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无尽乡愁
文/薛伟
薛伟,生于1988年,做过教师,现为出版社编辑。
《群山之巅》/迟子键/35.0元
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1月8日出版
小说里有这样一段话:祖父不语,他当然是不语的——他和他那个世界,毕竟硝烟散尽。但就是这个沉默的世界,却给安大营一种无声的力量。我以为,迟子建在《群山之巅》这部小说里,所要写的,便是一种“无声的力量”,这种无声的力量,便是无尽的乡愁。
小说以“龙盏镇”为圆心,写了许多人物的过往和如今,有的人眷恋这里,从不想离开,有的人想离开,最终还是被这里所牵绊,龙盏镇像是具备了强大的磁场,吸附着每个人的故事。每个人物都有着几乎等量的故事,仿佛没有主次之分,而真正的主角,便是这个叫龙盏镇的地方。
比如龙盏镇的镇长唐汉成,因他的小舅子陈金谷是高官,他原本可以有很多机会上调,离开龙盏镇,做更大的官,但是他热爱这里,哪里也不去。小说里写道:他每次到沿海和发达地区考察,总是丧气而归。那些地方的经济发展,往往以牺牲资源和环境为代价。尽管高楼大厦林立,空气和水却是污浊的。而他在山里长大,热爱大自然。每当他疲惫地回到青山县,看见山,看见清澈的河流,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他的血流就畅通了,关乎龙盏镇的,凡影响到环境的产业,他总找借口搪塞。——可以说,迟子建在唐汉成这个人物身上,倾注了自己的一份希冀,希望那被自己无比热爱着的大自然,能够被呵护。小说后来,上面派人过来勘探龙盏镇的矿产资源,唐汉成暗地里百般阻挠,想趁着斗羊节把那个勘探的人撞伤,却最终没能成功。
再比如唐汉成的女儿唐眉,医学院毕业后,原本也是有很多机会留在城市,可她无论如何都要回到龙盏镇,并且,带回来一个几乎快要瘫痪的同学陈媛。原来,大学时,她喜欢的一个男生最终选择了陈媛,她因嫉妒,在陈媛的饮水中投了毒,导致陈媛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所以,她执意带陈媛回龙盏镇,是想要赎罪。而再没有一个地方,能像龙盏镇这般,青山绿水,能够荡涤她的罪。
如果说,这部群戏般的小说有一条主线的话,那便是辛欣来的杀人强奸之后潜逃,最终被缉拿归案。这条线索贯穿了小说的始终。辛欣来是被人领养长大的,讨厌他的养父养母,讨厌龙盏镇这个小地方,也外出闯荡过,却还是失败地回来,一气之下杀了养母,强奸了龙盏镇精灵般的安雪儿。其实,对于辛欣来来说,他的一次次的外出和折腾,也是一个寻找的过程,寻找自己的根。而最终,他还是没能逃离出龙盏镇,他在龙盏镇的山林里逃亡,最终被抓。他死了,但是他有了自己的儿子,安雪儿生下了他的儿子,健康,茁壮。
小说里还写了一个日本女人秋山爱子,日本侵华时随夫来到中国,战败后与丈夫失散,嫁给辛永库,生下辛七杂后逃走,到了俄罗斯,又在俄罗斯嫁为人妻,生下一子一女。她一直教她的俄罗斯儿女说中国话。她快要死的时候,告诉她的俄罗斯儿子,说他还有个哥哥,叫辛七杂,在中国松山地区的龙盏镇,她的中国丈夫叫辛永库,待她很疼爱的,她说自己对不起他们,希望有朝一日,他能见到他们,代她忏悔。后来,秋山爱子的俄罗斯儿子,来到了龙盏镇,见到了他的哥哥辛七杂。
小说就这样,让所有的人与事围绕着龙盏镇展开,字里行间的乡愁,深沉而苍凉。
小说里的地名,无一不是来源于大自然的动物和植物,比如,龙盏镇,龙山,乌鸦岭,熊洞,百合坡,鹤立镇,松涛站——迟子建几乎是偏执地,想把大自然的所有一切纳入自己的笔下。她笔下的人物对白,也常常跟大自然息息相关,比如“(王秀满)连忙说自己缝好了婚服,而且有太阳和月亮这两块天表,根本不需要手表”;“你说能把人烧成灰的火,是不是得跟这火烧云一样红”;“大徐把大半个金黄的月亮比喻成了烤鸡,把星星比喻成了虾球”;“照你这么说,银河就是啤酒池了”……除了对白,小说里比比皆是的比喻句,大半也都是用大自然的景物作喻体,朴实中透露着美丽,让人觉得迟子建真是一个纯真的孩童,不厌其烦地歌颂着那一花一草。待到临近结尾,读到——开始用菜刀“嚓嚓”地砍大白菜,在晴朗的日子里腌酸菜,让盐和水和着冬日的时光,在酸菜缸里静静发酵——真是让人潸然泪下。这是多深刻的一种情感啊!
小说里也写到了许多罪恶的事情,比如辛欣来的杀人,陈金谷的贪污腐败,花大林的出卖肉体,等等,只不过,都没有耗费太多的笔墨,仿佛是蜻蜓点水,而最占据篇幅的叙述,除了龙盏镇,便是龙盏镇人的爱情。辛七杂和王秀满,安平和李素贞,安大营和林大花,辛永库和秋山爱子,辛七杂和金素袖,他们之间的感情,单纯而真挚,这些感情,就如同那些大自然的花草一样,被迟子建一遍一遍叙述着,有时候,都让人觉得太天真了。我想起史铁生在《务虚笔记》里写的一段话——爱情本身就是希望,永远是生命的一种希望。——或许,迟子建写了那么多的爱情,便是在写生命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