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人嫁女
徐嘉青
在渠阳镇,陈老六可是个名气不小的人物。他好吃懒做,嘴皮子却很利索,就做起了说媒的活计。
且说镇上有个李金柱,是个病秧子,干不得重活儿,家里穷得叮当响。眼看儿子李大宝到了说媳妇的年龄,李金柱就准备了几样菜,在街上找到陈老六,半拉半拽地把人带进了家门。等陈老六吃饱喝足,李金柱才把自个儿的请托说了出来。陈老六一听,拍着胸脯说:“不就是说门亲事嘛,包在我身上!”
陈老六答应得敞亮,可一连多天没有音讯。这天,李金柱上街去,恰好遇到陈老六,就赶紧拉住他说:“老六兄弟,上回答应的事儿有个目标没?”陈老六说:“我上心着哩,要不咱去你家边吃边聊?正好我中午饭还没着落呢!”
一听这话,李金柱咬咬牙说:“成,正好有个亲戚来串门儿,捎来瓶好酒。”
吃饭时,李金柱又叮嘱一番做媒的事,陈老六爽快地打了包票。
就这样,隔三差五的,陈老六就到李金柱家里吃饭。原本李金柱家经济条件就不好,光为这件事就借了人家好几次钱,可到头来说媒的事儿连个影儿都没有。
这天,李金柱找到陈老六,气呼呼地说:“陈老六,你小子吃我的拿我的,一点事儿不给办,你得赔我损失!”
陈老六愣了一下,随即“嘿嘿”一笑说:“我当啥事儿哩,不就是大宝的婚事嘛。我正要找你说呢,眼下有个闺女,跟大宝一个属相,模样也周正,我跟人一说,人家立马就相中大宝这孩子了。”
李金柱一听,眼睛就瞪大了,说:“你没诳我吧?”
陈老六说:“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诳你干啥?你说吧,愿意还是不愿意?”
李金柱连连点头,说:“愿意!”
还真别说,这次陈老六没有食言,这门亲事真的成了。不光亲事成了,陈老六的名声也一下子传开了。为啥?原来,陈老六介绍的这个闺女不是别人家的,正是自家的亲闺女。大家都说,这是陈老六吃人家吃得多了,还不上,只能把自家闺女介绍给人家了事。
这事过后,找陈老六说媒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为啥呢?陈老六可是有仨闺女,个个不说貌美如花,模样倒也周正,请他做媒的人暗想:让他占点便宜就占点吧,到头来就是找不到别人家,还有他自个儿那俩闺女做着准备呢!
还真别说,这陈老六也真是的,明明吃过一次大亏了,愣是不吸取教训,仨女儿逐个被他用同样的方式嫁了人,找的人家呢,也是一家比一家穷。
时光飞逝,转眼十来年过去了。慢慢地,人们发现,陈老六不再走东家串西家混吃混喝了,说媒的事儿也不干了,他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滋润。原来,陈老六给仨闺女找的人家经过这些年的发展,一家过得好似一家,仨姑爷对他这个老岳父,自然都是感激得不得了,抢着给他送吃送喝送零花钱。
这么一来,人们不由得佩服起陈老六来:“你看看,人家这仨女婿咋找的?咋恁争气哩!”
听到这样的夸赞,陈老六“嘿嘿”一笑,侃起来:“我老六的眼光,毒着哩。那么多人家,我为啥偏偏看中了李金柱家?李金柱待人实诚,我吃了他那么多顿,他也没翻脸,这样的人家,闺女嫁过去不受气。再说,当时李大宝陪着吃饭,我就看出这小子会来事儿,不会穷一辈子。那两个女婿家也是我考察了,按现在的话说,那叫潜力股!”
