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两个很不寻常的字母记载你的人生,正面是S,反面是Z。——米米日记
没有张宇飞陪伴的日子让米米觉得难熬。她不曾和张宇飞说过“我爱你”,却总爱问张宇飞,“喏,你小子最爱谁,其次爱谁,最后爱谁?”
张宇飞总是回答:“最爱爸妈,其次你,再次张宇飞。”
米米会佯装不满,“我不是第一啊……那还有我爸妈呢,排在哪儿?”
“综合排名最爱爸妈,爱情指数你最高。那这样吧,我最爱爸妈,其次你爸妈,再次你,再次张宇飞。行不?”
这就是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感情表达了。米米很难定义她对张宇飞是爱多一点,还是那种享受被爱的依赖更多,她对他不曾脸红心跳,他对她也没有过海誓山盟,感情如同生活一般平淡,却远比生活来得甜蜜。
米米不是张宇飞第一个女朋友,张宇飞也不是米米第一个男朋友,可在认识彼此之前,他们眼中的爱情不过就是由于荷尔蒙激增导致潜意识里需要找一个异性来欣赏和被欣赏,而认识彼此之后,爱情成了实实在在的生活。米米在生活安逸下来之后突然觉得她和张宇飞之间少了点什么,她还年轻,这段没有激情和浪漫的感情,难道就是她一辈子感情的终点?
而对张宇飞来说,在他那25年岁月中,他痴心过花心过,而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让自己安心的女子,他除了希望让这种安心持续整个生命以外,别无所求。2
工作就这么平淡无奇地开始了。米米教一个“差”班的语文。虽然好差班这个概念在明面上已经不允许再提,但是如同社会有穷有富一样,好差班就像学校里的阶级,永远不会消失。只是好未必是好,差未必也真的差。谁有权利在一个孩子十五六岁的时候给他下个定义他是有出息还是没出息呢?米米的同事们经常张口闭口不负责地说什么差班的孩子以后没出息啊,都是掏大粪的命什么的,和当年评价自己还有身边的同学一样,“不好好学习就没出息啊,看谁谁多有出息!你们只有拼了命学习,才能改变命运,战胜命运!”米米对此很是反感,这倒不是什么所谓的职业道德,单纯的反感而已。
米米上学比较早,也就比下面听课的大部分孩子大个六岁。看着学生,她就想到了当年的自己。虽然那些半大小子半大姑娘们有太多讨人厌的地方,比如说喜欢矫情啦、不知天高地厚啦,但是他们眼中总是充满了期待,期待着进大学开始开启他们璀璨光明的前途。这种期待让米米心酸。米米为他们感到悲哀:如果不是富二代,翻身的机会几乎微乎其微,哪是你们想得那么简单。而进入差班的,又有几个是所谓的富二代呢?
