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笑面虎白有财把大灰狼木村引进小女儿白娥的房间时,白娥脱了衣服正洗澡呢。
她觉得有父亲笑面虎白有财在外边看着门,谁也进不来。怕啥?难道谁还能从窗户缝缝儿里钻进来?没事。在一个人的世界里,也用不着害羞,用不着害怕。
因而,她放心大胆地泡在大浴盆里。盆里的水清亮极了。少女的酮体浸泡在清澈的水里显得既白嫩又溜滑,泛着湿润润的光泽。既妖娆,又圣洁。
在这个崇高、圣洁的世界里,突然闯进来一个大灰狼木村。像是在碧波粼粼的水池里扔进了一条死狗,那种神圣的纯洁和明净的美丽立马就荡然无存了。
惊吓的白娥脸色都变了。她尖叫了一声,从木村的胳膊底下钻出来冲到外间。姑娘的本能使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先穿上点儿衣服遮羞。可是,脱下来放在桌子上的衣服被人拿走了。
接着,她想打开外间屋门,冲出去求救。可是,屋门被人从外面反锁上了。白娥啊,白娥!一十八年的清纯少女,今天就要丧送在魔鬼的手里!
白娥想喊,想叫,想哭。但是她知道,一切都是徒劳的。自己已经被人出卖了,被人当做礼物送给眼前这个魔鬼了。自己已经成了一只被缚绑在案板上待宰的羔羊。任凭脚蹬腿踢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了。
大灰狼木村是一个凶恶残暴的刽子手。他的凶残表现在能够像一只饿狼耐着性子蹲在那里,折磨爪下的猎物。他喜欢看猎物在自己眼前挣扎。就像猫捉住老鼠并不急于吃掉它,而是先尽情地玩耍一番,玩够了,再慢慢地品尝它。大灰狼木村等到白娥筋疲力尽了,这才露出狰狞的面目和尖利的牙齿,疯了似地向白娥扑去。
于是,白娥的最后一道防线被攻破,最后一个城堡被占领。终于,无助的白娥彻底失败了。
她像晾在沙滩上的一条鲤鱼,紧闭着一双痛苦的眼睛奄奄一息,任由着风吹日晒,任由着冷暖的侵袭,她一点儿知觉也没有了。有的只是恨。咬牙切齿的恨,刻骨铭心的恨。
她恨父亲笑面虎白有财。恨他泯灭天良、丧失人性。狠心地把自己的亲生女儿献给饿狼占有、餐食;她恨日本鬼子,恨他们侵入我们中国,侵入我们的家园,侵入我一个清纯少女的闺房;恨侵略者的魔爪屠杀善良、残害无辜,连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儿都不放过;她恨自己。恨自己空有满腹经纶,徒有青春年华。不用说拿枪上阵、杀敌立功、保家卫国,连自己的清白之身都守护不住。
想到这儿 ,她恨不得让自己化作一团烈火,把这些灭绝人性的魔鬼烧成灰烬;或者化成滔滔的洪水,吞没这些披着人皮的豺狼;再或者让自己变成一条蛇,一条有毒的蛇。紧紧地缠绕住这些恶魔,吮干它们身上的汁液,吸尽它们体内的精血,让它们变成一具一具干瘪的木乃伊。
想到这里,白娥朝身边的饿狼看了一眼,觉得一阵恶心。她想呕,她想吐。便急忙扭过脸去。
她就着盆里的水使劲地往自己身上撩。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她翻来覆去地洗,一遍又一遍地洗。总觉得洗不净污染在心头的那股恶臭气。
她拿过床头柜上的哪瓶法国香水。那是放学时王卫国送给她的。(这个王卫国是国民党第二十九军一八零师的一个排长,白娥在保定学堂读书时和他相识相恋。本书前面已有交代,详见第二十六回:充好汉何虾吹牛,哄山狈白凤撒娇)她把香水倒在手上,从小脚丫子往上一直抹到头顶。让沁人肺腑的幽香弥漫了整个房间。
满屋子清香驱散不了胸中的恶心,一盆清水洗不净心头的创伤。
那种伤痛让她撕心裂肺,让她刻骨铭心;那种伤痛陡然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那种改变来得是那么的突然,那么的让她猝不及防。让她无法阻拦,无法承受。
人生啊!莫非就是这样,象坐在一辆人家驾驶着的车子上?
转眼之间,清纯、圣洁的白娥姑娘不复存在了。象一块洁白的丝绸被踩进污泥浊水里。料还在,肮脏了;质还在,残败了;物还在,贬值了。白娥的心象一下子掉进了冰水里————凉透了。
一十八岁的姑娘正当花季。本当在保定学府的课堂里,畅游在知识的海洋,或者和自己的恋人依偎在花前月下。多少美好的憧憬,多少幸福的畅想,竟然象肥皂美丽的沫泡,那么的脆弱。转眼之间就爆裂、破灭了。
是谁导演了这一幕?是谁编写了这一出?这个剧目的背景是什么?白娥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仔细地思索着寻找着,终于找到了一个又一个的答案。
白娥是一个有骨气的女子,她不甘心就此沉沦,不甘心就此罢休,绝不能就此便宜了这些豺狼恶鬼!她要报仇,她要雪恨!这出戏不算完,还没有到剧终,她还要继续演下去,直到把这些豺狼魔鬼送进坟墓!