这番半真半假的话传开去,陈老六在四邻八乡变得更有名了……
(发稿编辑:吕佳)
对你很满意
任黎明
为了保住工作,徐正迫不得已给上司送礼,可他万万没想到,千辛万苦准备的礼物,竟被派上这种用处……
徐正的单位里最近人心惶惶,大家都在传,单位不久后会裁员。徐正在心里盘算,自己年轻,来的时间短,家境贫寒无靠山,人又老实,不懂溜须拍马,如果要裁员,那最先裁掉的一定是自己了。
徐正见同事都对科室主任老马阿谀奉承,他也犹豫要不要给马主任送点礼。就在这时,上天竟安排了一次“送礼”的机会给徐正。
这天,马主任把徐正叫到他办公室,掏出手机,给徐正看一张照片,问:“这是不是决明子?”徐正瞥了一眼照片,回答道:“主任,是决明子。我老家的山上有很多野生决明子树,这东西我再熟悉不过了。”马主任脸上堆着笑,又说道:“现在的东西,还是野生的好,野生的安全无毒。徐正,既然你老家山上有很多野生决明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请你家人帮我采摘决明子,要八十斤。我会付钱的。”
听到“八十斤”,徐正暗暗咋舌,他不禁好奇地问:“主任,您要那么多?是干吗用的?”马主任脸一沉,说:“你只管告诉我,行还是不行?”徐正诚惶诚恐地说:“行。我这就打电话给我爸,但决明子九十月份才成熟,您还得等一个月。我保证把最新鲜的决明子送到您手中。”
马主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他拍了拍徐正的肩膀,说:“你工作一直很努力,放心吧,我对你很满意。”徐正听出话外有音,不由得松了口气。
打那以后,徐正常常给父亲打电话,让他隔三差五去山上看看决明子是不是成熟了。老父亲接到儿子的任务,非常重视,他拍着胸脯对儿子说:“有我在,你放心!”
一晃决明子就成熟了,马主任已经催了好几次,徐正就让父亲赶紧进山去采摘。有好几个中午,徐正往家里打电话问采摘的情况,可都没有人接,晚上父亲回电话让他放心,说自己上一趟山得花一两个小时,再说决明子树都长在荆棘丛里,摘起来有点费劲,为了不耽误采摘,他都是带上干粮,早出晚归,绝不会误事。徐正听父亲这么一说,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父亲辛劳的身影,心里满是歉意。
这天早上,马主任又来问决明子的事,徐正打电话给父亲,父亲说:“我已经把决明子的籽儿一个个从豆荚里剥出来了,筛粗去渣,正晾晒呢。”
徐正说:“爸,晒好你就赶紧去邮政快递,把它们都寄过来吧!”父亲听儿子有点着急,便说明天就去把这事办了。
第二天,徐正下班回到家,惊讶地看见家门口放着两只大口袋,瘦小的父亲坐在口袋旁边,显得更黑更瘦,他正脱了鞋袜查看自己的脚底板。见徐正回来,父亲赶紧站起来,笑着拍了拍口袋说:“这些都是你们领导要的决明子,你让我去邮局寄,邮局哪有我快啊?再说了,邮费比车费还要贵,还不如我给你送过来呢,顺带还能看看你。”
从老家到镇上得步行二十里山路,从镇上到县城,再从县城到省城,最后还得坐公交,父亲挑着两个沉重的袋子,这该花了多大力气啊!徐正看了看父亲的脚底,一连串净是水泡,他好不心疼。
吃过晚饭,父亲让徐正赶紧去睡觉,说明儿早点起床把决明子给领导送过去。徐正也累了一天,上床就睡着了。早上六点钟闹钟响了,他一起床,发现客厅里灯火通明,父亲正坐在一篮子决明子面前发愁,徐正说:“爸,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没睡觉呢!你们领导要得急,我来不及挑选,这里面有些决明子不饱满,我连夜把那些干瘪的、有虫眼的都挑出来了。”父亲叹口气,指着被他挑选出来的那篮子瘪粒道,“这些都是我一粒一粒选出来的,竟然这么多,剩下的好货肯定不够八十斤了,你赶紧找个秤来称一称!”徐正搬出秤一称,果然还差三斤。父亲埋怨道:“都怪我没多采点,你今天给马主任送去,我赶紧回老家,再去采几斤寄给他,要不然误了他的事。”
看着父亲布满血丝的双眼,徐正心里怪不是滋味。
父亲不顾徐正的劝阻,帮徐正把两口袋决明子搬到楼下,然后坐车回老家去了。
