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莘不破大喜道:“原来采采还是个公主啊。后来她逃走了,是不是啊?”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阿呆说,“水族好像来了很厉害的人,门主匆匆忙忙地去对付她。这女娃子竟然乘机结舟逃跑,我一路追了过来,就遇到你们了。”
有莘不破道:“你虽然叫阿呆,可说话还挺清楚的嘛。芈压不要烤它了。”鱼阿呆大喜,却听有莘不破说:“清蒸吧。”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阿呆苦着脸说,“我虽然呆一点,但好歹也是一尾会说话的鱼。不要老说吃就吃啊。”
“那好,我问你,”有莘不破说,“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也许我就不吃你了。”
阿呆点了点头。
有莘不破还没说话,芈压问道:“镇都四门都是什么东西?喂!你嘴巴张这么大干什么?”“没,没什么。”鱼阿呆忙说,“我只是没想到公子您没听过镇都四门。”芈压问有莘不破道:“有莘哥哥,镇都四门很有名吗?”“我听说过,”有莘不破摊手说,“但也不是很清楚。”“所谓镇都四门,就是夏都四大庭柱门派。”接话的是桑谷隽,“河伯、山鬼、曦和、云中君。你们在蜀界北遇到的那几个人,有几个好像就是镇都四门的门人。”有莘不破道:“你挺清楚的嘛。”桑谷隽冷笑道:“我曾想过去找夏王履癸的麻烦,他的爪牙自然要打听清楚的。”鱼阿呆听说这群人居然连大夏王也敢惹,心中更加敬畏。桑谷隽道:“河伯西来多半没什么好事。我问你,他是大夏王派来的,是不是?”
鱼阿呆点了点头:“听说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听说!”阿呆哭丧着脸说:“大爷,不是我不想说得肯定一点,实在是我根本不可能知道那么多。”羿令符追问道:“那你们来找水族干什么?”阿呆痛苦地说:“我……其实……我其实只是一个小卒,这些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啊。”“他们是为了‘水之鉴’。”一个少女的声音说。有莘不破和桑谷隽眼前一亮:少女采采在雒灵的陪同下,落落大方地迈了上来。
躲在水里的贼
采采一觉醒来,就见到了雒灵。她问了雒灵几句话,从不开口的雒灵总是笑笑而已。但雒灵身上却有一种让人觉得安心的气质,她虽然不说话,但采采仍然能感到她的善意。
两人相携来到铜车“无忧”的时候,正撞见有莘不破等人在逼审鱼阿呆。
“其实,我们只是一个没落了的部族罢了。公主什么,真是笑话了。”采采望着西方,“在这大江上游的某处,有我的家。但我听我妈妈说,那里并不是我们的故乡。
“我们的故乡在东方,在很遥远的东方。妈妈说,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因为某些原因,被迫来到这个苦寒的地方。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妈妈没说。十多年前,当我还不懂事的时候,我们族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为了躲避敌人,我们被迫躲到一个更加隐蔽更加荒芜的地方。那里,也正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我们一族在那里一待就是十几年。每一年,除了一些外出寻找食物、用品的姐妹,没有人离开过那里。从我懂事开始,我就一直住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我以为,那个地方就是全世界了。虽然有年长的姐姐、姨姆跟我说,外面还有很大的世界,我也总以为,那个很大的世界,也不过比我们住的地方大一点点而已,只是我们那个住处的延伸……很可笑,是不是?我也是出来以后,才知道原来外边有这么广阔的天空,这么宽厚的大地,这么高耸的山峰,这么奔放的河流!”
