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着,淅淅沥沥。
特亚早已出行,但秋雨仍未暂歇。在飒飒的雨声中,他渐步于稍显泥泞的林中小径。一路上,除了雨声外,尽是一片安谧祥和的景象。鬼的孩子们守在窗里,注视着窗外葱茏的树林。不多时,便到了一间村舍门旁。村舍覆盖着玫瑰花。前院,被巨树荫庇的繁茂鲜花正盛开着,五彩缤纷。
村舍门扉的转角处,赫然站着位青年男子。杂乱的黑发在风里飞扬,他耳畔弯曲着的黑羊角凸显而出,皮肤苍白,身材瘦弱,看起来像极了骷髅。男子微微驼背,持着根棕红色拐棍,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生着三头六臂的恶鬼,反而像极了人类。男子的眼眶本应是展露着他的双眼,然而眼眶内,一无所有。
斯库洛提,即是特亚面前的这个男子的名字。
“既然客人来了,那就进来坐坐吧。”斯库洛提微笑着,迎接特亚。
那种宛若在老旧教堂里,敲响古钟般庄严肃穆的声音,特亚不可能会忘记,那正是唤醒他的瓶中眼的声音。但斯库洛提是否是瓶中眼这件事,特亚不能确定。即便如此,特亚的脚步仍未带着一丝踌躇,他要找出离开这个梦境的路。
他要从这个不切实际的梦里,醒来。
……
走进这样一个村舍真使人身心愉悦。几周以来,特亚日日夜夜与留宿的村舍打交道,熟悉了屋里的一切:肮脏的地板,从不叠被子的床铺,锡盘锡杯,蚕豆与淡咖啡。屋里别无装饰,仅挂上了几幅乡间的蹩脚画。那是一种艰苦,心酸的生活。而这里,却是个温暖舒适的栖息之地。淡绿色的糊墙纸,带框的木版画,陈列着各式书籍和海贝,以及无花果与红玫瑰花的盆栽。
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
“你想要知道点什么?人类。不过可不免费,要知道,冥间的鬼与恶魔从未听过什么是欠条。如果真的想和我交易的话,就得先拿出你的物品来。”
斯库洛提向着特亚伸出了他那只干枯的手,为了让特亚拿出点东西,他特地抖了抖手:示意现货交易。
“可以拿我的眼睛吗?”
特亚指了指右眼,少年清澈的灰白瞳孔里从未显露过不舍与后悔,有的只是一种宁静,特亚觉得,斯库洛提既然无目,那么眼睛对斯库洛提来说,是斯库洛提很需要的东西。
“不,那太贵重了。鬼可不像人类和魔族那样,做不对等的买卖。算了,你还是呆在这里想明白拿什么交换再问我吧。”
斯库洛提拘谨着脸,坐在一侧的藤木摇椅上小憩。
没有眼睛的斯库洛提却阖上了眼睑,这情景着实诡异。
“那么……我能问点其他的什么吗?”
“可以。”
斯库洛提枯槁的手盖在了额上。
“昨天,诺雅尔跟我说,是你救了我。这是真的么,还有那个瓶中……”
特亚有点心急,想知道一切的始末,所以连珠炮似地问着斯库洛提。
但斯库洛提打断了少年的话,斯库洛提淡淡地说了句:“这些都跟我无关。你竟然会相信那种女人?可笑!她跟你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
少年有点迷惘。
“当然。”
斯库洛提恶意地笑了起来,那刺耳的笑声中不乏对特亚的嘲讽。
“她没跟你说吗,我被挖去双目的真正原因?”
斯库洛提注意到少年沉默着,本想掩饰起笑意,但到最后还是大声地笑了起来,“你真是太蠢了,什么也不知道。你可是被骗了啊!”
“那你之前在等谁?等鬼么?”特亚反唇相讥。
特亚回想起幼年时,祖父卡门拉所告诫过他的:不要轻易地相信任何一个人,别因他们的几句话而迷失自我。那时,特亚正与哈尔达斯交恶,两人因一个争端而决裂。特亚已记不清当时讲了什么,只记得祖父卡门拉所告诫过他的这句话。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忘记。
“的确是在等你,不过不是因为那个女人,而是一个已死之人。不,或许把他称之为橙色的妖魔更为恰当吧?一个叫做卡门拉的妖魔。他挖去了我的眼睛。”
无目独角鬼的笑声渐渐停息。斯库洛提睁开双眼,搭着额头的手也放下,藤木摇椅开始正立了起来,不再摇晃。斯库洛提的面目逐渐狰狞起来。
“你还知道点什么?!”