徐正将决明子送到马主任家,马主任打开袋子看了看,赞不绝口。他让夫人去取钱来付给徐正,马夫人却坐着一动不动,只媚笑着说:“哎呀,人家这是老家野生的,你给多少钱也买不到啊!”于是马主任拍拍徐正的肩膀说:“徐正,我对你很满意!”可徐正听了这话,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周六这天,父亲从老家寄过来的几斤决明子到了,徐正想着反正也没啥事,就拎着袋子准备给马主任送过去。出了电梯,马主任家大门没关,隔了一层纱门,隐约看见马主任和夫人都在客厅里。徐正刚想上前按门铃,却看见客厅里有一个充气池子,马夫人正往里面“哗啦啦”地倒着什么,袋子他再熟悉不过,就是他父亲装决明子的袋子呀!马夫人把徐正父亲辛苦采来的决明子倒了做什么?徐正整个人愣在楼道的阴影里,没有再往前迈步。过了会儿,两袋决明子全倒进了充气池子里,马主任两岁多的孙子拿着沙漏和小铲子,尖叫着跳进了充气池,玩得不亦乐乎。
马主任看着兴高采烈的孙子,对夫人说:“上次我带小宝去外面的沙滩池玩,发现里面装的不是沙子,就拍了张照片。到办公室一问,手下人告诉我那是决明子。我再上网查,发现外面流行用决明子做小朋友的沙滩池。但网上说,外面沙滩池用的决明子有农药残留,还天天被其他小孩的脚踩来踩去,没准还有小屁孩撒尿在里面,太脏!咱给孙子搞个专用的天然野生决明子沙滩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马夫人乐得“咯咯”直笑,对马主任说:“还好你有个家住深山的手下,得好好利用这个资源。对了,我听说野蜂蜜敷脸可以去皱纹,市场上哪买得到真正的野蜂蜜?你让他爸下次进山替我搞一点。”马主任乐呵呵地说:“夫人的话我哪敢不从,没问题,我照办就是。”
徐正听了这番话,心里五味杂陈。他提着口袋,转身进了电梯。
第二天,马主任把徐正叫到了办公室,徐正一进门,马主任就将他好一番夸奖,并说:“快裁员了,咱科室你是最优秀的,我一直都对你很满意。”徐正知道他的用意,听到这番夸奖,心里一阵作呕。果然,马主任接下来就让徐正帮他弄点野蜂蜜。徐正扬起脑袋,硬气地说:“马主任,我爸前些天送决明子伤着脚了,得在家休养一段时间,再说,采野蜂蜜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老了,肯定是没那本事了,您自己想办法吧。”说完,徐正梗着脖子走了。
从那天开始,徐正每天都做好了被裁员的准备。终于有一天,裁员通知下来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徐正科室被裁员的人,竟然是马主任自己。
徐正心里松快了,他知道,这世上,还是有“公平”二字的。
(发稿编辑:陶云韫)
幸福的张老头
徐凤清
老李住在夕阳红敬老院里。最近,他的室友去世了,新住进来一个张老头。张老头整天乐呵呵的,跑路也要哼哼小调,不像有的老人,住进来之后,很长一段日子不习惯,甚至暗暗抹眼泪。
张老头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不到十天半月就会拎着花花绿绿的礼品,带着儿孙来敬老院看望张老头。他们一来,房间里就热闹非凡。每个月,儿女还要请张老头外出吃饭,张老头吃完饭,总是笑眯眯地拎回打包的菜肴,与老李分享。老李不好意思吃,张老头就搛起菜,塞到老李嘴里,说:“同住一个房间是缘分,是兄弟,不用客气。”
敬老院里的老人都说,张老头有一群孝顺的子女,都喊他“幸福的张老头”。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老李也有一群子女,却很少前来探望,即使来了,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难得带来保健品,包装盒不是皱了皮就是缺了角,肯定是别人送的,自己吃不掉才带来了。老李爱面子,感到他的子女来一次,就让他在张老头面前出一回丑,子女离开后,总要不停地向张老头解释,说他们都忙,真是忙,抽不出空……
张老头笑着点头:“年轻人都忙,能来看你就是孝顺,要满足!”
