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这儿当宝贝的海参,在俄罗斯却被视为令人厌恶的毛毛虫子。
我搞创作前是个腾波踏浪,凭一口气潜到海底下捕鱼捉蟹的海碰子。来到俄罗斯靠海边的城市海参崴,看到浪花飞扬的大海,看到勇士般林立的礁石,闻到和家乡一样的腥鲜的海味,不由得技痒。另外,海参崴有许多卖潜水用的水镜和鸭蹼的商店。我想,俄罗斯一定也和我们一样有许多“海碰子”。我悄悄买了水镜和鸭蹼,似乎焕发了当年的青春,雄纠纠地到海边转了一圈。但转了一会儿我大失所望,海里游泳的人不少,却见不到一个金发碧眼的海碰子。渐渐我有些心虚起来,在没有海碰子的异国海里潜进暗礁底下,一旦出点意外,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又偷偷溜回宿舍。
一些看过我的小说的工人纷纷来对我说,俄罗斯人不吃海参,不吃蛤蜊,几乎就不吃海物!你不是海碰子吗?要在这儿下海捕捉海珍品,绝对能发财。我说我写了十多年的小说,对海碰子的生活已经相当生疏了。特别是在国外,不了解这儿的海底情况,不敢造次。大家不饶我,嘲笑我是个假海碰子。并说我过去写的“海碰子小说”是胡编乱造骗人的。我被他们激得怒气横生,胆量倍增。于是,我又重新雄纠纠地走向海边。
我选了一个叫阿木尔湾的地方下水,因为那里礁石丛生。海珍品一般藏身暗礁区,平坦光亮的沙滩处是什么也不会长的。毕竟多年没下水了,第一个猛子扎进浪波里时,我还是有点惊慌。然而,一阵阵浪滔节奏的冲击,使我意识到全世界的海洋是连在一起的,我一下子找到十几年前的感觉了。海水非常清澈,沙粒晶莹闪光。虽然十月深秋,纬度高于家乡大连海区的海水依然是暖融融的。我只游了不一会儿,水下平淡无奇的沙滩却突然颜色复杂起来,像有人故意摆放了成百上千个淡红色的碟子。这些碟子由于摆放得不规则,犹如抽象派的画面,使简单明了的海底豁然五彩缤纷。当我半迷茫半疑惑地潜到海底,差点惊讶得呛了一口水,原来一个个碟子是一个个味美肉鲜的大扇贝!在我家乡辽东半岛的海湾里,扇贝都是牢固地长在礁石上,而且数量也少得可怜。这里的扇贝却成千上万、自由自在地躺在沙滩上,就像百万富翁胡乱撤在地上的金钱,任你随意去捡。我几乎乐疯了,拚命地扎猛,拚命地获取,有一猛子我两手抓了十一个扇贝,这在我家乡的海碰子队伍中绝对是超冠军纪录!我觉得我发了大财,可没想到更大的财还在后面呢。正当我发了疯一样的扎猛子时,竟又发现了比扇贝还值钱的海参!你做梦也不会想到海参会多到那个程度,每一个暗礁沟里都躺满了肥大的海参,有的海参大到像一个多刺的大黄瓜。我大大地张着嘴喘息,还没等肺部充满氧气就又迫不及待地扎进水底。不断地往海底冲刺捕捉海参,不断地蹿出水面大口喘气,我完全把整个阿木尔湾搅得浪花翻腾。然而,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我无论多么欣喜若狂地拚命干,最后不得不精疲力竭并垂头丧气地爬上岸。因为海底照样是成千上万的海参和扇贝,就像你压根没动过一样!几个俄罗斯小伙子好奇地走过来,看到我手里的海参,惊讶得噢噢叫唤起来。他们比比划划地说,你弄这些可怕的毛毛虫子于啥?当我比比划划地告诉说这是高级营养的海味时,他们简直就惊恐了。一个眼睛特别蓝的小伙子挥动着手臂说,这玩艺儿满海滩都是,和鹅卵一样多!
回到宿舍,大家看到这丰硕的收获欢呼起来。说俄罗斯海洋资源太丰富,再加上金发碧眼的傻瓜们不会吃,海参多得要爆炸了,如果能搬到咱家乡辽东半岛,我们全都成了百万富翁。译员小张说,俄罗斯人会不会吃海参并不重要,关键是人家对近海资源保护意识很强。其实,人家在海边立着不少禁止捕捞近海生物的牌子,只是你们不懂俄文就看不见呗。我一下子惭愧起来,我想起小时候家乡的海也和俄罗斯海一样富有,站在岸边翻动一块石板,还能看到小海马蹦呢!现在却空空荡荡的连像草一样多的海菜都被揪光了。倘若真有能力把这富有的海滩搬到辽东半岛,我那众多如蚁的和我一样无知的同胞们几个小时就能把它捕捉个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