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微微一愣，不曾想过这么多，世族庞大，多是受了皇家庇护，原来也是如此的未雨绸缪。
“自林家的事情之后，更是如此。”萧一安长叹一声，又说道。
此番，知秋只觉得闷雷在头顶轰鸣，说到林家，总是止不住的想红了眼眶。
“为何？”她刻意隐忍下了眼泪，缓声说道。
萧一安看着知秋模样，未曾觉察不同，才道，“是宫中的老嬷嬷告诉我的，她们闲谈的时候，说，若是林家但凡有一个皇家的人在，也不至于到灭族的地步。”
余下萧一安又说了什么，知秋一个字没有听，只想着她刚刚那句话，思绪回到了那天下午，她本还是长乐未央的林家大小姐，转眼成了阶下囚。
王上敢这样迅速地出手，想来也是有这个缘故吧。
帝王之家多绝情。
一阵风吹过来，冷了她的脸颊，她觉得心头空荡荡的，破碎不堪，林家惨案，竟然成为了宫中茶余饭后的谈资，多年之后，又有谁人会记得他们？
“你在这里。”身后传来张白清冷的声音，打断了知秋的思绪。
她回过头去，见张白站在风口处，眉眼比方才更加冷峻，墨色长发随风飘摇，缠绕在苍白的面庞上，看起来摇摇欲坠。
知秋知道他大病初愈，不能久站风口，连忙站起身来，挡住了前风，道，“师父，你怎么站在这里？”
“走了。找了你半天。”张白淡淡地说道，朝着萧一安作揖，便转身离开。
萧一安恋恋不舍地看着知秋，凑上前来，拉着知秋的手，道，“阿知，有空就来宫中找我！”
“好。”知秋觉得有些恍惚，抬眼，见公主头上小小的喜鹊发饰，是身份的象征，陡然想到这皇宫绝情残酷，一时之间，几分作呕。
转身，疾步跟着张白走出了宫中。
“你同公主说什么了，这样失魂落魄。”张白侧目，见知秋少有的沉默起来，便问道。
知秋摇摇头，擦了擦眼角，唯恐被张白觉察，却不晓得张白早就看到，可以不言罢了。
“宫中听到的，大多都是假的。”张白不知道她知道了什么，但大抵也逃不开林家的事情，唯有听到或想起林家的事情，知秋才会如此如同失了魂一般，恍恍惚惚。
果不其然，听到张白此言，她微微回过神来，天眼看着张白淡漠的神色，末了，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飞檐耸立，明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之中熠熠生辉，迷了旁人的眼。
“为何这么肯定。”她不解。
“因为确实如此。”张白淡淡地说道，咬牙，觉察到旧伤复发，缓下了脚步。
知秋回过头，见张白慢了下来，看他唇色发白，登时明白了什么，连忙上前搀扶着他，道，“一定是旧伤复发了，师父，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内伤……”
“无妨。”张白打断了她的猜测，冷声说道，“只是方才同王上说了一些话，心中不爽快。”
“王上说什么了？”知秋诧异。
张白侧目，深深地看了一眼知秋。
想来，长安城中，处处都是她的伤心地，倒不如入景州，见多了生老病死，也就明白，生与死，没有那么大的鸿沟。
“不日我们就要去景州。”张白缓了缓神色，说道。
景州？
知秋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那苍凉一片，凄冷无比的穷乡僻壤，跨下脸来，“为何要去？”
“自然是去治病救人，那里已经爆发了瘟疫，若再不去，只怕是会传染至长安也未可知。”张白敲了敲她的脑袋，知道她心中有些不乐意，挑眉，露出了威逼神色，“你若是不去，你就在府中日日抄写医术，等到我回来那日。”
“我去，我去啊！”知秋听罢，连忙开口，忙不迭地点头。
虽然景州苍凉，不过也好过乏味的医术啊！
张白轻笑，见她如此神色，心中缓和了几分。
景州的瘟疫已经半月，消息传来时候，必定是被扣押下来，亦或者是王上不曾放在心头，才会至此。
想到这里，张白紧紧地握拳，想着王上那一副思欲的神色，越发的恼恨。
二人回到府中，就开始匆忙的收拾行李了。
这是除去通州，知秋第二次离开长安城，却也知道景州是怎么样一个景象，心中有几分担忧。
一面收拾行李，她一面回忆着公主所说的话，纵然知道萧一安所言并没有话外之音，更何况林家的灭族也不是她的缘故，但知秋心中，难免还是有一个疙瘩。
马车是皇宫中派来的，宽敞舒适，里头甚至能够摆放下一个小小的屏风，还有一个柔软的床榻。
翌日天还未亮，张白同知秋便踏上了前往景州的路途。
“景州遥远，你休息一会儿吧。”张白低声说道，翻开着医书，对身旁哈欠连天的知秋说道。
知秋颔首，并不推辞，裹着小毯子就躺倒在软塌上沉沉睡去。
昨日自己辗转反侧，而今，在马车上颠簸，却偏生很快的就入眠了。
只是睡梦之中，却依旧是那些挥之不去的阴霾和过往。
她没有见到爹娘最后一面，不甚至不知道当时他们是什么模样，只是想到那禁军残酷，挡在门口，烈火熊熊，烧光了林家所有的东西，一去不复返。
“林家但凡有个皇家的人，定不会至此。”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知秋现在想来，觉得可笑。
一抬眼，无尽黑暗中，却看到娘亲温柔的面容，穿着她素日喜欢的十段锦，朝着她张开手，纤纤玉手抚摸着她的面庞，落下泪来，“娘的知秋，苦了你了。”
知秋鼻头一算，泪眼婆娑，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好似一块棉花堵在喉咙，说不出话来。
一会儿，问道一股清凉的中草药的气味，又陷入了无尽黑暗之中。
这一回，倒是睡得安定了。
张白手中的医术已经很久没有翻页了，刚刚起程的时候，他就听到了身旁人儿嘤咛的声音，压抑着痛苦，泪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