听了张老头说的,老李更加难受,他真有些嫉妒张老头了。
一天,快到吃中饭的时候,张老头的子女前来探望,神色黯然的老李掉头就要躲开,却被张老头拉住:“老李兄,走,一起去饭店!”
“我不去!”老李急忙推开张老头,那种场面他可受不了。
“我们是兄弟,我还要感谢你晚上常常给我盖被子呢!”张老头真诚地说。是的,张老头日子幸福,晚上睡得死,被子掉下床也不知道。而老李总是心事重重,睡不实,一晚上起夜好几次,看到张老头的被子落地了,就顺便帮他盖好。
硬拉软扯,老李还是被张老头拉到了一家饭店。包厢内,大圆桌上摆满了菜,中间是只大蛋糕。老李想,原来今天是张老头生日!张老头把老李拉到自己身旁坐下。老李很尴尬,他伸手摸口袋,想给张老头包红包,可上下摸遍,只摸出几枚硬币,他站起来,坚决要离开。
张老头一把拖住他,说:“老李兄,今天是你生日,我们替你过!”
老李想起来了,今天确实是自己的农历生日。老人的生日,敬老院电子牌会显示,被张老头看到了。张老头见老李子女没有来,就让饭店准备了蛋糕,想给老李过生日。
蜡烛点亮,张老头催促老李:“快,吹,心里许个愿!”
见老李还愣着,张老头又推他一下,说:“快许愿!”
老李鼻子一酸,子女前来看他,送只蛋糕,就是他今天最大的愿望,可他们在哪里?
“生日快乐!”在张老头一家老小的祝愿声中,老李一言不发,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张老头替老李过生日以后,老李一蹶不振,日益消瘦。张老头把子女带来的好吃的东西给老李,老李再也不肯接受,有时泪汪汪,有时暗暗叹气。张老头心里明白,老李心里有疙瘩解不开啊!
老李的饭越吃越少,躺在床上起不来,他真的病了。张老头要送他到医院,老李死不答应。张老头把敬老院院长喊来动员,老李说:“我的病是治不好的,白花钱,再说到了医院谁来陪?子女都忙。”
院长叹口气,不再勉强动员。这样的老人在敬老院不少,怕去医院、怕花钱、怕没有人陪。院长只得叫院内的医生给老李挂挂水、配点药。张老头成了老李的义务护工,日夜精心伺候,感动得老李泪水涟涟。张老头说:“谁让我们住一个房间呢,有缘分就是兄弟。”这些掏心掏肺的话,让老李深夜缩在被窝里哭得喘不过气。
深秋了,敬老院的院子里落满了黄叶,老李病危,拉住张老头的手不放,说一句话喘一口气:“老张兄,今天恐怕是我最后的日子,你陪我最后说……说说话。”
张老头连忙点头说:“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一定替你办。”
“张兄,你的子女为什么对你那么孝?”老李眼睛盯住张老头。
张老头回答他:“他们有钱。”
老李摇摇头:“你瞒我!”
张老头有点慌了,连忙说:“我怎么会瞒你呢?”
老李推开张老头的手,戳穿了张老头的谎言:“你子女每回来,你都偷偷塞一个红包,被我发现了。那回你替我过生日,我也看到你塞钱给大儿子去买单。他们来看你看得勤,不是看你这个老头,而是你手里有钱,你也舍得撒!”
