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谨行看到她手里攥满了不同品类的蛋糕甜品,嘴角还残留着食物的残渣。
《人类简史》里提到过,想要大口吃下高热量食物的本能已经深深地刻录在人类的DNA中,我们天生对于高甜的食物无法抵挡。嗜甜如命其实并不是一个好现象,糖是这个世界上被运用被广泛的“合法毒药”,让你长期以来逐渐上瘾,却只能得到一时的满足。
就像此时此刻的顾曾也,站在人头攒动的闹市街区却完全无法融入周围的热闹和欢愉,她的脑海里放映着一部倒叙手法的电影,一幕一幕地放映顾晓娟和她的每一次见面。泪水一次又一次地在眼眶打转,每回想一次,眼泪就不可抑制地涌了出来。
“发了工资给自己买点好吃的?”
祁谨行的这句话成功地唤醒她内心的委屈,眼眶刹那间就变得湿润。无人理会时,她一人消解情绪,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一旦碰上一个稍微熟识的人,他的随意一句话都能触碰心弦,人在脆弱时格外敏感。
看着她脸上的一串珍珠滴落而下,祁谨行显然吓了一跳。行人不断从顾曾也身边擦肩而过,她埋着头伤心不已,被别人撞到时也无暇理会。
祁谨行万分不解,万分无奈,与此同时又怕别人好奇张望的目光,有时候并没有任何事情,却架不住一颗八卦的观众心理。
“先上车再说吧。”他打开后车座的门让她进去。
两人就在黑暗里各自坐着,车里的音乐电台放着一堆老歌,时不时地唤醒人的记忆细胞。他习惯性地想要点一支烟,想了想后面的小朋友最终还是忍住,他踩下油门疾驰而去。
目的地是省第二医院的内部咖啡馆,近年来在整个卫生系统都变得赫赫有名。他工作不久被安排到二院进修,那时这个咖啡馆才刚刚成立,人也不多,闲来无事的午后就会到此一游。后来有朋友来看他,祁谨行也一定要带着去品尝品尝。
别人刚当医生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他倒好,无时无刻不过着有情调的小资生活。
祁谨行这小子有钱,大家都去蹭他的饭,有一段时间,这一句话在他们同学群里特别流行。
说的确实一点没错。近几年来,祁阳市在各项政策的扶持下,已有从二线城市向一线城市发展的趋势,市政府推出“拥江发展,创建美丽祁阳”的目标,许多城中村都在进行拆迁。祁谨行是本地人,处于政策惠及地带,拆迁之后获得一大笔补偿,还有幸分得几套房子,都租了出去。
好多人都这么调侃过他,语气之中不乏羡慕,靠着房租就能阔绰地过完一辈子,工作完全可以成为一样可有可无的东西。
祁谨行不这么觉得,他出生于医学世家,父母祖辈基本世代行医,从小耳濡目染之下也就从事了这个行业,治病救人在不觉间早已成为自己的一项本能。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说得挺好,人得到了生理需求的满足,就会需要更高层次的别的需求,他有自我实现的需求。
“你要喝什么?”祁谨行习惯性地微微弯腰,询问跟在旁边的人。
顾曾也没有想到他会带自己来咖啡馆,她也很少喝咖啡。眯着眼睛费力地看了一遍展示牌上面写着的各种不同名称,她的脑子一团浆糊,紧张之下随口回答:“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好了。”
她向来是这样,对于某些不了解或者不懂的事情也不太愿意去问,她怕别人觉得她无知,怕被识破自己的毫无见识。
“那就来一杯绿茶拿铁,一杯热美式吧,不要加糖不要加奶。”
店员重复了一遍跟他确认,祁谨行看了眼顾曾也,不知怎么改变了主意:“算了,给我两杯不加糖不加奶的热美式。”
他们找了个有沙发的地方坐下。顾曾也把一堆吃的放在桌子上,看着祁谨行又觉得不好意思,于是鼓起勇气问:“祁老师,您要吃吗,他们家的糕点都做得挺好的。”
祁谨行是素来不爱吃甜食的,本能让他想要拒绝。看着顾曾也,她的眼里流露着一种希望别人接受的渴望,他——不忍拂了小姑娘的一片善意。“那你比较推荐哪一种?”他问。
顾曾也认认真真地想了想回答:“海苔肉松蛋糕。”
甜甜的咸咸的,祁谨行觉得味道实在是不怎么样。他已经好久不曾进食甜食,吃进去的时候味蕾明显地感觉到过浓过高的甜度,感觉并不舒服。不过看在她心情不好,祁谨行还是礼貌地回答:“还可以。”
“是吧,我也觉得挺不错的,也不枉我浪费在这上面的一小部分工资了。”顾曾也牢记着他问过的话,此时心情得以缓解,才想起来回答。
祁谨行嘴角微扬:“既然都有工资买甜点了,那欠我的钱是不是也该还了。”
“啊?”顾曾也大囧,她确实——还没还上那次吃面的钱,十二块钱,“对不起我忘了。”她掏出钱包,翻了很久没有十元的纸币,只能拿出一张二十的还有两个钢镚儿,“我没有十块钱,要不?”言外之意是祁谨行能不能拿出零钱找还。
“剩下的十块钱就当是你今天的咖啡钱吧,有借有还再借不难。”祁谨行说。
呵,抠门的男人!
咖啡端上来,最上面的拉花特别精美,顾曾也小小地抿了一口,舌尖触及到咖啡的味道时,她的眉头不禁深锁:“好苦。”她不由自主地感叹。
“很苦但也很香,你把选择权交给我,这就是我的选择。”
顾曾也没有主见,性格胆小,那他就让她尝尝被欺骗的滋味,让她铭记放弃选择权的后果。
顾曾也的内心大呼受骗,用勺子搅动着咖啡好久才喝一口。“祁科长,你是住在这附近吗?”她百无聊赖地问。
“不是,我来二院办点事情,”祁谨行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二院和我们单位是医联体。”
那……顾曾也用手指扒拉着衣服,问:“什么是医联体?”她怕这个问题问得笨拙,转念一想自己刚入基层医疗这一行,不知道也正常吧。
“嗯——简单来说就是大医院带社区的一种服务模式吧,二院会有专家定期到我们单位进行专家门诊,我们有病人看不了的话就根据情况转到他们医院,我们两家单位的距离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非常方便,这些你会慢慢了解的,不懂就要向今天这样问明白问清楚。
“嗷”,祁谨行今天俨然一副说教的语气,顾曾也轻微地耸了耸肩,呷了一小口咖啡。
祁谨行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回手机微信,她也不擅长找话题,自己搜着“医联体”的词条看了很久。
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他的电话响起,顾曾也隐隐约约听到对方的声音十分急促,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喝完了吗?”祁谨行起身,看了她的咖啡一眼,基本都没有动过。打来电话的是于大伯家里的保姆,没有头绪的说了一通于大伯的情况,说是感觉不太对劲,让他过去看看。
顾曾也拼命点头,不太好意思地说:“我不想喝了。”
“我要去一个病人家里,你是自己回家还是跟我去看看。”祁谨行还是希望她能够多了解一点自己现在所处的工作环境和现状。
“我跟你去。”顾曾也鬼使神差地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