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北风吹拂。
纳西尔重新站在自家门前,他是为了再度见上他母亲一面,才回到这。纳西尔的母亲,正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幕后黑手。门内隐约纳西尔母亲,躬身坐在长凳上,她亲手织着毛衣。坐在长凳上的,除了他母亲之外,还有他一直所憎恶着的继父。纳西尔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直到身躯在冰冷的北风中冻得麻木,他才推开了木门。
门开。
门上的生锈铁链尖叫着。
门内的景象开始扭曲,恍如有颗流星自寰宇而坠于大地般,强烈的白光吞噬了一切,冲出房门,把纳西尔掩埋在炽烈的光芒中。纳西尔只得闭上眼,但当他再一次睁开双眼时,他似乎已经不再在霜叶镇,像是到了异世界。纳西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四下一片荒芜,唯有烂泥,灰烬以及烧焦黑炭。
一个人也没有。纳西尔毫无目的地漫步着,他觉察到在不远处,熊熊窜动着的火舌,缭绕着,凶猛地冲上天空。恍如天火爆裂般。纳西尔疾步跑向那里。
纳西尔觉得,他会在那找到人。
……
旧世界,黑夜。
断壁残垣间。
灰袍兜帽少女手持金银筹棍,她扣动牵连在其上的魔力丝线。宛若蜘蛛网般的丝线密布半空,其间,烈焰游走,时不时发出呲呲的响声。半空中,有位少女,她展开乌黑如云之蝠翼,背负繁星,穿行于夜空中。但不多时,她便被丝线连结缠绕,不得动弹。
赤色火光的映照下,灰袍兜帽少女的身影愈发地瘦小。
灰袍兜帽少女,黑色齐肩短发,她右半边脸被一抹银白刘海所掩住。她肤色白皙,瞳孔灰白。她是祖·瑟罗特塔,曾经隶属于圣廷审判庭,但如今不是。在新旧世界创造后,圣廷因见解的不一致而分崩离析,各议院各廷开始各自为战。祖于一月前,解散了一直追随着她的十几位审判庭队伍。他们在霜叶镇分道扬镳。
仅留下祖一人,来解决迷途者以及追杀莉格希亚的任务。
说实话,祖来到这有些私心的成分。就在两月前,她在圣廷本部,意外被龙神伊克希翁召唤到神的图书馆内,并被告知一些细节。龙神伊克希翁说,创世魔女复活了,你会跟她相见。讲出这句话时,龙神伊克希翁略有深意地拍了拍祖的肩膀,跟祖擦身而过时,龙神伊克希翁又再说出了一句话:不要让她知道,你是她女儿,不然……你会死的。
然后,龙神伊克希翁消失了,自此,祖再也没见过她。
祖像她的母亲,自幼被龙神伊克希翁抚育长大,伊克希翁又不怎么会教孩子,于是,每当伊克希翁跟祖吵嘴的时候,祖总是骂伊克希翁:老太婆,臭婆娘。祖在骂的时候,总是想着她母亲是怎样的人,她应该长得很像她母亲吧。祖后来问龙神伊克希翁,但龙神从没有回答过她。这次是龙神第一次回应她。
当祖听到这消息时,她回想起了,幼时那记不清面庞的父母。
祖想要找到他们,于是便踏上了路途,只为再次跟她的母亲相见。
所以,祖一旦见到每个地区的迷途者,她并没有进行友善的交流,而是直接用暴力威逼利诱。祖继承了瑟罗特塔魔女一族天生的魔法天赋,虽说迷途者只能击败,不能杀死,但是在她的武力胁迫下,祖还是清楚了她母亲大概的行动路线。
但这次,霜叶镇的迷途者,吸血鬼洛拉尔·伊诺森特贾很不识相。
祖已把洛拉尔焚烧千百次了,但洛拉尔从没有回答过她一句话。偶有的几个词,也只是吸血鬼辛辣的嘲讽。祖曾在圣廷审判庭的档案上,看到过洛拉尔的资料,一个由人身转化成吸血鬼的可怜人,全家遭到灭门。是卡门拉贤者计划里的失败品。
祖本以为洛拉尔能理解她的痛楚,但是洛拉尔没有。
洛拉尔从没有回答过她一句话!