雒灵低下了头,这个女孩子的童年,和自己多么相似啊。
“现在回头想想,我居然能够在那样狭小的地方一住就是十几年,真是不可思议。现在再让我回到那里,一辈子不出来,我想,我会非常痛苦。而妈妈呢?年长的姨姆、姐姐们呢?她们这十几年是怎么熬过来
的?我实在很难想象。可是,我们为什么要西迁,来到这个苦寒的地方?十几年前又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要逼我们逃避到那更加偏僻的地方去?这些事情妈妈一直都不肯跟我细说。她总是说,采采,等你再长大些吧。”
有莘不破和江离突然一起叹了口气。两人对望了一眼:“等你再长大些吧……”这是多熟悉的一句话啊。当有莘不破问爷爷有关血剑宗子莫首的事情时,当江离问师父有关师兄若木的事情,他们也总这样说。
“我们的族人躲躲闪闪地生活着。我们不但躲避着别人,甚至躲避着自己。我们这一族有操控水的能力,可为什么我面对这头可怜的鱼时会束手无策呢?因为妈妈总叮嘱着我:不可以动用水族的力量!特别是大水咒!妈妈说,如果动用水族大咒,就会被那个很厉害的敌人发现。那个把我们一族逼得十几年不敢露面的敌人。”
“我们帮你!”有莘不破站了起来,“让我们来帮你对付那个敌人!我们这群人别的不行,打架却拿手!”
“谢谢你,不过……我妈妈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桑谷隽问。
“妈妈说,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事情,就是让我们这一族的人和那个敌人接触。到底为什么,我们也不知道。总之妈妈秉持着这样的念头,一定有她的道理。”
“难道你们打算就这样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有莘不破大声说,“就算敌人再可怕,也不能还没战斗就放弃啊!”
“唉,你说的也许有道理吧。我小时候第一次听到这些,也很激愤。不过,这些年来,我们生活得虽然艰苦,但总算还平静,我小时候抗击敌人之类的想法也渐渐冷淡了。直到最近几年,我们出去寻找食物和其他生活用品的族人,开始不断地受到鱼的袭击。嗯,就是它这个样子。”
听到这句话,鱼感到十分恐怖,怕有莘不破又要煮它蒸它,幸而有莘不破等已经把精神全放在采采的故事里,没人有兴致理它。
“有一天,有几个姐妹外出被鱼抓走了,妈妈带着我去救人。
这是我第一次出门。我心里又高兴,又害怕。出来以后,我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原来这么大,这又让我对不可知的敌人产生敬畏感。妈妈一路千叮咛万嘱咐,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使用水族大咒;一旦使用了水族大咒,就不能再自行回归本族,除非有她的答允和接送,否则会给族人带来无穷的后患。
“我很不理解为什么在对付敌人的关头,妈妈还要禁止我使用水族的力量。但我仍然点了点头。我想,妈妈自有她的道理吧。我跟随着妈妈,追踪一尾鱼到了它们的老巢。妈妈出面去引开敌人,让我乘机溜进去救人。妈妈和那个很厉害的老头对峙的时候,我隐约听到那个老头说什么把‘水之鉴’交出来之类的话。‘水之鉴’,我以前也听老一辈的人提过这个名字,大概是我们一族的宝物吧。但到底是什么样的宝物,我却不很清楚。当时也没机会问。“妈妈把那个怪老头引开了,一开始还算顺利,但在我用小水咒偷进那洞穴的时候,被那个老头发现了,慌忙间我动用了大水咒,拖住了他。妈妈趁乱救下了我的几个姐妹。但我却被那个老头捉住了。那老头拿我威胁妈妈,但妈妈却不理他,只是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妈妈的意思,点了点头。
“妈妈临走的时候对我说:‘不要再动用任何水咒,否则会有更大的危险!’然后就走了,完全不搭理老头的威胁。
“妈妈走了以后,那老头也不敢对我怎么样。他把我抓到他居住的洞穴里。没过多久,洞外突然发出很大的响动!”采采说到这里,突然怔怔出神。
“是你妈妈回来救你了吗?”有莘不破问。
“不是。”采采摇了摇头,“很奇怪啊。那确实很像我们族人的力量,可为什么会这么雄浑、这么刚强?”
