。
“皇上,贵妃娘娘,老奴这就告退了。”
嬷嬷关上大门,这一刻,不管是屋外还是屋内,都寂静无比,就连呼吸声都没有。
皇城内是这样安静无声,而八王府,同样的安静的让人害怕,此刻的陈夕正捧着一壶酒坐在院子前狂饮,明月照亮离人,浊酒只能忘却今宵。
宋念温一夜无眠,一整晚,她的眼睛都没有合上过,她和衣躺在榻上,边上是已经入睡的陈慕,她的——夫君,也是后宫无数女人的夫君。
皇上不爱她,甚至很厌恶她,这个事实让宋念温自嘲地笑了笑。
年少时她就想过诗词里里愿得一人心到底是怎么样的情愫,后来那天,陈夕抱着她,问她愿不愿意做他陈家人的好儿媳,她的心头一阵激荡,她想,她这一生,大抵是幸福的,总有一个人会心疼她,呵护她。
只是,上苍到底残忍,在她以为她就要离开丞相府那个牢笼后又把她送进一个更大的牢笼,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