祖快失去耐心了。祖不知道自己已经重复多少次了:“我在问你一次,你知道创世魔女在哪吗?告诉我,我要找到她。告诉我,身为迷途者的你很清楚她在哪吧?”祖担心自己要到很久以后,才遇到她的母亲。
洛拉尔没有回答,她讥讽地笑着祖。
洛拉尔绣着玫瑰彩绘的曳地长裙,被火焰映照得通红,也似是在讥讽着祖。
祖十指扣动,火焰涌动,烈焰呼呼狂啸。洛拉尔低垂着的油亮乌黑的结发被火焰燃烧殆尽,雪白的脖颈化为焦炭,曳地长裙也化为乌有,那娇小玲珑的身段蓦地被直冲云霄的火焰吞噬。祖面色冷漠:“我知道你不会死的。回答我,不然就像之前那样,继续把你烧成黑炭,等你借助魔力重生,接下来,,继续烧。烧到你肯说话为止。”
“真是残忍。不过,我是不会回答的。你要是见到魔女大人的话,一定会出事的。”
在烈火中不断重生和死亡的洛拉尔,她摆出了一副骄傲的姿态。
噼噼啪啪的爆鸣声,响彻高空。
断壁残垣间,祖望见了只身冲入火场的纳西尔。炽腾火光里,在火焰中穿行的纳西尔的身形,极其瘦小。而纳西尔的目标,是半空中的洛拉尔。祖并不认识纳西尔,虽只是见过几次面,但她清楚,纳西尔会来坏她的事。
纳西尔大概是过来阻止她和洛拉尔吧?
但祖无法分心,她就只能睁眼看着愈渐接近的纳西尔。
烈火炽腾的地狱里,火光辉映着纳西尔瘦小的身躯,就连他鬓间淌落的汗珠,下颌寥寥几根的胡须也都看得清清楚楚。纳西尔眼睛睁得浑圆,嘴唇紧闭。他惶恐不安地仰望夜空,也惶恐不安地凝视着操控火焰的祖。祖从纳西尔的身上看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第一次见面时,纳西尔带给她的感觉,像是伤痕累累的迷途羔羊。
第二次见面时,纳西尔则更像是漂泊无依的幽灵,没有人安抚他。
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纳西尔身上显现出一种特别的威严,不似是凡人,到像是一只纵横草原的狮子。在这常人都会退却的惧人火势下,纳西尔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缓,他面色庄严,动作迅捷。她不知道在纳西尔身上发生了什么。此时,纳西尔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光辉,仿佛是洞彻人世般的禅悦的那种光辉。他看不到火焰的颜色,只看见在火焰里扭曲着的身影。
纳西尔穿行在烈焰的间隙中。
祖就睁眼看着,纳西尔向她撞来,然后迅捷地用手肘把她的脖颈扣住。祖持在手指间的筹棍掉落而下。火焰失控,然后熄灭。纳西尔从兜里取出了祖赠予他的金筹棍,然后乘着洛拉尔双翼尚未复原,坠落而下之际,扔去。金筹棍在触及到洛拉尔的那刻,万千魔力丝线迸射而出,将洛拉尔的身子捆束起来,封锁了她的行动。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
洛拉尔坠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夜风吹过,透过断壁残垣间的罅隙,四下一片宁静。
由于被手肘扣住咽喉的缘故,祖说不了一句话。祖的身子半悬在地面上,说实话,纳西尔这瘦弱的身躯有这样的力气,着实让她吃惊,纳西尔的手臂一定很酸痛吧。不过,至于纳西尔为什么能来到这,祖想起了那个橙色长袍的卡门拉说过的一句话:如果情感强烈到了某种程度,那是可以从一个世界传达到另一个世界的吧?
她当时只是把这当成玩笑话。
也许现实正是如此呢?祖想着。
纳西尔举起萨杜之剑,银白狮鹫柄的银制长剑,在繁星辉映下,熠熠闪闪。
纳西尔面色平静,他举着萨杜之剑的手,从未颤抖过。纳西尔深吸一口气,平复呼吸,然后他说:“现在终于可以结束了。”纳西尔将萨杜之剑横在洛拉尔脖颈侧,他问:“你就是吸血鬼吗?几周前杀掉了科莫洛的那个吸血鬼吗?”纳西尔面无表情,他只是单单地冷眼注视着洛拉尔,等待着吸血鬼的回答。
然后选择,是收起萨杜之剑,离去,还是让萨杜之剑划过她雪白的脖颈,鲜血四溅。
“原来那个人叫这个名字。你……要杀了我吗?”她问。
“我只想要你的回答,是,与不是。”纳西尔依旧面无表情。
“如果我回答是呢?”她说。
纳西尔没有再说一句话。
纳西尔亮起萨杜之剑,然后斩下,并没有祖所期待着的,斩断洛拉尔的脖颈,而是斩向了大地。祖不知道纳西尔为什么要这么做。纳西尔从兜里,又再取出一把生着锈迹的左轮手枪,朝着被捆束的洛拉尔,扣动扳机。
彭!一声枪响。
银质子弹擦过吸血鬼少女的发际,没入大地。
“好了。”
纳西尔重重地叹了口气,“现在总算一切都结束了。我不是科莫洛,我跟他毫无干系,所以,我不会替他向你复仇。我对你们的争斗也毫无兴趣。我现在到这,是想要告诉你一句话,在过去,三十年前救了你的人,他是科莫洛。他在生命的最后,还是没有扣动这最后一发子弹。”
“他大概是不希望,他救下的人,亲手被自己葬送掉吧。”
“嘛,现在,谁说得清楚呢?”纳西尔说。
多年以后,当祖再回首起这段往事时,她只觉得当时在场的每个人,都很可怜。
……
……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