张老头的脸一下子灰白,瞬间没有了以往的快乐,对快要咽气的老李说了实话:张老头退休前暗暗积下一笔钱。在退休那年,他查出得了绝症,如果动手术,这些钱都会花光,接下来过日子还要看子女脸色。他果断决定,手术不动了,钱也不分给子女,而是主动住进敬老院。子女每次来探望,他都给一个红包,每月一次聚餐,都是他买单……
老李听了,突然笑了,笑得淌下了苦涩的眼泪。张老头不解地问:“李兄,你笑什么呀?”
“我笑自己傻呀!”接着,老李告诉张老头:他老家有三间街面房,拆迁时分到两套新房,还补偿到100万。房子、钞票,他全部分给了子女,期望他们尽孝。结果,他在两个儿子家里住,儿子们都对他冷冰冰。小女儿更是哭诉,说自己分到的钱最少,凭什么住到她家……最后他只能进敬老院。退休工资勉强够用,哪里还有多余的钞票给他们发红包、吃饭买单?
“张兄,我感激你……”老李咽下了气,可眼睛却朝张老头瞪着,心有不甘似的。
张老头失声痛哭,说:“等我积蓄花完了,发不出红包了,也不知道他们还肯来陪我说说话吗?”
回答他的,是院子里的阵阵秋风……
(发稿编辑:陶云韫)
请你一定要在家
七彩之歌
张春生今年五十多岁,是禾田村村民。临近年关,嫁到县城的女儿打电话让他到城里过年。张春生很久没去女儿家了,于是收拾好东西,这天一早就坐车去了县城。
张春生晕车,一路上晕晕乎乎,到了女儿家饭都没吃,就躺下睡觉了。下午,张春生刚感觉好一点,就接到县农水局小赵的电话。
张春生是村里的贫困户,农水局是他家的挂点帮扶单位,小赵是扶贫队员。小赵说明天吴局长要去慰问,让他在家里等着。
领导来慰问当然是好事。张春生告诉小赵,自己正好在县城女儿家,离农水局不远,可以直接来这里。小赵却说:“不行啊张叔!慰问活动必须亲自上门,不可以在其他地方,请你明天一定要在家。”
张春生疑惑道:“我明明在县城,为什么一定要回家去?”
小赵在电话里解释了一番,原来,县里有任务,每个县直机关年前必须走访贫困户。吴局长一直很忙,明天是最后期限了,才挤出时间去慰问。活动要拍照摄像,视频还要上传,所以必须要上门慰问。
张春生很为难:“不是我不支持你们的工作,可我晕车,今天才到县城,现在还不舒服,明天又要回去,实在受不了啊!”
小赵说:“明天是最后期限,如果我们局里没完成慰问任务,会被通报批评的,请你多多理解!”
听得出来,小赵既紧张又激动,张春生知道不回去是不行了,只好答应。女儿在一旁有意见了:“爸,你晕车,来一趟多不容易!再说领导慰问不就是送点东西吗?为这点东西回去一趟不值得。”
张春生叹口气,说:“我不是冲着那些东西。人家农水局帮咱们村里修桥铺路、捐建学校,做了好多事。小赵这个年轻人也不错,经常帮助我们家。我不能因为这个事让他们受处分吧?大不了我自己多受点累,不碍事,回去吧!”
