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邓刚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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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条条大路通天

这个世界上的道路万千条,条条大路都通天。

我认识两个中学生,他们为高考发了疯,整天背着沉甸甸的大书包早出晚归,小脸瘦了一圈又一圈。结果一个中榜一个落榜。中榜的那个欢天喜地,满街奔走,一会儿他姨家,一会儿他叔家,一会儿他朋友家,洋洋得意地走东串西,让大伙羡慕和分享他的快乐。落榜的那个像挨了~枪似地倒在床上,锁门闭窗,不吃不喝,弄得全家一起跟他悲哀。

但是,时间像流水一样冲洗着人们心灵上的~切,无论是幸福和悲哀,都无可奈何地淡化和消失了。那个欢天喜地奔走的学生开始不那么奔走了,有时还无聊地坐在街口的台阶上,两眼茫然地对着一个目标发呆。我走过去,朝他笑道——祝贺你呀,考上大学了!

谁知他却无精打采地回答——考上又怎么样,没意思!

我吃了一惊,怎么会没意思呢?他无动于衷了一阵子,却又有些忿忿然了,说他考的分数还应该进更高的学府,他说他其实报志愿报错了,他说他考上的那个大学全往偏远的山沟里分配;他还可怜巴巴地问我认不认识教委头头,将来分配时帮他走走后门留在海滨城市……我猛地发现,这个中榜的同学的欢乐不但一丝不剩,反而又增添了一脑门的忧愁。

于此同时,那个曾在家绝食的落榜同学却重又走出家门,满脸的悲哀气不见了,反而挺那么精神抖擞的。我见他手提游泳装,便故意对他打着哈哈——怎么,考不上大学去投海?

他笑了,说头些日子他真差不点去投海自杀。我说你要真投海我就给你写一篇文章——“勇敢的胆小者”。他哈哈大笑起来并告诉我,高考之前,他脑袋里只想一件事,考大学;落榜之后,虽然伤心,脑袋却一下子轻松了,可以想一百件事。他说他准备去一家中外合资的公司参加招聘考试,他在学校里学的那些外语是可以对付一气的;他说他还想去服装剪裁学习班学几个月,干服装这一行挺吃香,现在人们都讲究穿戴;他说有一个个体海鲜店雇他从船上往陆上运海货,那活挺苦,但收入可观;他说他叔正托人给他介绍到一家工厂,白天工作,晚上可以读业大,照样能考大学文凭……他说没想到这个世界有这么多活路!

我问他你到底要走哪条路。他对我使了个鬼脸,笑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到海上游泳,锻炼身体!他有些后悔地说,为了高考,再加上高考落榜之后的折腾,他的身体垮了。没有好的身体,哪条路都走不成!说完他精神百倍地朝海边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我不禁思绪涌动:在我们变化着的生活进程中,总要有着欢乐和悲哀。然而,多么令你激动的欢乐和多么令你伤心的悲哀,最终都会过去,都将使你无法长久地激动和伤心。如果你忘乎所以,新的忧愁将滚滚而来;如果你咬紧牙关,新的希望会再度升起。认准一条路朝前奔,当然值得赞佩,但在无可奈何的挫折之后,要有勇气有决心走第二条路、第三条路,甚至更多的路。这不是知难而退,这不是见异思迁,这恰恰是对自己生存价值的重新认定,因为,这个世界上的道路万千条,条条大路都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