她忽然想起了《三国演义》里大奸臣董卓身边的貂蝉;想到了《封神演义》里大昏君商纣王身边的妲己。她们都是有头脑、有思想才委身于仇敌的。尽管有些人不理解她们,甚至于嘲弄她们,诽谤她们。但是,她们不顾别人的非议,毅然地和仇敌同床共枕、与狼共舞,最终实现了她们心里复仇雪耻的目的。
白娥想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什么破罐子破摔吧,破罐子摔出去也要把仇敌的脑袋砸烂!
白娥报国何为计,唯有破败女儿身。我只能效仿貂蝉和妲己了。把自己当做一枚糖衣炸弹,让仇敌精神萎靡,丧失斗志;当做一付慢性毒药,先浸润仇敌的灵魂,再猎取仇敌的性命。白娥就让你死于安乐,死于奢靡,痛痛快快地死在女人的温柔刀下!
哈哈哈!从今天起,往日的白娥已经死去。当年保定学府里的校花白娥已经不复存在,存在的是借尸还魂的白罂粟。白罂粟就是我今后的名字,我就是一株花儿艳丽的白罂粟。
既然白娥已经改名叫白罂粟。白娥的名字在后面的书里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白罂粟。
白罂粟做出了如此大胆的决定,还觉得难解心头之恨。她竟然天真地假设起来。假如自己也像蝎子和马蜂一样,身上长有一根蜇人的毒刺多好。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之时,蛰仇敌一下,刺仇敌一下,让仇敌中毒致死。
记得有一部外国小说里曾提到,有一种慢性毒药,只要有一滴药液进入人体,则日渐消瘦,缓慢中毒致死。可是,哪里有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毒药呢?从那天起,白罂粟茶不思,饭不想,夜里睡不好。
笑面虎白有财还自以为是小女白娥心里想不开呢。他哪里会想到,白罂粟是因为找不到、得不到那种慢性毒药,正忍受着心头焦虑的煎熬。
两天以后,大花庄大集。白罂粟在集市上来回转悠。她想,那些江湖上的郎中,或者是赶集逛街卖野药的,兴许他们就有哪种让人慢慢中毒的药。即使他们没有,兴许他们也知道哪里有。毕竟他们游走在江湖,结交三教九流,正经的东西不多,歪门邪道的玩意却不少。
集市上赶集的人不算多。这种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正经八北的老百姓们没有心思出去闲溜达。在人群里晃来晃去的是贼们鼠眼的皇协军,间或有鬼子宪兵的摩托车从集市上驶过,留下一路横行霸道的烟尘。写着“建设大东亚新秩序”标语的砖墙对面有几家老字号门店,门店老板站在门口大呼小叫的招徕顾客。嗓子喊哑了,光顾的客人却没有多少。
门店旁边的一个拐角处,正襟危坐着一个道姑模样的人。她眼前的地上铺着一块红布。上面摆放着虎骨、麝香、蜈蚣、灵芝一类的名贵药材。一幅白布招牌竖在侧面。上写:名贵药材自荟萃,疑难杂症有妙方。
白罂粟走到这块招牌前 ,站住了。
道姑用眼角乜了白罂粟一眼。口中念念有词:“一朵盛开的鲜花,竟遭风雨摧残。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白罂粟心里不由得一阵惊悸,颤栗。身不由己地跪在道姑面前。诚惶诚恐地说:“师父慧眼,能看穿世界。小女心头有伤,祈求师父施救。”
道姑也不理会白罂粟。旁若无人地继续念道:“花虽败,枝犹在。枝虽折,根犹在。根虽伤,心犹在。身虽破,心不败!善哉,善哉。”
白罂粟跪着不愿起来,乞求道姑详细的给予指点。
道姑双手合十,眼睛微闭着说:“无须多说,不能多说。姑娘记住我的话吧。阿弥陀佛。”说完,收拾起摆在地上的药摊子,起身离去。
白罂粟急忙爬起来,紧跟在道姑身后,唯恐她突然消失。
道姑走到一个僻静处停住脚步。冲追上来的白罂粟问道:“姑娘,你为何紧追不舍?莫非还有话要说?”
“请师父恕我冒昧。您有毒药吗?”白罂粟说完,睁大一双期待和信赖的眼睛,望着菩萨一样慈眉善目的道姑。
“有,是药三分毒。”道姑诧异地打量了几下眼前这位姑娘,问,“告诉我,你的名字。你找毒药何用?”
白罂粟疑惑起来:这个道姑,有就有,没就没,你刨根问底想干什么?
………