第二天早上下起了雨,张春生撑着伞赶往汽车站。路上因为地滑摔了一跤,等他起来时,身子都直不起来了,估计是摔伤了。张春生咬咬牙,坚持走到了车站,可因为走得慢来迟了,早上到禾田村的车已经开走了,要到中午才有下一趟。
张春生马上打电话告诉小赵。小赵说,局里一切都准备好了,上午无论如何要回去,局里会多安排一辆车,让张春生在车站等一会儿,他自己开车过来接。不久,小赵接上了张春生,并说吴局长坐另外一辆车,等一会儿就前往禾田村。
车子出了县城,上了乡道,刚走了一半,忽然堵车了。小赵下去一问,才知道因为下雨,前面山体滑坡,塌下来的泥石把路堵住了。乡政府派了铲车正在清理,不过估计还要半天时间道路才能恢复畅通。这时,很多车子已经掉头了,小赵马上打电话向吴局长汇报这里的情况,说现在只能绕道了。
张春生在车里坐久了不舒服,下来呕吐了一阵,他知道,绕道要多走两个小时,心里暗暗叫苦。他看看周围,忽然说道:“小赵,我有个表弟就住在附近的山脚下,他家单门独户,跟我家的情况差不多,不如我们去他家里,拍个照什么的,完成这个慰问活动。我表弟忠厚老实,不会讲出去的。这样大家都省事,省得来回绕道了。”
小赵哭笑不得,说:“张叔,这绝对不行!我们做工作要实事求是,不能弄虚作假,现在上上下下都在反对形式主义,你这样做不是让我们犯错误吗?”
张春生没再吱声,心里却想,舍近求远,不就是形式主义吗?
小赵掉转车头,朝另外一条路走了。可这条路更难走,车子一路颠簸,等到了禾田村,张春生胸闷头晕,腰骨又疼,一到家就躺下了。
不久,吴局长带着几个人也到了,大家从车上搬下油、大米、被子等慰问品。张春生刚想起身,吴局长赶紧上前握住他的手,让他别起来。吴局长一边嘘寒问暖,一边递过一个红包,塞到张春生手里。一旁的工作人员不失时机地跟进,把这些都拍了下来。最后吴局长关切地问:“老张,你还有什么困难,都说出来,我们帮你解决!”
张春生难受得龇牙咧嘴,说:“谢谢领导关心。我全身不舒服,摔了一跤,腰还疼得厉害……”
吴局长点点头,说:“群众的疾苦我们要记在心里。听说你女儿在县城,县医院的条件好一点。这样吧,小赵你们留下,先把视频制作好,走时把老张带回县城去。”
吴局长离开后,小赵几个忙碌起来,补拍镜头、编辑图片、撰写文字、上传视频。任务完成后,他们把张春生扶上车,返回县城。
快到县城时,吴局长给小赵打来电话,张春生也听到了:“明天市里有一批骨科专家来我县义诊,局里汇报了张春生的情况,争取了这个机会,专家组明天就去禾田村,你要通知张春生在家里等。”
小赵说:“啊!张叔就在我车上,已经快到县城了。”
吴局长说:“专家来了,人不在怎么行?你辛苦点,把张春生送回村里。这是我们为贫困对象办的一件大实事,千万不能办砸了。”
小赵看看痛得正皱眉头的张春生,说:“局长,能不能让专家在县城帮张叔看看呀?”
“这次专家的行程就是进村入户,我也没办法。你是干部,要服从安排,做好老张的工作。”
放下电话,小赵为难地对张春生说:“张叔,你也听到了,实在不好意思……你看,你是现在回去还是明天早上我来送你?”
张春生本就头昏脑涨,骨头都快散架了,听到又要坐车回去,正要生气,手机响了,一看,是村主任。他有气无力地说:“喂,村主任,啥事?啥?这几天上面要……脱贫验收调查……必须在家?”
打完电话,张春生苦笑一声,说:“小赵,你先送我去女儿家,我收拾好东西,明天一早回去。本来想在县城过年,看来是不行啦!快过年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事要找上门来,我得在家守着呢!”
(发稿编辑:曹晴雯)
卖西瓜
侯晓琪
花果庄的西瓜远近闻名,这天一大早,老吴头拉着一车瓜来到邻市,经一个执勤老民警指点,在一块大广告牌下布好了摊位。
这地方阴凉,又是十字路口,人来人往的。临近中午,卖了小半车的瓜了,老吴头抹了把汗,不禁感慨:看来这趟跑得值!唉,花果庄的西瓜过去是“皇帝女儿不愁嫁”,这几年却得跑这么远才能找到销路哟……
这时,有辆车停在了瓜摊前,下来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老吴头见状忙上前招呼:“随便挑,看上哪个拿哪个!”年轻人“哼”了声,顺手一指:“就它了!”