特亚再一次地从别人口中,听到了关于他祖父卡门拉的话。上一次是无头的骷髅骑士,而这一次,则是梦境中的,冥间的鬼。
“不能告诉你,这不是我的事。他说了,等你见到他之后,一切都会明朗起来。”
斯库洛提双手交叉,搭着下巴,嘴角露出狡黠的一笑,“现在,你还是要执意跟我做交易么?就不怕我杀了你么?”
“我要跟你做交易。祖父说过,畏头畏脑的人什么也干不成。更何况……我不怕死。”
特亚凝视斯库洛提,想从斯库洛提的笑容里读出什么,然而这并没有多少用。特亚他读不出什么来。既然没用的话,特亚便转进到与斯库洛提交易的话题上。既然斯库洛提跟祖父卡门拉有仇的话,那从自己身上拿点利息,斯库洛提肯定是会答应的。
眼睛不行就用手。
“我用左手来跟你换?”特亚问,他怕斯库洛提把这话当成玩笑,特意补上了句:“这不是在开玩笑。”随后,便早早地把左手伸了出来,想要让斯库洛提知道,自己不是在开玩笑。
当斯库洛提摸索到少年温暖的手腕时,就知道,少年是认真的。这是他第一个所看不透的人类,这是笨蛋吗?
斯库洛提猛地抓住了特亚的左手腕,冰冷的指尖咯着特亚的手,他嘴里呢喃着意味不明的咒语,随后,斯库洛提举起枯槁的左手,向下砍了过去,少年的手闻声而断。
特亚的脸有些苍白,难以言语的痛觉轰击着他的神经。
他的手,断了。
是的,断了。他闭着眼都可知道。
可就算如此,特亚还是咬着牙坚持了下来。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再次看到那个总是笑着的少女。畏头畏脑的家伙可什么也干不成!如果没有这一点觉悟的话,他也不会说出那句话,也不会跟鬼交易了自己的手。
涔涔的血,一滴接连着一滴淌落到地。
四下静谧,仅有从少年伤口处渗出的坚强的鲜血在滴答作响。
“真的要这么拼命吗?”
斯库洛提收敛起了笑意,问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听到了少年的话,少年咬着牙从嘴里说出的话:
我已经……不想再让任何人失望了……已经不想……再失去什么了一切……所以……我什么都可以做……
——这样吗?
斯库洛提自嘲地笑了起来,没想到他竟然连个孩子都不如啊。
斯库洛提对特亚着说:“我会告诉你离开这个世界的路,人类,就像那个橙色妖魔所嘱咐我的。但是,你太蠢了。是的,太蠢了,是个从来都不为自己考虑的蠢货。”
斯库洛提把割裂的左手掌拍落在地,用指尖,迅速地勾勒出了一弯血色的纹路。如蛇般扭曲,如犬牙般交错。斯库洛提折下了头上另外一只黑羊角,钉在中央。斯库洛提说:“接下来,我会把你送到神的图书馆那,到了那,什么都别拿,你身上已经没有多少‘过路费’了。你只要拿出你之前得到的书,交还给神,她会给你指路的。”
血色纹路上黑烟氤氲而起,笼罩住了少年的身形,将少年一点一点地拉向他所不知道的,另一个境界的间隙。在一团漆黑如夜的烟气里,少年嘴里不知一次地念叨着:神……神……
这不知是失血过多造成的神经错乱,还是少年把一切希望寄托于神上的表现。
……
在偌大的冥间和广袤的人间,就仅有一位神。
也是唯一一位龙族。
传说中,以九头龙的姿态创世的那位神,龙神伊克希翁。
世界因她的尸骸而重获新生。
……
晓之书姬过场动画。
……
……
……
森:卧槽了,这个点娘……我赶紧给读者老爷跪了,点娘太坑了,修改个东西,按了半钟头也没能够修改进去。QAQ抱歉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