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邓刚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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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进门脱鞋

人们的行为有时和变色龙一样,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

有一个不讲卫生的家伙,穿衣戴帽邋邋遢遢的,特别是那双臭气熏天的脚,二里地以外能顶你一个跟头。每天晚上你都会听到他妻子声嘶力竭喝斥他洗脚的叫喊声,渐而变成叫骂。但这家伙充耳不闻,屡叫屡骂而照样懒得洗脚。妻子气坏了,说他洗脚简直像上刑场似的,说他是全世界最肮脏的肮脏鬼。然而,就是这个妻子斥骂了多年而不改卫生习惯的肮脏鬼,却不知怎么自觉自愿地开始洗起脚来。有一次大白天他在家里大洗其脚,又是热水烫又是刷子刷又是高级香皂,恨不能把脚搓去一层皮。问他为什么,他说他要去某某家办事,某某家太讲究,糊墙壁纸铺地毯,进门得脱鞋。

这件事一下子使你悟出环境的重要性,美好的环境往往会迫使一个人改变其恶劣的习惯。现在家家户户都讲究装修,讲究地板地毯,进门脱鞋的家庭越来越多,确实使一大批汗脚臭脚者胆战心惊,不得不重视自己两只脚的质量了。记得头几年,我得了点稿费,买块地毯铺在家里,软绵绵地走在上面真舒服,晕乎乎地直觉得自己家就是宾馆。但平日里热闹说笑的友人客人猛然地稀少起来,随后电话里便传来抱怨——到你家太费事了,进门还要脱鞋!不过没多少日子,客人友人们又热闹频繁来往,因为他们习惯了,因为他们家也开始进门脱鞋。越来越洁净的环境,就像无声的命令,使每个人都乖乖地洁净起来。我们曾对不卫生的坏习惯采取各种形式的严厉手段,批评、罚款,到处贴满了带感叹号的标语:禁止随地吐痰!禁止乱扔瓜果皮核!禁止乱倒垃圾污物!违者罚款××元!……这些气势汹汹的标语贴满了公共场所的墙上,柱子上,甚至旅社的床头上。但有什么用呢。人们熟视无睹,照吐不止。当污物垃圾遍地都是,当公共场所和痰一样肮脏,人们就会不由自主地表现出肮脏的习惯。有些公共厕所,气味呛鼻子杀眼,人们必须憋一口气往里冲,逃出来之后不但大吐特吐痰,简直要呕吐呢!可如果你走进高级宾馆酒店,面对富丽堂皇明光铮亮的一切,你不但不敢随地吐痰,不但不敢乱扔污物,而且你小心规矩得连路都不会走了。有些方言重的人走进宾馆,连说出的话音都变了,总是情不自禁地板着舌头说普通话。你细细地观察人们在不同环境下的不同表现,会觉得非常有意思和有意味。同样的旅客,在公共汽车上和火车上表现得很随意,但是乘飞机,就不由自主地变得庄重和高雅起来。人们的行为有时和变色龙一样,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日常生活的一个小小的细节:也会使你感到这种微妙的变化。一般人面对面讲话时往往很随便,但打电话时声音却尽力细柔标准,熟人在旁边听了甚感发麻,其实,大家面对面说时像打电话那样文明,常了,谁也不觉得谁发麻了。当然,有人打电话时也粗声粗气和粗野,多么美好的环境他也照样表现他的丑陋,那就只好批评教育和罚款,否则他更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