老吴头一看,对方要的是他闲置在旁的一个深纹翠皮大瓜,他忙赔着笑说:“真对不起,这瓜不卖。”年轻人像喝了点酒,冲劲上来了:“嘿,我还就看上它了。”老吴头也挺倔:“不好意思,您另挑一个吧!”
两人正僵持着,车上又下来一个圆脸牛眼的汉子。那汉子满口酒气地说:“小白主任,你、你跟个卖瓜的,吵、吵啥呢?”听罢缘由,那汉子上前内行地拍拍瓜,点点头:“吃瓜吃大!这瓜至少三十斤、斤往上!老头,你既然不卖,为、为啥还把它摆出来?”
自打照面,老吴头就觉得对方眼熟,再听这人有些结巴,他猛地想起来:这不是马大舌头嘛!
要说马大舌头也是号人物,几年前,他打通各路关节,在花果庄建了个可领取国家补贴的垃圾焚烧场,但焚烧并不能消除垃圾,只是缩减了垃圾体积。底灰中的有害废物毒性大,给环境带来了更大的污染。所以后来,焚烧场被取缔了,但马大舌头这时已赚了个盆满钵满,屁股一拍,走人了。
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老吴头正沉思,那边马大舌头扫了眼运瓜用的农用车牌,冷不丁来了句:“这瓜、瓜是不是花果庄的?”
老吴头闻声一愣,险些气炸了肺:好哇,你还记得花果庄啊,我们花果庄的瓜,名声就是被你败了的!气恼中,老吴头心生一计。
“这是河滩瓜,跟花果庄不搭界,车是花果庄的瓜农连牌子一起转给我的。”老吴头又瞅了眼那个大瓜,故作惋惜,“唉,这瓜是留种用的,自然要贵些,恐怕……”
“呵,我还当它金子价呢!”刚才那眼镜男轻蔑地一笑,“老头,听说留种瓜特别甜,你先开个口子,让我们马老板尝尝。”
“得嘞!”老吴头应声提过一个大矿泉水瓶,用瓶中清水冲了冲西瓜刀,用刀在瓜腰处开了个三角小口子,撬出一块瓜递了过去。
马大舌头将那瓜在嘴里一咬,红汁就流了下来:“嗯,凑合。”说着他转身吩咐小白主任,“别、别让客人久等。”小白主任应和着,赶紧给了钱。
见两人拎着瓜上车走了,老吴头却心情复杂:那瓜还真不是什么好瓜呀!
当年马大舌头办焚烧场,废渣不好处理,他就偷偷排到一条废弃旱沟内。时间一长,加上下雨形成积涝,就成了臭烘烘的污泥沟。
老吴头的瓜地正好在沟边,一不小心,一棵瓜秧竟远远把根扎进那条污沟内。沟内淤泥黑厚,瓜秧发育过猛,就生成了这么个大瓜。这种瓜体形巨大、色翠纹深,却中看不中吃,有股怪味。
早上装车时,老吴头顺手将那个瓜摘下,用来压油布,摆摊时随手一丢,没想到,被马大舌头他们看中了。老吴头心中有怨,就故意把瓜卖给了马大舌头,“种瓜得瓜”,也算他自食其果吧!
老吴头这么想着,正打算收摊走人,没想到不一会儿,马大舌头又坐车回来了,他让小白主任将半个瓜往桌上一放,就骂开了:“老东西,你卖的啥破瓜?呸!”
原来,马大舌头中午在饭店宴请重要的客户,他嫌饭店的果盘不新鲜,就出来买了个瓜给大家尝尝,他还殷勤地招呼对方:“这是上好的河滩瓜,我亲、亲手挑的。”
瓜看着是不错,对方也就不客气了,可一入口,众人脸上都浮现出奇怪的表情。马大舌头酒意未消没留意,竟还热情劝着:“吃啊!吃!这瓜甜、甜,不吃是傻子!”