米米批改作文,总是遇到学生们写“我背负着全家的期待,从农村进入了这所省重点”云云,总是会在这类语句上画上重重的红线,但是批语却不知道写什么,打击他们吗?还是昧着良心鼓励他们?所以,只是红线而已,看得学生很不知所云。
米米尽可能地使她的课变得吸引人,她给学生们讲屈原的八卦,讲鲁迅的情史,但是得到的反映没有想象中激烈,不管讲什么,学生都用笔在笔记本上不知道记些什么,然后一副学到了知识的样子。米米对此无比地无奈,难道时代变了吗?我们上学那会儿听到讲野史那也是兴奋无比啊,现在的孩子都冷漠成这样了?米米问学生平时看什么课外书,学生不是摇头说什么都不看,只做题,不然就是讨好她的回答:老师,我看作文书!后来米米才意识到,这不是时代变了,而是学生不同。米米实习的时候在北京一所重点中学,有的学生是家里花了大几十万进来的,他们大多活泼开朗,兴趣广泛,就算成绩差点,也不会有人说他们没出息;而这个差班的学生家长,大部分是郊区农民或者下岗职工,但凡有点钱的,都花钱托关系转走了,这群孩子有种自卑却不甘命运的共性。他们埋在那堆教辅书里,像蚂蚁一样,在纸面上乱爬。从不知道离开那堆写满了公式的废纸,高瞻远瞩一下他们的未来。他们辛苦地爬着,效率颇差,收益颇微,但他们没有别的选择,——起码在这个年纪,他们只能更加勤奋地爬,爬去那可以改变他们“命运”的高等院校。
每天下班回家,米米不是打开电脑看美剧,就是和张宇飞聊天。在这个小城市,女孩子是不能在外面疯玩的,不然就是“不正经”。米米倒不是怕别人说她不正经,只是真的没啥好玩的,只能每天乖乖回家,老爸很满意米米这种状态。在米爸眼里,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如果从生到死都能这样过,那这人简直就幸福无比了。
大头周末又回家了,说是她想米米了回来看看,其实就是找大头爸爸要钱来的。米米懒得揭穿她了,就让她装,接着装吧。虽然说大头的爸爸很想为大头的打拼生活出点绵薄之力,可由于种种原因,她决定自食其力。那么,房租就是个问题了。虽然说选工作都要选楼漂亮的人对自己住的窝应该是很讲究,但是问题在讲究是要花钱的。大头一个月拿到手就三千多一点,还要花钱弄头发、吃西餐,这些是不能省的,大头如果不小资的话,那还是大头吗?省来省去只能省房租了,她租了一套杨浦区20世纪80年代的老房子,3400一个月,她住大间,1800,大头觉得太奢侈了,又找了个室友,900一个月马马虎虎了。不过由于大头的苹果机硬盘坏掉了,手机又惨遭偷窃,这些事情在一个月内同时出现,大头就不得不投奔老爸了,好在回家方便,从上海到家,坐火车也就是两个小时。大头脑袋一耷拉打个盹儿就到了。
和米米每天回家能吃到现成的相比,大头的日子似乎苦些。但是大头很喜欢这种日子,身边都是穷白领,过的日子差不多。相比,她大头好歹在弹尽粮绝的时候还可以伸手找家里要点,比那些每个月还要给别人寄钱的要好太多了。偶尔大头在街上看到一辆漂亮的保时捷里坐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她也只能小小地不忿一下,人家不然就是长得比她美,不然就是投胎投的好,这都是先天条件,没办法的。
人说傻人有傻福绝对是对的,大头是傻了点,但是就是这个特征让她活得很滋润。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晕死过去是对自己的保护,大头这么无视她生活的窘迫现状同样是对她自己的保护,她沉浸在偶像剧、宫崎骏里面不能自拔。虽然在米米看来这种状态对一个号称要只身闯荡上海滩的单身女是多么具有毁灭性,不过,要不是大头沉浸于此的话估计现在也不该在上海了吧。
“米米啊,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好男人啊,就是那种又帅又有钱还超级温柔的……”“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好吧,你别说了……”
大头回家米米是很开心的,听大头八卦上海那些事情米米暂时能忘掉她身边是高干妈这种同事的惨烈事实。米米看着大头眉飞色舞地描述大上海的所见所闻,很黯淡地想着明天还要见到高干妈。
周一早上米米的早读,教室里空气不太好,她站在走道上透气。远远地看到高干妈过来,正准备躲进教室,“米米……”地狱魔爪般的声音从老远处飘过来。
“哎,张老师,早啊!”她痛苦地回答着。
高干妈迅速地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米米啊,你这件衣服颜色太老气了,年纪轻轻的,应该穿点艳的颜色。我昨天给我们家姗姗买了件淑女屋的外套,粉红色的,我们家姗姗就喜欢这个颜色,也不贵,还不到2000。我觉得你也该穿点粉的,年轻人嘛……”
“嗯,姗姗适合粉红色的。”米米无奈地附和着,心理却恨恨地在想,“什么嘛,她适合屎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