“或许是你妈妈的朋友。”芈压说。
“也许吧。”采采说,“那老头赶忙出去,不久整个洞穴都摇动起来,似乎就要塌了。接着有巨大的浪潮涌进洞来,把全洞上下搅得一片大乱。那真像我们水族的力量,可为什么和我所知、所学的又全然不同呢?我趁着混乱结了花舟,顺着潮涌逃出洞来。临出洞的时候,我听见那个老头被逼得哇哇大叫,竟也没空理我。当时风大浪大,我也没有看清楚形势,只是随浪逐流,顺水而下。”
“你为什么不回家呢?”芈压说。“妈妈说过,动用水族力量以后,就不能自己回去了。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却也不敢冒危害族人的危险。”
“你们一族的大敌应该很熟悉你们水族的能力,”羿令符说,“所以一旦你动用了水族的能力,他们就能感应到你的气息。我想你母亲是担心你的气息会被大敌发现,暴露你们现在居住的地方。”
“嗯。”采采点头说,“我想也是这样。”
“而且,”羿令符说,“你说的那个老头很可能就是河伯东郭冯夷。那天把他的洞穴搅得浪涌岩翻的人,或者不是你母亲的朋友,而正是你们一族的大敌。”
“啊?”有莘不破道:“不错,你母亲不是告诫你不准动用水族力量的吗?
既然你已经用了,那就应该会有事情发生才合理。”采采低下了头,思索着。“之后呢?”芈压心思没那么复杂,就想听故事。“后来,我就被这鱼盯住了。我当时疲累交加,连小水咒都使不出来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采采的故事讲完了,众人又开始盯着鱼阿呆。“好像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啊,这阿呆。”有莘不破的话让阿呆产生大祸临头的感觉。芈压道:“那到底是要烧烤还是清蒸啊,有莘哥哥?”“别吓它了,不破哥哥,”看阿呆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的可怜相,采采说,“这阿呆看起来挺傻,它又没对我怎么样,饶了它吧。”
采采一句“不破哥哥”把有莘不破骨头都叫软了。阿呆更是砰砰地磕头:“采采公主,采采姑娘,以后阿呆做你的坐骑,你让我向东,我不敢向西……”
有莘不破一脚把它踹开:“采采姑娘要找坐骑,不会找尾英俊一点的鱼么?要你!”采采咯咯一笑:“不破哥哥,你做我的坐骑好不好?”桑谷隽低声说道:“没想到你也这么自来熟啊,跟有莘不破倒是一对。喂,雒灵,你没意见么?咦,雒灵呢?”“雒灵姐姐刚刚下车去了。”芈压说。“原来如此。嘿嘿。”采采有些担心地说:“桑大哥,你不喜欢我么?”桑谷隽看到她楚楚动人的模样,突然发现为了与有莘不破抬杠而疏远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实在有点得不偿失,忙说:“你别,这个,我怎会不喜欢你?我刚才那句话是玩笑来着……总之我是针对那个有莘……这……我的话你懂吧?”
看采采笑着点了点头,桑谷隽这才放心。芈压在旁说:“采采姐姐,别理这几个家伙了。你经历这么多折腾,一定很饿了,我煮点东西给你吃好吗?”采采摸了摸微积汗渍的皮肤,说:“好啊,谢谢。不过,我现在更想的,是洗一个浴。”只这一句话,让有洁癖的江离大生知音之感。“别急,”有莘不破说,“松抱里有一个很不错的浴桶,是我在三天子障山缴来的……”还没说完,桑谷隽叫道:“千万别进松抱,有莘不破住过的地方,女孩子最好别靠近!”有莘不破对他怒目而视,旁边江离笑道:“采采姑娘,你先让芈压给你煮碗汤喝吧,沐浴的事情,我安排一下。”采采微笑着点头,江离忽然说:“你为什么要把那么重要的故事说给我们听?”采采一呆,道:“因为你们问起我啊。”江离又道:“你根本不了解我们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如果我们是坏人,对你的经历有了坏主意,怎么办?难道你母亲没告诉你对陌生人要有一定的戒心吗?”
“戒心?坏人?”采采低下了头,“我不知道什么是坏人啊。从小和我生活的,就只是我的姐妹,我的族人。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个把我们逼到绝境的敌人以及那个凶巴巴的怪老头,还有很多坏人吗?”
这是什么声音呢?雒灵仿佛听见远处一阵奇异的震动。“有什么异状吗?”身后,是羿令符沉稳的脚步声。雒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有莘不破邀请采采暂时住下:“我们一定会让你开开心心地回到家里。只要你母亲不反对,我拍胸口保证,一定让你们离开现在生活的地方,重新回到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