对方见状,一时面面相觑,领头的放下瓜,冷着脸说:“马老板的诚意我们心领了,不过下午的会谈还是再议吧。”
见对方不由分说扬长而去,马大舌头不明所以,他往嘴里扔了一块瓜:好家伙,一嘴怪味儿!谁要劝人吃这玩意儿,脑子肯定有病,这生意能不黄?
马大舌头心痛加气恼,带着小白主任就来兴师问罪,小白帮腔道:“你说,这瓜是人吃的吗?还卖高价,你可缺大德了!”
这一嚷嚷,立马引来一堆围观群众,连附近执勤的那个老民警也招来了。老吴头这时反而镇静了,他拎过矿泉水瓶,用瓶水冲了冲刀上残留的西瓜汁,二话不说从那半个瓜上剜下几小块,递到了老民警和几个围观者面前。老民警轻咬了一口瓜,瞪了马大舌头一眼说:“不能说非常甜,但也不像你说的那么差劲。”
“这……”马大舌头不知说什么好,他的牛眼在老吴头身上扫来扫去,突然发现新大陆似的高叫,“他肯定在水瓶里放了糖!用蘸了糖水的刀剜瓜,当、当然甜了。”
老吴头无奈地笑笑,将水瓶递给了老民警。老民警用手指蘸水尝了尝,说:“这水是乡下带来的吧?盐碱味大,哪有什么糖啊?”
这下,围观的人开始对马大舌头冷嘲热讽了:“胡搅蛮缠,这种人还真稀奇!”“大暑天的,人家卖瓜不容易,把人家瓜吃了一半了再找茬退钱,脸呢?”
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马大舌头傻了。老吴头见状,得意地吆喝道:“谢大伙儿捧场,我们花果庄的西瓜包熟包甜,不然不要钱!”
“什么?”马大舌头闻言跳了起来,“各位,上、上这老头当了,花果庄的西瓜不能吃啊!”
众人问为啥,见马大舌头低头不语,老吴头苦笑道:“就是他办的那个焚烧场,把花果庄的土壤给污染了,后来花果庄的西瓜因检测不过关,失去了出口的资格。消息传出,花果庄瓜的名声就臭了。后来政府关了焚烧场,又清理排污,西瓜倒是又检验合格了,可谁还信我们呢?”
众人一阵唏嘘,马大舌头吃不住劲了,他让小白主任回车上拿来一把水果刀。他亲自动手,在瓜上划下几小块,再递给众人:“口、口说无凭!你、你们再尝尝。”
几个围观者放进嘴一咬,怔住了:“哎,这什么味儿啊!”
众人惊异中,老吴头诚恳地说:“对不住,各位。其实这一瓜两味的秘密,还就在这瓶水中。”
老吴头说,大家都爱吃甜瓜,所以卖瓜人就慢慢摸索出个门道,用盐水浸西瓜刀,因为盐水能让人的味蕾对甜度更加敏感。刚才他用淌着盐水的刀切了瓜,成功骗过了马大舌头和尝瓜的人。
老吴头正视马大舌头:“这跟你当初建焚烧场一个路数。你先把好处吹得天花乱坠,骗取了大伙儿的信任,最后却塞给了我们一个大坏瓜!”
老吴头又对围观的人歉意地一笑,说:“其实现在盐水浸刀这招没多大用了,因为国家检测程序越来越严格,糖度不够的瓜很难蒙混过关流入市场。我带着盐水,原本是想自己喝的,一到夏天我就爱出汗,喝点盐水,好补充水分。”说着,老吴头冲马大舌头一躬身,“我也是心气难平,才做了这上不得台面的事。现在当着大伙儿的面,我向你赔罪了。”
马大舌头本因为黄了一桩大生意而正在气头上,可这会儿,他竟红着脸,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发稿编辑:丁娴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